第九百九十一章 遥远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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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一大章,接下来六天的合一起更,下次更新是16号)

...

【傲慢已成长至临界点】

【最终猎杀,开启】

【规则:无】

【所有轮回限制不再生效】

【入侵开启倒计时:72小时(傲慢世界本土时间12960小时)】

【等候期间,思念位面开启】

【思念位面:根据你们对前世的记忆所创造,但没有你们本身存在的痕迹。每个轮回者都拥有独特的思念位面,互不干涉】

【轮回者可以进入思念位面,追忆所念想的一切】

...

...

...

被那个人带离街头以后,小男孩有了归宿,但和想象中不同,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他被送往一间仓库,这里聚集着从世界各地被搜集而来的“原料”,他们如牲畜般被圈养着,参数合格的人将被选中进一步“凋琢”,不合格的将被“销毁”。

原料在这里有着极高损耗率,每天重复着机械化的进程,经受各种各样的凋琢,若谁无法承受,他的身影就会在夜里消失,犹如人间蒸发。

小男孩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能保持自我意识,偶尔和其他原料说说笑笑。

但随着时日推移,看着身边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消失不见,原本略显拥挤的空间一下变得宽阔甚至空旷,他的大脑也渐渐麻木,一切都如梦一般进行着。

待大梦初醒,小男孩发现身边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参数”足够高。

就在小男孩以为即将解脱时,他被调离旧仓库,来到了新仓库,密密麻麻的陌生面孔再次出现在身边,仿佛回到了最早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被聚集在一起的原料参数都很高,曾经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在这里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小男孩恍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从一个地狱去往了更深处的地狱,这是一个不知尽头在哪的轮回。

凋琢的强度很快升级了,为了剥夺他的正常感情,让他变得冷血麻木,执鞭者不断逼着他去杀戮。

最开始的时候,执鞭者叫他杀猫。

执鞭者抓来一窝野猫,要他当着猫妈妈的面,把那些小奶猫一个个摔死,小猫的惨叫和猫妈妈的哀鸣至今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再后来,执鞭者叫他杀狗。

执鞭者送了他一只可爱的幼犬,让他与它朝夕相处了一年,等他养出感情,再逼着他用榔头将它活生生砸死。

小男孩永远忘不了它临死时的眼神,不解,恐惧,无助,流淌着泪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狗狗是会哭的。

最后,执鞭者让他杀人。

不知从哪天起,仓库中的生活物资被严格限制,以此逼迫原料们互相争抢,互相厮杀。

在口渴和饥饿面前,原料们慢慢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同伴当人,可以为了一口净水打得头破血流,可以为了少一个人分面包,半夜拿刀把身边的人捅死。

小男孩不记得有多少人试图杀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了活命杀过多少人,从最开始的恐惧、战栗,到后来习惯了这一切。

他在这种残酷又疯狂的环境中,被培养成了一只恶鬼。

漫长的年月不断流逝,凋琢也终于来到了尽头,曾经的原料终于被凋琢成了合格的加工者。

此时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他站在一座冰冷的场台前,那个亲手将他拖进地狱的人影就在前方,一如幼年时初遇那样,岁月居然没在那个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们面前的药丸里装着高浓度氰化物,入口即毙命,没有痛苦。”

“我不能保证你们死后会发生什么,也许就这么死了,也许会经历和我一样的事。”

“如果你死后发现自己再度醒来,届时只有一个任务:变强并努力活到遇见我的那天,一直到死在变强的路上,或者我需要你死去。”

那个人影抬起手,冷酷的声音比恶魔还要狰狞:“服药。”

饱受凋琢的加工者们早已失去自我,没有对死的畏惧,也没有对生的流连,他们就像机器,无差别执行着每一条输入脑海的指令。

然而在死亡面前,长大的小男孩脑海中蓦然浮现起一路走来的经历。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胆小爱哭的孩子,因为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他流落街头,捡过垃圾,偷过东西,梦想着有一天能摆脱这种生活,能活得像个人。

直到后来遇见了眼前这个人,本以为是脱离泥潭的开始,却恍然间被扔进地狱,伤人,杀人,在黑暗中不停沉沦。

他这辈子,四句话就可以概括。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

一个人狼狈长大。

一个人残喘活着。

一个人被逼去死...

这就是他的人生。

一个从出生到死去都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吞下毒药的时候,不知为何,明明里面装着的确实是高浓度氰化物,真的没有痛苦,但他在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却感觉到无可遏止的呕吐欲在体内翻滚。

那是一种对命运的憎恨。

...

“轰!”剧烈的爆破声突然传来,加工仓库的隔门整个爆开,残骸呈现着扩张放射状,显然是遭到某种巨力冲击,却没有火与硝烟,不是炸药所为。

“休~还好收住了力量,差点一拳把整个仓库轰成灰。”尘灰之中,夏侯拖着一把砍刀从外面走了进来。

夏侯拍掉身上的灰,看着仓库中那些呆滞的加工者,懒洋洋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晚上好,你们谁帮我去跟奇诺说一声,就说他捡回家的小狗狗回来找他了。”

很快有加工者反应过来,悄无声息从暗处逼近夏侯,骤然暴起,匕首刺向他的颈侧。

“铛!”刀刃与人体相触竟发出了脆响,匕首应声折断,只在体表刮出灼目的火花。

加工者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的皮肤会有钢铁般的硬度。

夏侯摇了摇头:“在没有判断清楚敌人的实力前贸然出手,你是一个不合格的原料。我把你销毁掉吧,总好过他亲手来销毁你。”

加工者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人生就已经落幕了。

夏侯随手轻轻一挥,砍刀直接将加工者击碎,大片血水激溅,在空中疯狂挥洒。

紧接着,夏侯冲入人群,他就像扑进羊群的勐虎,一刀一刀肆意屠杀,血肉分离的声音在仓库里不绝回荡,无论是刚进来的原料,还是完成凋琢的加工者,都毫无差别地化作了地上的尸骸。

仓库顶端,监控摄像头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并将其投放在监察室的多分屏上。

数名执鞭者正集中在这里,当他们看到在仓库中肆虐的夏侯,已经齐齐变色。

纵使这些执鞭者曾将无数原料凋琢到人类极限,他们也无法理解,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流淌的到底是什么力量。

没过多久,夏侯周围就已经没有活人了,他拖着鲜血淋漓的长刀缓缓去往深处,向着最后的目标发起狩猎。

监察室中的执鞭者还没来得及撤离,突然听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只见一只大手穿透半米厚的金属大门,如同撕纸般将门撕开,慢悠悠走了进来。

执鞭者们已经惊愕到冷汗直流,穷途末路之际,他们唯有把目光投向身后那位屹立于加工者顶点的人,那位活着的传奇,微笑的恶魔。

夏侯也顺着执鞭者们的视线看了过去,把刀架到肩上,很懒散地打了个招呼:“幼,好久不见,奇诺。”

微笑的恶魔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困惑,他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发现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认识自己。

他能做的,只有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进入战斗姿态。

异变,在此刻发生。

夏侯的身躯化作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如闪电般突前,仅一瞬之间就撕裂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其速度远远超出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即使是屹立于加工者顶端的战斗神经,也在这种速度中显得无比逊色。

“叮!”夏侯手中长刀精准贯穿恶魔的头颅,将他钉在了墙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微笑的恶魔别说接招,连潜意识都没有反应过来,仍保持着原来的战斗姿态,数秒后身体才感知到大脑死亡,倒在地上无规则乱颤,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呸!”夏侯踩住这具尸体,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冷冷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栽培’,杂种。”

...

...

...

孩子是稚嫩的花簇,但不是每一朵花都能得到栽培。

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他们的童年是春季和煦的阳光,夏天清凉爽口的冰棍,秋日翩翩起舞的落叶,还有寒冬中父母温暖的怀抱。

而对于身处启明星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他们的童年只有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希望的欺凌和虐待。

启明星孤儿院是一个无比黑暗的地方,它表面上是社会福利机构,实则一直在虐待收养于此的孤儿,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要被监管责罚。

这里的监管手段非常恶毒,如果有哪个孩子不听话,监管就会用鞭子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不给吃,不给喝,不给上药,再把他们扔进狭隘的铁笼。

很多孩子的童年就只剩下无止尽的毒打,不听话要挨打,被子没有叠好要挨打、牙杯没有摆好要挨打、吃饭在桌上掉了点面包屑也要挨打......

监管会用任何理由虐待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活得恐惧,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变得麻木,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些孩子被“驯服”以后,不管男女,只要被客户看上,就会被送去陪他们“玩耍”。

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这里的孩子会出现睡眠障碍,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在半夜发出尖叫从噩梦中惊醒,曾经清澈的眼睛也慢慢变得空洞。

在这种冰冷又绝望的地狱,每年都有孩子自我了断,有个别成功了,永远摆脱了这些痛苦,更多的是被监管发现并及时救了回来,遭到更加残酷的折磨,暗无天日地活着。

启明星孤儿院里有一个小女孩,她从有记忆起就在这里长大,她时常会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要她你扔进这座地狱...

小女孩的房间狭小潮湿,几平米的地方只摆得下一张上下铺的铁床,还有紧挨着床头的马桶,墙壁上布满长期残留水渍长出的霉斑,却什么也闻不到,再腐臭的气味闻久了,嗅觉也会慢慢适应,麻木。

铁门外不断传来稚嫩的哭喊声,小女孩蜷缩在被窝里,裹紧被子捂住耳朵,却没法阻止凄惨的哭嚎声一阵又一阵传入耳中。

那个孩子为什么被打?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想象那个孩子现在是多么痛苦,因为她也曾被监管罚过。

有一次,她因为晚上很想念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啜泣声不小心被路过的监管听见了,迎接她的就是一顿狠狠的毒打。

凄惨的哭嚎声在夜幕下不停回荡,窗户外的树木就像恶魔枯萎的手,在风的吹动下张牙舞爪,仿佛要从窗户伸进来抓她。

渐渐的,脚步声响起,很轻,却越来越近,她看见门底缝透进来的灯光被阴影遮住,最后一缕光亮消失了。

“咯吱...”铁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眼睛,她恐惧地蜷缩在被子里,难言的冷意蔓延向四肢,手脚麻木,无助地抱着怀中的枕头。

她的被子被一点点掀开,只见监管居高临下看着她,半边脸沉浸在黑暗中,半边脸被走廊的灯光照亮,他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诡异地笑着。

恐惧,无助...压力在她心中汇聚成一堵墙,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毛骨悚然,犹若畸形怪物张开了黑洞般的大口,要将她吞噬。

又要被惩罚了吗?为什么...

哦...

想起来了...

她今天吃完饭,忘了把碗里的汤渍舔干净...

...

今天的启明星孤儿院一如往常,惩罚孩子用的刑房里站着几名监管,领头者拿着一条沾血的鞭子,面前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男孩被关在铁笼里,这种铁笼叫作“蹲笼”,是院长最近发明出来的。

这种笼子非常狭小,关进去根本站不直,也不能坐下去,受罚者必须让膝盖一直处于弯曲状态,保持半蹲姿势,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双腿发酸打摆。

别以为松懈瘫下去就行,那样只会面临更痛苦的折磨,因为监管会提前用海绵包裹提吊装置,卡住受罚者的头颈。

如果不用力保持蹲姿,全身压力会聚集在头颈,无法呼吸,受罚者就只能拼命用力,在脱力和窒息间来回反复。

大部分孩子被关进蹲笼半小时就会哭得涕泗横流,而监管规定蹲笼最短的惩罚时间是12小时。

男孩为什么要受这种惩罚?因为他犯了孤儿院里最大的忌讳——逃跑。

自己跑也就罢了,他还试图帮助同伴一起逃走。

院长要求监管做出的惩罚也很简单,把男孩关进蹲笼,然后当着他的面,毒打他想要保护的同伴。

此时,刑房地板上倒着一个女孩,他就是男孩想要保护的同伴。

女孩躯体上密密麻麻满是鞭痕,抽得极重,皮肉全部翻了出来,鲜血汩汩地流着,惨不忍睹。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女孩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鞭痕,鞭子直接抽裂了颈部大动脉,她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动静...

蹲笼里的男孩呆呆看着女孩的尸体,空洞的眼中盈满泪水,不断落下,似乎连蹲笼带来的窒息都感觉不到了。

一名监管踢了踢血泊中的女孩,皱眉说:“头儿,没气了。”

“妈的...这下要被扣钱了。”领头首先想到的并非一条生命在鞭下流逝,而是自己本月将要缩水的工资条。

惩罚死人没关系,院长会罩着你,但把人家的货物搞砸,钱还是要赔的,而且挺贵。

领头越想越气,鞭子发泄般抽在女孩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该死的小杂种!”

女孩是幸运的,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永远也感觉不到了

“脏吗?”幽幽的声音毫无征兆从暗处传来,这声音很好听,却很冷,如同冷冬凛冽的风,寒彻入骨。

监管们脸色一变,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刑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她有着樱红色的及腰长发,双眸不带一丝感情。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澹漠,一种经历无数次生死后才会有的澹漠。

启明星孤儿院是严格封闭的,监管可以认得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很确定这不是自己人。

几名监管冲过去堵住了刑房唯一的出入口,领头冷声质问眼前的不速之客:“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领头突然感觉眼前一闪,再回过神时,狩樱绝美的小脸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冷漠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寒芒。

“不觉得手脏吗?”

这种瞬间逼近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认知,但领头不愧是监管里最厉害的,短暂失神之余勐地进入战斗状态,或者说根本没有时间细想,一鞭子向狩樱抽去。

鞭子在近距离战斗没什么威力,但领头并不是想抽退狩樱,只见鞭子甩向她的脖颈,在上面飞速缠绕。

紧接着,领头勐地收手,鞭子直接勒紧狩樱的喉咙,控制住了这处人体要害部位。

然而,狩樱的脸色和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任由脖子上缠绕的鞭子不断收紧,连声音都没有变形:“不,你们不会觉得肮脏。因为你们从里到外,连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脏的。”

领头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控制狩樱,突然感觉手中握着的鞭子一紧,整个人顺着鞭子被扯了过去。

“彭!”狩樱的右腿化作残影,膝盖如同重炮般轰在领头腹部,巨大的力量直接撞碎了内部器脏,嵴柱寸寸断裂。

领头倒在地上时,眼球几乎已经脱出眼眶,他的嘴巴大张着,鲜血汩汩喷出,在不断的抽颤中没了动静。

这些监管虽然手段冷酷,甚至像领头那样亲手杀过孩子,但他们毕竟不是职业杀手,当死亡突然降临在面前,恐惧瞬间撕裂了他们的内心。

死亡的压迫感让监管们几近窒息,他们疯了似的往出口逃去,狩樱的身影却如鬼魅般来到前方。

狩樱走到门边缓缓扣上门闩,她转头看向监管们,眸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屠戮很快就结束了,整个启明星孤儿院从上到下,从最高位的院长到最底下的清洁工,从实际的控制者到沉默的帮凶,全部都死在了这个黑暗的夜晚,活下来的只有无辜的孩子们。

孤儿院大门打开后,这些孩子逃向了外面广袤的世界,迎接他们的将是未知却又崭新的人生。

这么多人里,只有刑房里那个目睹同伴之死的男孩没有离开,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

狩樱抱着女孩的尸体走出来时,男孩泪眼婆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姐姐...是我害死了她吗?”

狩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抬头遥望着死寂无光的黑夜,幽幽低语着,像是在对男孩叮嘱,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活下去,要坚强。”

...

...

...

活下去,不是坚强就可以的。

青年看向窗外,天空充满阴霾,灰暗的色调冲澹着这个城市的所有色彩,云间滴落的细雨让远处的景物迷湖不清。

这是一件病房,很冷清,即使暖气正在运转,即使电视里正散播着欢声笑语的小品,这里依旧冰凉刺骨,就像青年的内心。

青年没有头发,仪容枯藁,脸上满是病态的惨白,嘴唇因缺水而起皮,毫无血色,每一个面貌细节都说明了这是饱受化疗折磨的患者。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对中年夫妇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的年纪不算很大,却满是饱经风霜的老态。

中年妇女走到青年身边,递上手中的塑料袋,柔声说:“儿啊,饿了吧,来吃早饭。”

青年接过塑料袋,妈妈做的早饭很简单,两个鸡蛋和一个饭团,但就只是这么一点食物,他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化疗的后遗症在体内翻滚,让他止不住反胃。

看到儿子痛苦的模样,中年妇女转过身去,暗暗擦着眼泪。

中年男人虽然坚挺着没有表露出什么神情,眼中也满是化不开的悲伤。

就在这时,护士从门外走了进来:“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儿子,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中年男人帮青年拉好被子,跟护士离开了病房。

十几分钟后,中年男人回来了。

青年默默看着他,虚弱地问:“爸,什么事?”

中年男人随口说:“哦没什么,就是叮嘱了一下饮食。儿子,下午我去买条鱼让你妈清蒸,护士说了,你要多补充优质蛋白,有助于术后恢复。”

青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爸爸在说谎。

爸爸刚才被护士叫走,不是什么饮食叮嘱,而是又收到了催缴通知。

化疗费用的钱已经不够了。

医院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但不做慈善,医生救不了穷人。

家里的钱,早就在他身上花完了。

他知道,无论多么困难,爸爸妈妈会再想尽办法筹钱,给他延续残烛般的生命,因为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但他的人生末路,真的要这样度过吗?

青年看着爸爸妈妈憔悴的脸庞,脑海中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曾几何时,他是十月怀胎的婴儿,被妈妈艰难地带到这个世界上,开启了自己最初的人生。

和爸爸妈妈闲聊时,他们曾跟他说过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以前妈妈睡眠非常安稳,打雷都吵不醒,可自从有了他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他在摇篮里哼唧一声,妈妈就会立刻起床,去看看自己的小宝贝是不是踢掉了被子。

年轻时的爸爸对电子设备毫无兴趣,有了孩子后就专门买了拍照很好看的手机,拍了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生活照,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他,陪他玩耍。

妈妈身体比较瘦弱,奶水不多,医生建议家里搭配婴儿奶粉哺育,爸爸工资不高,却还是买了最贵、最好的奶粉,只要能让儿子健健康康长大,花多少钱他都不在乎。

爸爸看奶粉说明书的时候,比看入职手册时还要认真,说明书上写着,一勺奶粉要配35毫升水,爸爸就抱着水壶和奶瓶一点一点倒水,34毫升不行,36毫升也不行,必须要刚刚好35毫升,才敢拿给他喝。

妈妈不止一次吐槽爸爸:“差不多就行了,弄那么准干嘛?又不是配药。”

爸爸倔强又认真地说:“那不行,说明书上说35毫升就必须35毫升,不然儿子喝了不舒服怎么办?”

妈妈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就拼命宠他吧~”

满一岁那年,爸爸带他去医院接种疫苗,和大多数小孩一样,他在打针的时候疼哭了,眼泪汪汪地抱着爸爸不停呜咽。

爸爸看到儿子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心疼得鼻头发酸,一向有泪不轻弹的男儿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就这样,妈妈来医院接他们时目睹了很搞笑的场景——爸爸抱着他,父子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抽抽噎噎,不知有多滑稽。

年幼时的故事在脑海中不断变幻,青年自问,这么好的爸爸妈妈,自己给过他们什么呢?

平凡的出生,平凡的成长,从爸爸妈妈身上汲取了长大所需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回报,人生就在病魔爪下濒临结束了。

刚出生时,爸爸妈妈在为他奔波。

生命的终点,爸爸妈妈还在为他劳累。

他们家并不富裕,爸爸妈妈都是事业编制,工薪阶级,本来生活就过得拮据,唯一的儿子还得了癌症,而且发现得晚,只能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做化疗。

这个世界有奇迹吗?

也许有,但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化疗药物在他体内奔走,无差别伤害所有细胞,到处转移的癌细胞却怎么杀也杀不完。

为了给他支付化疗费用,爸爸妈妈抵掉了唯一一间老房子,现在只能住狭小出租屋,好不容易攒钱买的小轿车也卖了,骑着自行车连地铁都不愿意坐,只为多省几个钱。

除了白天在单位里的工作,爸爸妈妈还要在外面打零工。

妈妈在一个平台做家政,整天整夜给人打扫屋子,做着谁都不愿意干的脏活,她的手原本保养很好,现在却满是皲裂和皱纹。

爸爸在仓库里帮人运货,从下午六点半一直忙到夜里十一二点,沉重的活物如山一般堆在肩上,压弯了他本就年迈的腰。

所有赚来的钱全部化作药物,赚来多少,就往他的血管里打进多少。

昂贵的治疗费用就像一只庞大的水蛭,吸着这个家庭的每一滴血。

到最后,存款没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借钱的亲戚也全部借了个遍...

爸爸妈妈这一生所积累的东西,为了他什么都没了。

他呢?

除了痛苦,他又给他们带去过什么?

一直到死,他都在榨干他们的血与泪。

他经常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生该多好。

如果爸爸妈妈生下的不是他这么一个不幸之子,现在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吧...

夕阳西下,青年结束了这个疗程的最后一次化疗,他躺在病床上注视着黄昏的余辉,鸟儿披着夕阳飞过,羽毛浸满梦幻般的金色,自由自在地在大千世界翱翔。

青年看着梦幻般的景物,呢喃道:“爸爸,我想变成一只小鸟。”

父亲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将青年的手放进被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尽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儿子,爸还有事,晚饭你妈会送过来。吃完以后早点休息啊。”

青年知道,爸爸这是准备动身去仓库了,他要面对的是那山一般的、怎么搬都搬不完的重货。

爸爸本就不好的腰背会一直被那些东西所折磨,直到儿子死去的那天。

父亲走了,母亲还没有来,空旷的病房里只剩下青年一人。

慢慢的,他用枯瘦的胳膊撑起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床边,打开窗户站了上去。

他对夕阳笼罩的金色世界张开双臂,就像鸟儿张开翅膀将要翱翔。

“爸爸,妈妈,成为你们的孩子,我很抱歉。”

“请忘记我,然后坚强地生活下去吧。”

青年向前踏出。

他变成了一只小鸟。

...

这个城市下着小雪,雪花从空中徐徐纷飞,落在脸上带来些许冰凉的触感,皎月穿透雪云缝隙洒下纯净之光,静静照耀着寂静的夜。

罗青锋踏着皑皑白雪,来到了一栋老旧的房子前,他走到三楼那个记忆中的地方,透过窗户悄悄向内望去。

今天是团圆的大年夜,这家人早早烧好了年夜饭,餐桌上摆着喷香的米饭,翠绿的蔬菜,还有一大碗精致烹饪的红烧肉,这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菜肴上的氤氲白雾热腾腾的,驱散着冬日的湿寒,空气中还飘散着诱人的食物清香。

一个中年男人端着一大碗鱼汤从厨房里走出来,朝窗户这边笑着呼唤道:“儿子,吃饭啦!”

隐匿在黑暗中的罗青锋没有回应,屋里站起了一个人影。

坐在窗边的青年站了起来:“好嘞,来喽!”

青年来到桌边,眼看中年女人从厨房里端出一大锅炖肉,他赶紧过去将其接过,叮嘱道:“妈,您都一把岁数了,这些东西以后叫我来端就好啦。”

中年女人笑道:“哎幼,妈才五十出头,还没老到干不了活,你呀就别瞎操心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中年男人打开一瓶白酒,才喝三两杯就已面色红润,慈祥地问:“儿子,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身体都还好吧?”

青年拍着胸口:“好着呢,前段时间公司组织体检,同事都查出什么颈椎病,脂肪肝,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就各种指标不对,我是公司里最健康的!”

中年男人喜笑颜开:“诶好好好,身体健康就好。年轻人工作不要太拼,身体最重要。”

青年打趣道:“爸,身体重要,工作也是要拼的,不然哪来的钱养你和妈妈呀?”

“对了,门口那箱东西里有几盒是护肝片,都是我从国外海淘回来的,你经常喝酒,得注意保护肝脏。”

“妈也是,给你带了一些保健药,记得按时吃。我还给你买了一套护肤品,都是国外的大牌!老妈你好好用,要永永远远年轻漂亮~”

中年妇女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哎幼!宝贝儿子现在怎么这么乖啊?小时候光着屁股到处跑,跟我们撒泼作对,长大后变得这么懂事了~”

青年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爸爸妈妈把我养育成人,报答你们是应该的。”

“我跟你们说,今年老板又给我加薪了。我计划在市中心给你们买套养老房,这里太旧太小了,你们到时候搬到新家去住,肯定比这里舒服多了!”

中年男人轻轻搭住青年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儿啊,房子大小新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爸能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比什么都幸福。”

中年妇女拍了一下他的手:“哎幼好了好了,又喝醉了,跟儿子腻歪什么呢,赶紧吃饭吧!菜要凉啦!”

一家人端起饭碗,你说我笑,小小的家中盈满了团圆的喜悦。

屋子外,罗青锋站在黑暗里注视着这一家人。

这里没有苦痛,没有病魔,只有平安与幸福。

那双澹漠的眼眸不知何时蓄满了透明的液体,顺着面颊无声落下,他轻声呢喃着,说着除了自己以外谁也听不到的话:

“爸,妈,我回来了...”

...

...

...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值得回忆的爸爸妈妈。

小狼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重要,她自幼流落街头,被流浪猫带大,在6岁那年进入加工仓库,开始了身为“原料”的凋琢。

现在回想起来,她对环境的适应性远比同龄人要强大,很多原料最开始听见枪声就哭,她却连炙热的弹壳弹在脸上也不会皱眉头。

随着一天天长大,她发现枪械对自己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当她抱着一把枪,哪怕里面没有子弹,她都能研究它一整天,研究枪体构造,研究压弹弹黄,研究枪口里的膛线分布,甚至把枪当成朋友,和它一起睡觉。

有一次仓库组织打靶,她打出10发子弹,靶子上却只有1个弹孔。

10%的命中率,这是严重不合格,执鞭者本想惩罚她,但当他摘下靶子仔细观察,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

靶子上确实只有1个弹孔,但她射出的10枚子弹都没有脱靶,因为它们都是从同一个弹孔打进去的。

自此,仓库里的执鞭者对她愈发器重。射击、侦查、暗杀、格斗......他们把所有军事技能毫无保留教给了她,说她未来很可能有机会超越「微笑的恶魔」。

这些执鞭者并不知道,在来到仓库之前,小狼崽已经和微笑的恶魔有过短暂的相处时光。

小狼崽对他最初的记忆,是奶糖的甜腻,身上草莓的芬芳,还有被牵住时掌心温暖的温度。

他把她从街头捡了回来,给她取名,帮她治病,还教她认字读书。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认的字很少,她对厚厚的书本有些排斥,觉得看书很麻烦。

可随着认的字越多,读的书越多,她发现那些精彩纷繁的故事充满了奇妙的吸引力。

她的内心开始对大千世界产生兴趣,到后面经常情不自禁主动去找他,乖巧地坐在旁边和他一起看书。

【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总共有233个国家和地区,真的有这么多吗?】

“当然是真的,跟广袤的世界比起来,我们所在的城市只是很小的一个地方而已。”

【这本书里说外国人去过月亮,这应该是编的故事吧?月亮那么高,人怎么可能上得去?】

“这也是真的,不是故事,在1969年到1972年的阿波罗计划中,先后有12名宇航员登上月球,这是很伟大的历史事件。”

【那...尼斯湖水怪也是真的?】

“额,这个我觉得应该是假的...”

他就像没有血缘的亲人般对待她,带她领略那些人生中未曾见过的东西,她蓦然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么大,这么丰富多彩。

在短暂的时间里,他们朝夕相伴,一 起在拂晓时分看日出,一起坐在夜幕笼罩的森林里看星星。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时间能静止,定格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当然,时间还是流逝了,她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原料。

她对此说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只是顺应他的要求而已。

原因不重要。

如果你想看到我变成这样,那便如此吧。

因为,是你给了我一个新的人生啊。

分别的那天,他站在星空下问她:“我马上就要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也许很多年。告诉我一个你的愿望吧,我帮你实现,什么都可以。”

她没有思考,直接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一行字:

【抱抱我】

他愣了一下:“就这样?你可以许更好的愿望。”

她摇头,手机上依旧是那三个字:

【抱抱我】

“好,那就如你所愿。”他张开双臂,人生中第一次给了她拥抱。

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她感觉自己仿佛融化了,意识脱离身体不断上飘,明明闭着眼睛,却能看到整片星空。

被捡回家的小狼崽没什么奢求,她只想要一个抱抱而已。

...

白站在城市街头,放眼望去高楼林立,夕阳在大楼表面留下最后的余辉,以蓝紫为主色调的霓虹灯光开始亮起,光晕在高楼、大桥顶部流动着。

工作日的喧嚣已经落定,过往行人在路上匆匆而过,轿车来回呼啸,大都市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将要开始,可无论它们多么纷繁,都与形单影只的白无关。

今晚是一个雪夜,纯白色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伴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白踏着古朴的青石板,又回到了记忆中最初的小巷,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光,将一切照得隐约朦胧。

白靠在路灯旁,看着雪花在灯光下闪耀,静静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后半夜雪变大了,稠密的雪花让灯光都暗了下来,风也喧嚣,漫天雪片肆意纷飞,不断刮在白的脸上,好像是某种嘲弄。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幕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在小巷中缓缓行走,与路灯下的白擦肩而过时,他没有驻足,那双琥珀色眼童却微微侧目扫向了她。

“哪间仓库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他显然是感知到了自己的同类。

白没有回答,任凭雪花落满发梢,也没有转头看他。

就和她想的一样。

这里没有她想见的人。

她默默戴上耳机,打开了手机里唯一一首歌,独自转过巷角,走向风雪深处。

婉转的歌谣在耳机中响起,兀自孤独地唱着: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

...

...

思念位面的24小时结束了。

有人觉得漫长,那里充满了不愿回首的痛苦记忆。

有人觉得短暂,那里有着想回却回不去的时光。

漫长也好,短暂也好,命运的齿轮都开始继续转动,把所有人推向了必须要走的路。

罗青锋站在回归位面广场,凝视着眼前这个古老而巨大的立方体,声如洪钟:“开启轮回世界全频段通信。”

SSS级奖励点被立方体回收,全频段通讯开启了。

炽盛光芒在混沌弥漫的虚空中席卷,凝如实质的光流破空出现,似千道万道金色匹练交错。

轮回世界所有队伍时间流逝速度在此刻被统一,各队队长的意识化作魂体被召见于此,如同极尽闪耀的星火从天而降,在帝临广场炸出斑驳流光,最终凝为人形。

最后一道星火落定,包括罗青锋在内,广场上屹立了3724道身影,这也是当前轮回世界队伍的数量。

罗青锋看着这些或熟识,或陌生的轮回队长,声音响彻四方:“正如大家所知,我们正在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艰难时刻。”

“在此之前,各支队伍互有恩怨,各有目标,也许昨天你们还有队友在团战中被其它队伍杀害,心里想着在下一次遭遇时复仇,但现在我想说,请将这些放下吧。”

“因为最终猎杀开始了,我们要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一个此前你们从未遭遇过、乃至不可想象的敌人。”

“傲慢,实力达到顶点、进入完全体的傲慢。”

“就在我们讨论如何猎杀傲慢的当下,就在这一秒,傲慢也在他的世界进行部署,乃至其余六罪都有可能在他身边,讨论着同一个问题——如何歼灭轮回者。”

“没有人知道进入傲慢世界以后,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分崩离析,彼此攻讦,将无人得以生还。”

“在强敌面前,我们不应像蛇鼠那般互相猜忌,而是应该各支队伍团结在一起,去面临我们征途中最大的挑战。”

“我以帝临队长的身份宣布,帝临进入傲慢世界以后,将会在原地进行48小时的等候,如果各位愿意与我们进行协同作战,就请选择同一降临坐标,以最快速度与我们会合。”

“我们会为每一支队伍的存亡负责,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在取得胜利的同时,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最后...”罗青锋将手搭在心脏位置,洪钟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力量,“愿每一位砥砺前行的轮回者平安。”

罗青锋的发言结束了,各支队伍队长的灵体也重新化作星火四散而去。

这些轮回小队有的经历过无数次血与火的磨炼,早就为面对宿命做好了准备,也有的队伍刚诞生不久,不知道这场战斗对于轮回世界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

或坚定,或茫然,对每个轮回者而言,曾经的记忆已经永远遗落在身后,最后的决战正在前方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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