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横坐起来,揉了揉脖子。感觉已经好多了。
昨天误中精神系魔法的时候,她觉得大脑无比清醒,几乎只是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能印在脑海里。但与此相对,大脑的疲惫感也是成倍增长了。
君横跟着讲师走出教室,路过其他的班级,发现还有半大的小孩坐在里面。疑惑道:“只有我们三年a班不上课吗?”
“是的。”讲师轻叹,“几位出事的学生,都是我们三年a班的学生,现在骑士队正在调查这件事情。”
君横倒是可以理解。就像大家都喜欢欺软怕硬一样,鬼也是差不多的。之前她看见三年a班的学生气虚,加上小孩子魂魄本身就不稳,他们中招的概率的确是更高的。
可是,艾德里安娜只会给三年a班的学生上课吗?
互相沉默一阵,直到走出校门的时候,君横才后知后觉道:“……你们是怀疑我吗?”
前几天她莫名出现在卡塔里镇,亡灵就攻城了。昨天她来上课,今天学生就被亡灵袭击了。
还真的是很巧合啊。
讲师说:“不,怎么会?您为什么会这样想?异样其实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几个公会都出去围剿亡灵法师。因为镇外的亡灵气息越来越重,卡塔里的防御结界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才变成了这样。”
君横:“那围剿成功了吗?”
讲师却没有直接回答,支吾道:“应该吧。”
小鸡在君横耳边轻声道:“已经被制裁了,他的尸骨被钉在圣架上,留在了森林里。”
它亲眼目睹了这件事的结果。但因为并不喜欢,所以没有直接参与,只看见了最终被高挂在森林里的尸骨,记得那是一位金色头发的年轻人,会长喊他亚哈。
那年轻人就是曾经被卡塔里驱逐出去的亡灵法师。
君横莫名就想到了艾德里安娜的脸,想起她说的,“他也许回不来了,也许不想回来。”,加快了脚步追到讲师旁边,问道:“对了老师,您会精神力的魔法吗?”
讲师说:“我只会一点点。有精神系魔法天赋的人太少了。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有成就。”
君横问:“那学院里的精神系大魔法师呢?他们肯定都很厉害吧?”
讲师:“精神系的大魔法师?不,我们学院没有这样伟大的魔法师,这样的人已经被招纳去为宫廷做事了吧,毕竟他们跟其他的魔法师是不一样的。”
君横:“……那曾经呢?这样的大魔法师后来去了哪里?”
讲师偏了下头,说道:“曾经也没有,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卡塔里的。”
君横:“……”
那她见着艾德里安娜还真是见鬼了。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关于鬼的鬼故事。
君横止住话头,没有再问下去。又笑道:“老师,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几位学生吧,您现在是要过去看他们吗?”
讲师点头,对她一直很尊重,指着一条岔道说:“是的。那么,往这边走吧。”
君横只管跟在他的身后。
第一位学生的家离这边很近。
讲师在前面停了下来,朝她颔首示意,然后先一步迈上台阶,叩响了前面了木门。
没一会儿,一位盘着头发的妇人过来开门。认得讲师,朝他们点头。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挡住脸上的泪痕,退开一步请他们进去。
两人朝她鞠躬问好,讲师走在前面,跟她寒暄两句,边说边进去看望生病的学生。
房间不大,摆满了各种玩具。整体是男生会喜欢的蓝色色调,窗户和窗帘都大开着呢。
那位小男生正被绑在床上。双目无神,口水直流,看起来有些痴呆。力气却很大,被布条勒住的地方已经被摩擦发红。
他的母亲站在一旁,不忍心看,别过了脸,神情很是落寞。
君横靠近一步,认了出来,她把几位没拿到护身符的小孩记住了,这就是其中一个。
小鸡耳语道:“怎么样?”
君横说:“应该是魂魄分散,丢了。”
君横眼睛有轻微发烫。这个学生周身一层白光,灵魂模模糊糊的,时而在他身上钻来钻去,起起伏伏,看起来很不稳定。
君横仔细数了数,三魂丢了一个,七魄少了仨。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野鬼附身了,他现在还好,起码没到最糟糕的状况。
夫人交握着手站在旁边:“谢谢你们愿意过来看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讲师小声宽慰:“请保重身体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艾伦是个多聪明的孩子,神会庇佑他的。”
夫人说:“明天骑士队会带他去主城治疗。校长已经联系了一位圣光魔法师,或许他们能有更好的方法。”
讲师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君横听见浑身一震,立马道:“别别别!都别闹!”
两人惊了一下,一起看向她,不明所以。
君横:“额……”
君横看这男孩儿,多半是被吓到,加上原本体质就虚,才会丢了小半魂魄。或者是夜里跟亡灵缠上,不小心被勾走了。
那么他的魂魄应该在这附近。留在卡塔里还可以慢慢找,本体要是跟魂魄离得远了,那才真是要命。
而且,君横现在没了师祖禁制,浑身灵力跟太阳一样照耀四方,跟她呆在一起,对身体更有好处。
讲师看着她,忽然惊喜道:“这位是……尊敬的大魔法师!难道您有办法吗?”
君横:“……”
说真的她从来没承认过这称谓。
那夫人眼睛瞬间发亮,朝她靠近,握住了她的手。刚刚开口,就忍不住流出眼泪,抽泣说道:“尊敬的魔法师,请您救救艾伦,他是一个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请您相信我。”
君横拍着她的手安抚说:“这位夫人,你也别这样,我争取争取,你先冷静一点。”
讲师上前一步激动道:“真的有办法吗?”
君横不敢托大,只是说:“不一定,我先看看。”
那妇人提着裙角走到床边,这时候才分出心神去看。伸手摸了摸艾伦的脸,没有糟糕拒绝。
从出事开始,骑士队和公会的治愈魔法师都来过,却没有办法安抚他。但君横进来以后,艾伦只是睁着眼看着床顶,始终保持安静,已经不再剧烈挣扎。
夫人转过脸,满脸写着,她将希望都寄托到君横身上了。
君横嘴唇张了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用。先过去将窗户跟窗帘都拉上,说道:“最近不宜见光,也不要让怪东西跑进来。门和窗户,暂时都关上。”
夫人连连点头。
君横站在原地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师兄设坛她是见过的,还见过不少次。过程并不简单,各种繁复的步骤,经文,事前准备也得充分。
六甲神坛,是没有的。
吉日吉时,暂时算不出来。
老祖、吕山法王,六丁六甲神将牌,也是没有的。
条件虽然比较苛刻,但她相信几位大神都能理解。
普符跟定心符,可以画一画。
米,米盘,白酒,清香,还有柳条,朱砂,金纸,圆盘之类的杂物,他们都缺。
小鸡立马激动道:“我去找炼金师!你等着我!”
讲师怕它一只鸡要耽误事,跟着跑出去说:“我也去,我直接帮你将东西搬回来。”
夫人局促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我应该做什么呢?魔法师大人。”
君横说:“先把这里布置一下吧。”
两人先去搬了张桌子到房间里来。但因为房间太小,又摆满了东西,二人重新整理一下,然后才把桌子运进来。
小鸡跟讲师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一大堆东西,从门口送进来。
君横蹲下去点了点,那么零散的部件,真亏他们能找齐。讲师对她说的东西完全不懂,好在小鸡懂。连比带划,才给炼金师讲清楚。
君横先撸起袖子,点着朱砂,开始画符。
待一切准备妥当,搬起它们,照着自己印象中的法坛,开始布置。
不过法坛改成了一张木桌,显得特别寒碜。
君横心虚地朝上面看了一眼,说道:“老祖您别生气,弟子心里是爱你的!师兄跟师父会代弟子上香,”
她还是觉得不放心,走到艾伦的前面,将新的定魂符赛进他的胸口,额头点上一点朱砂金粉,又用红线绑住他的腰部。
这样起码就算做法失败,也不会让情况更糟糕。
小鸡挥翅鼓励:“加油!”
君横左手从米盘中抓了一把,握紧在手心。沉沉吐出一口气。
开坛。
清酒三杯,祭神将。
焚清香,对着神坛拜三拜,将清香三柱插在香炉上。
再取三炷香,置于米盘上。
魔法讲师跟妇人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但是对她的动作也是完全摸不到头脑。
看她拿着一把柳条,凌空打来打去,然后又忽然开始烧纸,嘴里还念着完全听不懂的咒语。
讲师抱着手臂蹭了蹭,只觉得房间里开始冷下来。
桌上的烛火明明还烧着,但每一眨眼,房间里就好像多暗一分。
讲师原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到了现在,确认不是。低头甚至已经看不见脚边的小鸡,只有君横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特别清楚。
讲师觉得心底莫名发慌,想开口说话,可看着君横认真的样子,还是憋住了。旁边的妇人默默朝他靠近一步,贴着他的手臂,看起来也有些害怕。
君横左手捻起一符,驱动雷咒。黄符上闪过一道紫光,点上了右手的金纸。
讲师还是没忍住呼了一声。
亡灵攻城的时候他不在西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君横用一张黄纸召出元素魔法。
原来是真的!
但君横方向没把好,力度也没把对,那一声雷鸣太过响亮,将众人都震了一下。点起来的火迅速窜上了她的手。
君横惊慌跳了一下,将手放到米盘上,飞速念完口咒,然后丢了进去。
君横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被烫伤了。
心中轻叹一声,捡起旁边的一沓金纸,丢到桶里烧了。
白烟升起,穿过了屋顶,朝着更远处飘去。
一些小鬼被白烟吸引过来,从窗户外钻进来,堵在一起看着他们。
数量还真是不少。
君横对着他们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下,对西方人的脸她有点脸盲,但这些明显跟艾伦长得不一样,不是同一个。
君横斥道:“不是找你,退开,别挡道。”
那些小鬼似乎害怕,真的退出了窗户。
君横重新点了三根香,插上香炉。
“魂魄归位,邪符邪病邪煞速退!”
她点了艾伦的衣服,转身对那夫人示意,让她开始喊他儿子的名字。
君横说:“夫人,慢一点,不要急。但是要响。”
夫人点点头,紧紧攥着手喊道:“艾伦!艾伦!”
明明窗户是关着的,但房间内渐渐起风。
君横没让她停,妇人也就没停。等她喊到第十来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狂风大作,吹得几人睁不开眼。
君横皱眉。这情况不对啊。
她朝着床的方向又喊一声,声音里带着慌乱和无措:“大魔法师!”
艾伦腰上的红线开始紧绷,勒紧他的命门,似乎有一手上在拉扯。艾伦开始痉挛,睁着眼很难受的样子。
君横过去抓了一把,拉不回来,眯着眼睛说:“有人在跟我枪!”
小鸡慌了:“谁?”
君横说:“这我怎么知道!”
这哪是寻常的魂魄离体,这分明是被人给拒了!
小鸡一头黄毛乱飞,两根爪子死死扒住讲师的裤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君横偏头看了一眼。
坛上的香在飞速燃烧,都快烧到低了。奇异的是,坛上的蜡烛始终亮着,没被吹熄。
老祖果然是爱她的。
君横跨过去冲过去用手挡了一下,没什么成效。
她拿了桌上的鸡血,用手指沾了一点,顺着红线抹下去,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重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那红线变得很锋利,直接割破了她的手指。君横心中暗骂一声,染到她的血,红线上发出一点红光。
风止了一下,香也恢复正常,又开始缓缓往下烧。
小鸡吓得都快翻出白眼了。
君横说:“继续点香!”
讲师先一步冲过去,用火点着,问道:“我……我来插吗?”
君横:“插!”
讲师将香插进香炉,发型凌乱,也不记得去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君横已经把红线解了,数度绕在一个小纸人的身上。为了不浪费,将血都擦了上去,哼哼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