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大概是女人的天赋能力，曼陀罗所表现出来的柔弱、悲伤和哀痛，即便是萧林看了，也不得不称呼一句影后。

更别说她这一套针对的第四殿主，本来就是她的长辈之一，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在眼前泫然欲泣，对于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哪怕是萧林熟知内情, 这时候看了都心生一股保护的意念，更别说原本就没有其他信息来源的第四殿主了。

而且后者也没有怀疑曼陀罗的心思，所谓爱屋及乌，曼陀罗毕竟是天帝的养女，品性是经过天帝认证的，第四殿主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且陆恒……他当年也是见过的，那东西的性格, 的确不怎么样。

“所以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了请我帮你找到天宫的坐标？”

曼陀罗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几乎也找不到任何办法了，天宫被父亲封印之后，我和本体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微弱，这些年更是连联系都联系不到了，

而且我怀疑，陆恒之所以反水，八成也和域外邪族脱离不了关系，我这些年离开天罗大陆，也是因为避免大陆之上还有域外邪族的眼线——现在的我，是真的扛不住任何变故了。”

说谎的最高境界，便是将真话换一种方式说出来。

曼陀罗所说的每一句几乎都是她亲自经历过的事情，但其中有些东西，被她模糊掉了, 比如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天罗大陆太久，而且陆恒也离开了天宫，就在天罗大陆之上创建了势力。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够说给第四殿主听的，否则他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谁也说不清楚。

曼陀罗发挥的如此之好，就连萧林也不再继续掺合，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进入天宫，至于曼陀罗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而且他清楚第四殿主这个人。

要知道即便是在原著之中，他也愿意将星空镇魔塔留给一个陌不相识的外人，只不过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罢了。

这家伙，也是个妙人。

“你既然找到我，便是天不亡你，恐怕这也是你的命数……”

第四殿主眼中的神色，逐渐从回忆转化成追忆，最终安定下来。

“我的镇魔塔能够感应到天宫所在的位置，你如今身边既然有天至尊前辈守护，想必应该能够护着你回到天宫，

说起来，这么多年的镇压，还要前辈帮忙收尾，我还没有谢过。”

“清理域外邪族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没必要谈这个谢字，若是要说谢的话，反而是你这么多年在此苦苦封印，更值得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我这……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死在于邪族的交战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第四殿主伸出手掌，原本镶嵌在其眉心处的那黝黑立体三角，缓缓飘落下来落在其掌心。

泛着古老光泽的立体黝黑三角悬浮在他的手掌之上，震动之间，似乎是有奇异的嗡鸣之声传出。

一道道古老的光纹悄然自上面浮现出来，犹如一株古树伸展开来的茂密枝叶，空间都在此时震荡了起来。

高空之上，原本漆黑如夜空般的空间竟是犹如水波一般的荡漾起来，在那涟漪波动处，竟是有着一道庞然大物，正在穿透空间缓缓降临。

镇魔塔的本体，在这一时刻出现于此。

而天空之上的星空镇魔塔，在第四殿主的召唤之中，迅速的缩小，瞬息之间便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字塔，落在了第四殿主的面前。

“我如今已经身死，留下的这道残魂也不可能坚持太久，以镇魔塔感应天宫的能力想来应该能够帮你寻找的回去的路，而且我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宫主他老人家未必真的死了，或许等你这次回去，能够重新见到他老人家也说不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林清理掉邪帝的遗留顺便也把第四殿主的执念清理掉了，所以导致这位快消散的缘故，他的话突然变得密集了起来。

和曼陀罗絮叨了一会儿之后，又将话题转向了萧林。

“当年我也非常仰慕万寿大帝，他老人家的确是个天纵英才的人物，可是当初他不愿意自己建立势力，只是一直躲在暗中钻研天地大道——不过天宫遇难的时候，他老人家也给了不少帮助，这分恩情吾等不能当面报答，今日和兄台说上这一句，也算是去了一个心愿。

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本家，兄台若是护持曼陀罗回去天宫的话，还望对这丫头多多照拂一二，若是能够见到宫主，还请兄台帮我带话，就说。

就说……

长歌不负所托，若真有轮回，来世依旧追随他。”

萧林眼看着第四殿主萧长歌的气息越来越弱，即便是依附在这一道傀儡身上，他的颓势也仍旧遮掩不住。

萧林将他说的话铭刻在自己手中的留影阵里面，这些东西若是经他之口转述，难免失了一份真实，倒不如通过这种手段将影像存留下来，来日进了天宫，也可以有一番说头。

曼陀罗已然将金字塔握在手中，这东西想要掌控起来，本来就不难，何况她本身就是天宫的人，加上第四殿主也帮忙，所以反而容易许多。

就在她逐渐将镇魔塔收为己有的时候，第四殿主的气息也逐渐稀薄了起来，这片空间也似乎有所感应，即便是曼陀罗也能够感应到在这片空间之中发生着剧烈的变动。

等到他们再次抬起头来，面前已经漂浮着一个小小的方块儿了。

“这些是我毕生所藏，虽然不多，但与其放在这里等到来日被人所得，不如交给你手，若是你能够重建天宫，这些东西说不定能够帮你一把，而且集中灵神液，或许能够帮助你压制一下诅咒……”

曼陀罗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够将东西收下来，同时有些不好意思问还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这个时候，第四殿主的灵魂几乎已经消失了。

“若是可以的话，就在这战场之中搜寻一下我的儿子吧，他身上有我留下的法宝，镇魔塔能够感应到他的所在，

当年，由于身份的缘故，我们只能师徒相称，你们若是找得到他，就替我跟他说一句……是父亲对不起他……”

话音彻底消失。

魂飞魄散。

萧林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空间，除了彻底失去神采的傀儡之外，这片空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人注意的东西。

而曼陀罗的神情，也并不太好。

显然是因为萧长歌最后那句话，让她心生触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当年天帝将她封印，心中怀的也是同样的心思。

这一刻她甚至都有些后悔，刚刚为了快速拿到镇魔塔，而巧言令色说的那些话了。

反倒是萧林，神色依旧如常。

他当然能够理解萧长歌的心思，也敬佩这样的人物，至于第四殿主口中的儿子，也就是第四殿所谓的首徒，那个和他女儿同名的萧青云，他也知道在什么地方。

既然这是一种遗憾，那就让它尽量变得完满一些好了。

“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没有办法被第四殿主看见的，他已经彻底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就连他最后遗留的东西，不也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吗？”

萧林拍了拍曼陀罗的肩膀，小女孩的情绪就像是四月的天变幻莫测，先前她装哭的时候还能落下几滴眼泪来，现在这情绪真的有些难以控制，反而没有什么眼泪了。

只是那种心痛的表情，即便是萧林都能够感同身受，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是再心痛，这一切也都是难以挽回的了，

人总归要向前看。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走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若是真的觉得亏欠他，就把他走之前交代了的这些事情，一一做好就是了。”

他带着曼陀罗朝来时的方向飞回，在彻底离开这片空间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处空间里，已经没有了镇魔塔的存在，显得更加空荡寂寥。

哪怕萧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一刻也不免有些动容。

他隔着遥远的空间，视线锁定在已经什么资源都没有的石岛之上，那里有一个傀儡呆呆地坐着。

就像是守卫着一片荒芜田野的稻草人。

萧林叹了口气，在心中暗道。

“一路走好。”

然后他回过头，大步迈进了黑暗的虚空之中，就此离开。

从此无人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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