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过后, 准备区里只剩四三人。
对于这些同学来说,保底已经有102分(按第30名计),但几乎没有人在意, 他们紧紧盯着大屏幕上新一轮的抽签滚动, 屏息等待通往分数路上的下一任对手。
为什么说“几乎”?
因为也有胡灵予这样的, 本以为能在对抗的果园里侥幸打两个枣就,结果光打了枣, 还摘了一串葡萄、捧了半个西瓜,现在满秋收的欢喜与怡然。什么分组,什么对手, 尽管来吧,都过是微风浮云。
“你别逞能了……”田园犬唯唯诺诺劝阻。
“哎呀!”丹顶鹤耐烦捂耳朵。
胡灵予根本必用余光看, 就知道身旁两位同学的表情和动作, 因为这样的“互动”从大黄发现贺秋妍伤势加重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一个苦口婆,身体第一,成绩第。
一个一意孤行, 被唠叨得恨得拿翅膀把人拍飞。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 胡灵予是站大黄的。贺秋妍手腕的拉伤如果再加重,可能会被考务组强制送校医院治疗,到那时还能能参加明天的越野都……
一组组抽签结果开始在大屏幕上浮现,拉回胡灵予思绪, 也安静了黄冲和贺秋妍的争执。
轮空(晋级):贺秋妍(丹顶鹤)
第5组:张栖(紫晶蟒)/黄冲(中华田园犬)
第16组:胡灵予(赤狐)/欧阳泽(尼罗鳄)
胡灵予:“……”
他还在这巴巴担人家仙鹤呢,事实证明,爱笑的姑娘运气会差,红毛的狐狸只能靠自己。
周围突然起了骚动,临时看台那边也同步传来惊呼。
胡灵予一愣,重新聚焦大屏幕。
第21组:傅西昂(美洲豹)/路祈(梅花鹿)
第四轮抽签的后一组, 两个强者,提前相遇。
路祈易察觉皱了下眉,这时候就碰上傅西昂,确实是什么签。
准备区的同学们——傅西昂及其跟班除外——显然这样想,在短暂的惊讶后,大多或明显或隐晦松口气,甚至庆幸起来。强势竞争者率先遭遇,管淘汰了谁,对他们都是事。
路祈将四周的反应尽收底,中毫无波澜,却听见胡灵予假思索道:“这公平!”
小狐狸一脸真情实感的气呼呼。
他一气,路祈那点爽反倒烟消云散,笑眯眯道:“随机抽签就是这样。你觉得我俩遇的早,系统可承认。”
“我是说这个,”胡灵予急了,“你才从场上下来,傅香香都休息多时了,凭什么让你立刻就跟他对抗?”
上一轮傅西昂是前四组,路祈是后三组,现在抽完签马上就要进对抗场,对于路祈基本等于连轴转。
路祈怎么都没想到胡灵予替他平的在这里:“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每一轮排到四组后的都这样。”
“这回情况特殊啊,”胡灵予想也想,“你是能得第一的,提前遇见傅香香这种就应该给你充分的准备时!”
情况其实没什么特殊的,特殊双标的只有赤狐。
路祈深深看了他良久,忽然重重“唉”一,难得一见的调皮:“怎么办,得第一都行了。”
觉醒场上空传来考务组老师催促:“请除轮空以外的有同学,尽快对抗区相应场就位——”
没两分钟,准备区走了个干净,就剩贺秋妍一人,孤零零的倩影看起来全是快乐。
四区域,六号场。
赤狐:“欧阳泽?”
尼罗鳄:“胡灵予?”
赤狐:“你。”
尼罗鳄:“……。”
其他区域还有同学在走动,趁着“开考”前的后时刻,身板大宽阔的欧阳泽,抓紧观察自己的对手。
身材匀称,骨架偏秀气,灵活敏捷,但力量足,典型的狐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出任威胁的狐科,连战连捷,从大天鹅,到刚果狮,再到苏门答腊虎,杀疯了。
一次是侥幸,三次就是实力了。
况鳄鱼科属并比大型猫科强,尤其在非水系环境里,脚下移动够迅速,身体柔韧度也远逊于猫、犬。
无意,再次四目相对。
欧阳泽中一震,在那双犬科的睛里,你看到任犹疑畏惧,仿佛早已看透棋局,胸有定数。
对,就是这样。力量足,战术来补,灵活敏捷,那便发挥到极致。自己遭遇的是一对一场上可怕的那种对手,认得清敌人,也认得清自己。
尼罗鳄感觉到了前未有的压力。
远处,相邻的五区域,一号场。
路祈和傅西昂站在对角线,边界之内,能拉开的大距离。相仿的身,肩背挺直,身形颀漂亮,但一个飘逸,一个有力。
“又见了。”路祈笑笑,拉一下觉醒训练服的前襟,被汗水打湿的方贴在皮肤上,大舒服。
傅西昂微妙挑一下眉:“你用暗示,我知道你刚对抗完。”
路祈顿了顿,而后放下手,看向美洲豹的目光变得惊奇:“你怎么忽然聪明了,早说啊,害我多此一举。”
傅西昂深呼吸,扯出自以为有涵养实则完全狰狞的微笑:“别他妈耍嘴皮子了,你要觉得公平,等会儿我让你分钟。”
“你也太没诚意了,”梅花鹿一双清澈的,真诚凝望美洲豹,“直接让我晋级行吗?”
傅西昂:“……你是真没被揍过。”
全部一组就位,哨响起,开考。
四区六场,尼罗鳄紧紧盯住赤狐,浑身肌肉绷紧,脚下微抬却又敢先动。
忽然,他发现胡灵予垂着的手在轻轻抖,像暗自打着什么节拍。
又在谋划什么战术?装死诱敌?过肩背摔?扯臂环还是搞出界?无数猜测在欧阳泽脑内疾驰而过,他如擂鼓,从未想过竟然会有对赤狐而如临大敌的一天。
赤狐抬脚了!
欧阳泽全神贯注,屏住呼吸。
赤狐抬起的脚向后有力一撤,啪,稳稳当当踩到界外。
考务组老师应响哨:“欧阳泽,晋级——”
尼罗鳄呆若木鱼。
什么情况啊!
“嘿,”已到界外的胡灵予,团结友爱挥手提醒,“你晋级了。”
“为什么?”欧阳泽完全傻掉。
“根本没法打,还浪费时干吗。”胡灵予说。
“怎么就没法打了,”欧阳泽说,“你刚才是还在酝酿战术?”
胡灵予一愣:“战术?”
“手这样,”欧阳泽学他在腿侧轻轻打节拍,“就是在思考,在谋划。”
“那是累的手在抖。”胡灵予没想到尼罗鳄同学如此善于脑补,“我早就没体力啦,现在腿都抬起来,走路快要鞋底蹭了。”
欧阳泽:“这么累你干脆别过来了,直接在准备区弃权行?”
“行,”这个胡灵予绝妥协,“我得亲看看你什么样,万一也透支了呢,”小狐狸嘿嘿一乐,“那我是还能拼一拼。”
欧阳泽:“……”
以他现在是被盖章“身体虚”了?要要再给赤狐送感谢锦旗??
赤狐:“你刚才像紧张。”
尼罗鳄:“没有。”
赤狐:“害怕我吗?”
尼罗鳄:“是。”
赤狐:“可你现在都没敢看我睛。”
尼罗鳄:“我近视。”
大屏幕实时通报。
第16组:尼罗鳄(晋级)
对抗开始到秒。
路祈和傅西昂甚至还没真正动手,听见哨约而同转头,准确锁定相隔四块场的某狐狸出界背影。
傅西昂神情诧异。
路祈又气又笑。
【放,下一轮我早想了。】
小狐狸拍胸脯的保证,还真一点没食言,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淘汰者在考务组老师那里确认完信息,就要按照规定路径从侧门离开觉醒场,即便想留下,也得先离开再从正门折回,才能坐到临时看台。
胡灵予急着看路祈战况,出了觉醒场就沿着围墙一路往正门跑。
围墙外一片夏日繁盛,墙根下一丛从金丝桃,柠檬黄的花朵正明媚,离墙稍远些的木槿树,淡紫色的花骨含苞待放。
胡灵予像一只穿梭在姹紫嫣红中的小狐狸,跑得没头没脑,窜得风风火火,一小就跟迎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扑通”两,撞与被撞者各自向后,都跌坐到草上。
胡灵予连忙道:“对起,对起,”用力眨甩掉晕眩的金星,“我跑太急了。”
“没事儿,也怪我,”对自我调侃,“反应太慢,没躲开。”
胡灵予僵住,战栗从底深处泛起,如挥之的幽灵。
这音,他听过。
视野逐渐清明,胡灵予看见一张永远也忘了的脸。
比悬崖上年轻,比悬崖上稚嫩,略带血丝的双还没有七年后那样狠冽与邪性,亦或者,他现在还需要隐藏。
“同学?”李倦见他色有异,微微疑惑。
胡灵予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自然,可是根本做到。白兔怎么会在这里?他也是第四大的?路祈呢,现在和白兔认识吗?无数疑问铺天盖而来,冲击着胡灵予混乱的大脑。
李倦率先起身,走过来伸手拉他:“你撞我,怎么还把自己撞傻了。”
胡灵予一个激灵,躲开了白兔的手。
李倦歪头,过的发丝斜开,露出故作亲切的:“怎么,还怕人碰啊?”
“没有。”胡灵予勉强笑一笑,一股脑从上爬起,拍拍身上,“意思啊。”
李倦说:“你刚才道过歉了。”
“哦哦,”胡灵予继续扯了扯嘴角,本能想逃,越快越,可残存的后一丝勇气生生定住了他的脚,“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刚才那一下撞得挺厉害的,万一后你有什么舒服的,我也负责。”
李倦眯了眯,没有血色的唇角轻轻勾起,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想负责的话,是应该你自报家门吗?”
“……”胡灵予想。一万个想。
未料白兔调侃完,便痛快道:“李倦,倦怠的倦,医学院研一。”
医学院。
胡灵予底微闪,记忆中的弦动了。
那晚他们追踪的犯罪集团,是一个搞非法基因研究的组织。该组织研发出一种名叫“涅槃”的非法基因制剂,在黑市流通,该制剂能够大幅度提升弱势科属的身体素质和野性之力,但同时也会对使用者的身体造成极大危害与风险。
奈总有人铤而走险。因为市上并没有其他安全合法又有效的手段,能让弱势科属弥补同强势科属的差距,而处处竞争的社会,总有弱者处处碰壁。
能搞出这种东西的犯罪集团,必然有专业的技术团队,李倦的医学院背景,是单纯的个人背景,还是有其他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怎么像事重重的,”李倦双手插兜,“对抗没考?”
胡灵予错愕抬头,大脑有片刻空白。
“一年级2班,胡灵予,野性之力5级,”李倦堆起友善的笑,“我这两天一直在训练场看热闹,就属你亮。”
白兔演技。
胡灵予想,他肯定没有在练习假笑的时候照过镜子,否则就会知道自己这样有多违和。
根本是偶然撞见,是一方早早埋伏在这里,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为什么?
胡灵予已经无暇想,前世今生的双重恐惧交叠到一起,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忍住想要后退。
李倦垂看见,忽伸手抓住他胳膊,困惑凑近:“你怎么像特别怕我?”
白兔的力量大到可思议,明明看出使劲,却捏得极疼,根本无法挣脱。
胡灵予克制住抖了一下,说出话。
天气那么热,他却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