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当胡灵予想再次尝试时, 路祈出声阻止。
夜风吹过?,松涛像黑色波浪。
梅花鹿逆着月光,向小狐狸伸出手?, 想拉他起来。
小狐狸没接。
怎么可能算了。
没有人比胡灵予更清楚,涅槃在意雾气样本, 兽控局在意一?网打尽,却只有路祈在意那个藏在后面的人, 这是今天庆典之?于梅花鹿的唯一?意义。
“我再试一?次。”胡灵予摸索到摆在身旁地上?的脉冲电击急救仪,抓起来递给路祈,重复每次假死?前的叮嘱, “一?旦发现我有危险, 立刻上?设备,你拿的不是急救仪, 是我的小命, 记住没?”
路祈今天才发现, 这根本不是一?只狐狸,就是一?头倔牛:“这么怕死?,干吗还要再试!”
胡灵予:“我更怕抓不到他。”
那个家?伙跟小狐狸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路祈知道这句话里被省略的字——我更怕(你)抓不到他。
路祈:“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任何?结果我都接受。”
胡灵予:“你骗鬼。”
路祈:“……”
“行了,别浪费时间, ”小狐狸真情实感抱怨,“地很凉的好不好。”
路祈妥协, 但有条件:“最后一?次, 没得商量。”
胡灵予还想讨价还价,校园里忽然响起广播:“学校西北角展厅附近公共急救仪已被取走四小时,如无紧急情况, 请取走的同学尽快归还。”
小狐狸:“……”
别废话了,胡灵予腾地坐起来,一?把将梅花鹿拉到面前,鼻对鼻,眼对眼,吧唧亲了上?去。
梅花鹿猝不及防,再聪明的大脑也?没分析出来催促还急救设备的校园广播和自己被亲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小狐狸亲得凶猛,结束得也?利落,然后与梅花鹿额头相抵,闭上?眼睛。
路祈:“……你准备用这个姿势假死??”
胡灵予:“嘘。”
梅花鹿闭嘴,不再破坏气氛。
月光在静谧中流淌。
终于,胡灵予睁开?眼睛,甜甜一?笑:“充电完毕。”
“扑咚”回到地上?,由仰躺改俯趴,陷入柔软青草里,草尖蹭得脸颊微痒。
闭上?眼。
胡灵予再度放松,放空,放任思?绪在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中飘向无穷远处。
如果假死?是一?场深度睡眠,这次小狐狸睡得很沉,很沉。
刚停歇没多久的风,又?起了。
杂草被吹得倒伏,松林被吹得摇晃。
路祈抬起头,几根折断的松针被强风卷着,从他眼前飞过?,最终落入树影深处,被无尽黑暗吞没。
同一?时间,榕树上?的兔子收到耳内通讯:“行动。”
某教学楼内指挥部。
一?直盯着各监控点的队员,猛然出声:“罗队,他们动了!”
身后的罗冰立刻上?前,亲自观察监控屏。
近乎屏息的几秒钟后,行动队长拿起通讯设备,向所有布控点成员发布指令:“收网。”
李倦刚跳下树,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寻常,那是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练就的直觉。
早已半兽化的白兔竖起耳朵,敏锐捕捉听觉半径内的所有响动。
礼堂的歌舞声,飞跳球场的跳跃声,秋鹜湖的水波声,偶尔路过?同学的欢笑与低语……以?及和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或远或近的脚步声,训练有素,四面八方。
树下僵硬几秒,李倦缓缓伏地从半兽化过?度到完全兽化,如果这时有人来,就会?看见一?只带着奇特?脚环的白色兔子。
也?的确有人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可是兔子更快。
迅速转身一?跃跳入茂密灌木,与此同时手?环开?始喷涂出特?殊材料,当兔子再次蹦起,雪白兔毛已被染成黑色。
就这样,一?蹦一?跳的黑色兔子成功融入茫茫夜色。
两个行动队员抵达树下,用鼻子嗅嗅,似乎闻到某种科属残留的味道,然而最终搜寻无果。
尽管罗冰努力想把动静降到最小,但行动队这样大范围的收网行动,还是让第四大校园一?时间风云突变。
不少闲逛的同学都跟行动中的兽控局成员擦肩,他们看着仿佛地底下冒出来的行动队员们,一?脸懵逼。
还好学校提前准备充分,很快就有老师出现,有秩序地组织他们返回宿舍。
也?幸好兽控局没有食言,答应学校速战速决,就真的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几乎所有布控点的闪电式抓捕。甚至有些同学还没被老师送回宿舍,这边的收网行动就已经结束。
但致命,也?就致命在了这个“几乎”。
某教学楼指挥部里,罗冰听着耳内各分队长的汇报。
三?队,负责收网今天没有到第四大参与行动的组织成员:“队长,三?队行动结束,布控据点全部捣毁,人都被我按住了,这就带回局里。”
二?队,负责收网第四大外围:“队长,二?队行动结束,四十个一?个不差。”
一?队,精英中的精英,也?是今天任务最重的,负责校内收网:“罗队,逮住二?十六个,跑了三?个。”
罗冰眼底一?沉:“跑出学校了?”
一?队:“没有,我特?意留了口?子,但守在外面的弟兄一?个没堵着。”
罗冰神情渐渐凝重。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行动,从凌晨无声进入校园,他和他的队伍就等于走在了薄冰上?,半寸的行差踏错,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局面。
“收网即结束”不是他希望的,而是他必须做到的。
但现在,脚下的冰还是碎了。
不怕有漏网之?鱼,就怕漏网之?鱼在校内盘桓不去。如果加上?行踪成谜的李倦,意味着现在有四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在第四大校园内流窜。
罗冰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予通讯回复:“三?队,干得漂亮。二?队,四十个人带回局里之?后连夜审讯。一?队,从现在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我这就过?去找你。”
打开?门,走廊流动的空气迎面而来,拂过?行动队长尖尖的狼耳。
夜色渐浓,仿佛给校园泼了墨。
黑色兔子在草丛跳跃奔跑,朝医学楼方向快速接近,耳内通讯器一?直杂音,对于恢复联络他已不报任何?希望,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丢掉通讯器,以?免被人顺藤摸瓜,逮住自己。
显然兽控局棋高一?招,不管怎么办到的,总之?在这场狩猎与反狩猎的对抗中,他们输了头阵。
不过?李倦无所谓,那帮家?伙是死?是活不重要,反而,他还挺喜欢这种不按计划发展的情况,惊喜又?刺激。
正快乐地蹦跶着,通讯器杂音忽然消失,紧接着传来低沉而短促的男声:“短尾。”
黑兔子停住,趴在草丛里,不情不愿变回人形。
仍然是白天一?直跟他联络的那个家?伙,比李倦在组织里高一?个等级,也?是少数几个最受“那位”器重的。
李倦很不喜欢对方天然散发的上?位感,故而对于这家?伙竟然没有被兽控局逮住,深深遗憾,不过?面上?总要过?得去,还是回应了对方代号:“招摇。”
“你的位置。”招摇言简意赅。
李倦左右看看,报出大致方位。
对面沉吟半秒,忽地问:“听见动静了吗?”
“听见了,”李倦如实回答,“动静还不小。”
招摇:“你不怕我已经被兽控局抓了,故意套你方位?”
李倦开?心得不得了:“那可太好了,赶紧给我来点刺激的。”
招摇满足他。
几分钟后,距离医学楼几百米的树丛里,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猛然从后方接近等待中的李倦,一?刀割喉。
寒光乍现,李倦在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瞬,死?死?抓住男人持刀手?臂,奋力脱身。
然而脖颈的皮肤还是被划开?了,幸而不深。
李倦摸一?摸伤口?,舔掉沾在手?指上?的血迹,朝男人邪邪一?笑:“什么仇什么怨啊,连句话都不让我说。”
被叫做“招摇”的男人,跟他的代号毫不相符,一?身喷涂式黑色兽化服,来自和兽控局行动队装备类似的仿战斗手?环,极简单朴素。
“同一?时间,我们所有据点被端,所有人被抓,兽控局不可能对我们了解的这么透,布控的这么准。”招摇眼神冰冷,即使此刻处境狼狈,看李倦的眼神仍然像在看一?件垃圾。
吃惊的消息,让白兔暂时忽略掉对方的可恶:“同一?时间,所有?”
招摇:“对,就像有人把组织的所有情况拷贝一?份给了兽控局。”
李倦原本以?为?只是这次行动出了什么纰漏,但如果是招摇说的这种“灭顶之?灾”,即使他对组织同僚们没什么感情,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你怀疑我?”
招摇:“只有你没被定位。”
李倦:“我的级别能知道所有据点?”
招摇:“如果你有心,可以?搜集情报。”
李倦烦躁,换别人,他才懒得废话,直接解决了事。但这个招摇,可不是他想解决就能解决掉的家?伙。
脖颈伤口?还在嘶嘶地疼。
“招摇你还在吗?招摇!”招摇耳内通讯器里传出一?遍遍气急败坏的呼叫,极力压制音量下是难掩的暴躁,“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兽控局对我们的行动和人员了如指掌——”
李倦无从察觉招摇的耳内通讯,只是看见男人忽然转头,瞥了眼医学楼方向:“按原计划,继续。”
通讯端的家?伙跟李倦几乎同时错愕出声。
李倦:“还按原计划?”
通讯端:“就剩我和锋芒了,还按原计划?”
招摇看回兔子:“有问题?”
警告的语气同时传递到通讯端,那边立刻没了气焰:“收到。”同时结束通讯。
李倦眯了眯眼,忽然明白过?来:“不只你一?个人跑掉吧,还有其他家?伙?”
招摇抬眼轻扫过?来:“少问,做你该做的。”
李倦偏不,优哉游哉抱臂,惬意挑眉,组织都风雨飘摇了,他对这位上?级勉强维持的那一?点尊敬,也?随风飘散:“你不是怀疑我出卖……”
话没说完,刀锋已经抵在他脖颈动脉。
李倦甚至没看清招摇怎么绕到自己身后的,血液一?霎冰凉。
勒着白兔脆弱脖颈的男人,靠近李倦耳边,呢喃般低语,冷得骇人:“还有问题吗?”
“没了。”李倦生死?一?线,却兴奋地红了眼,“这种情况还按原计划,地狱难度,我喜欢。”
兽化医学楼。
在学校暗中协助下,这栋教学楼空置了全天,此刻楼内没有任何?师生,罗冰以?最快速度赶到样本室,守在门口?的两个队员立刻上?前:“队长!”
罗冰:“怎么样?”
队员:“一?切正常,样本安全。”
这是明里的,暗处还有队员守着楼里楼外。
即便如此,罗冰也?要亲自守着才放心。
走过?安全门,行动队长进入样本室,门扇在他身后慢慢合拢,密不透风。
半透明的雾气样本锁在承托装置上?,承托装置锁在地面,再加上?没有身份识别便无法进入的两道安全门,一?共四道防线,层层锁死?。
“队长,校门附近暂时没发现。”
“队长,宿舍楼附近暂时没发现。”
“队长,飞跳球场附近有发现,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跑掉那三?个。”
“队长,秋鹜湖西岸有可疑痕迹,看方向可能去医学楼了!”
“队长……”
耳内通讯,实时汇报杂乱急切,却扰不到样本室的寂静。
罗冰在半透明的样本罐前站定,转过?身,眼望前方:“都警醒点儿,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