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 吵架传千里。
当天晚上临熄灯,胡灵予就收到了来自仙鹤慰问。
贺秋妍:呼叫小狐狸,呼叫小狐狸。
胡灵予:嘤。
贺秋妍:你平时跟路祈就是这么卖萌?难怪把他迷得七荤八素。
胡灵予:……这是给你私人订制狐狸叫。
贺秋妍:你咋这么可爱!
胡灵予:你就算想夸我也别留下文字证据, 大黄发现能把我灭了。
贺秋妍:就是他跟我说,你和路祈吵架了。
……好姑娘, 一秒卖队友。
胡灵予在床上小心翼翼翻个身,要是脑袋瓜“轻拿轻放”, 尽量不蹭到刚愈合伤口。
缓慢寻找到舒适姿势,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敲字:没有。
贺秋妍:没有?
贺秋妍:一整天上课都没坐桌。
胡灵予:小树林传言风口浪尖, 暂时避嫌。
贺秋妍:中午食堂吃饭没见你俩。
胡灵予:刚刚出院, 二人时光。
贺秋妍:晚上食堂吃饭没见路祈。
胡灵予:他最近一直很忙,你们说。
贺秋妍:小狐狸学, 就把你上面这三句连起来, 逻辑通吗?
“……”胡灵予望着聊天界面里几行字, 好像,有,牵强。
可他能怎么跟贺秋妍说?
说路祈因某种不能言说理由,要去接近一个极其危险组织,嫌他碍事,所以开始躲着了?
贺秋妍:是不是路祈在躲你?
胡灵予手机差砸脸上。
赶忙去看聊天记录, 别是自己一走把心里想发去了。
贺秋妍:果然是你。
丹顶鹤又发来四个字,仿佛洞悉一切。
胡灵予彻底懵了:什么是我?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才回来:虽然他没说不可以跟别人讲, 你也不要告诉他是我说,不然显得我特别没有保密性。
胡灵予迅速保证:放心,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聊天界面这次静止时间更长,就在胡灵予想发个“我还在等”表情时,丹顶鹤终于回来一长串文字。
贺秋妍:我和大黄来医院看你天,路祈说走,其实没走,后来我出去给你买粥,发现他就坐在门口台阶上,一个人看雨,特别奇怪,也特别低落。后来他问我一个问题,说有这两个人,他们是很好朋友,可是其中一个总是把另外一个卷进危险事情里,这个人以自己能护得万一失,结果出事时候永远不在。
熄灯了。
宿舍静得出奇。
只有手机屏一寸冷光。
胡灵予想回复,可打字总是按错键,手指像突然和大脑闹起脾气,就是不听指挥。
终于,他放弃,将手机贴近嘴边,极低极轻地问:“然后呢?”
贺秋妍:我说这个人好没用。
胡灵予心里涩得厉害。
贺秋妍:然后他说嗯,特别废物。
睁大狗狗眼再盛不住水汽,一颗滚下来,划侧躺鼻梁,声息。
贺秋妍:小狐狸,你别看路祈平时笑模笑,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什么都胸有成竹,其实他遇见事情想得特别多,顾虑也多。
贺秋妍:他前年得很……苦,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我没经历他经历,所以我也没办法想象他所承受。
贺秋妍:和你说这,不是想让你体谅或者包容什么,我也没资格对你们之间事情指手画脚。只是,家伙向来做什么事都只管闷头做,从来不解释,特别招人烦。
贺秋妍: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更不可能说走却不走,坐在下雨台阶上,问一个显会嘲笑他我,“假有这么一个人”。
微微发抖手掌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却依旧不能好好打字。
夜风从没有关严实窗缝吹进来,凉得厉害。
天气预报说雨后就会开始断崖式降温。
胡灵予盖仍是夏天薄,可他一也不觉得冷。
越野考试悬崖上,风沙从下面吹上来,狐狸趴在梅花鹿后背,脸埋进柔软温热鹿毛里。
原来从始至终,梅花鹿都没有把他放下来。
转眼,周三。
这几天课,路祈一直跟田锐铭坐在一起。胡灵予找不到单独说话机会,郁闷得上课都法集中,时不时就瞪向梅花鹿后背。
梅花鹿什么感受,不知道。
连续几日“死亡凝视”下来,哈萨克马有扛不住了。今天课上一半,终于在“好好学习”里偷偷给胡灵予发私聊:求放,我是辜。
胡灵予正没处撒气呢,马蹄儿动递来,当然要薅住:你不让他跟你坐一起不就行了。
田锐铭:兄弟,是我不让就能行吗!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傅西昂是校霸。
胡灵予:?
胡灵予:你这上下文有关系吗?
田锐铭:因路祈没跟他抢!
胡灵予:……
好吧,马儿也不容易。
下午社团时间,胡灵予心想总算能逮着人了,至少去社团一路上还可以谈谈话、交交心吧,结果狡猾鹿中午就没了影,胡灵予去宿舍都没堵着人,等下午到了社团教室,人家路学已经开始帮着肖阔副会长挪桌椅了。
狡兔才三窟,胡灵予怀疑梅花鹿有三百窟,身上一朵朵梅花不是皮毛花纹,是洞窟记数。
“摞起来摞起来,对,椅子也放上去……肖阔你怎么搞,回回挪桌椅回回还要我操心……”讲台上,代亦然正指挥肖阔带领到几个学搬桌椅,余光看见胡灵予一只脚踏进教室,立刻丢开边,热情跑下讲台迎接,“胡灵予——”
胡灵予还没反应来,就代会长一个浣熊抱。
“你什么时候出院,怎么也不说一声!”
“前几天出院……”胡灵予受宠若惊,这还是个遇袭就跑、住院期间也没来看他小浣熊吗。
“这就来社团了?不用再多休息休息?”代亦然一脸关心。
胡灵予:“……”
热情和关心都是好,小浣熊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用力猛。
忙活搬桌椅几个学,纷纷看来,情微妙。
胡灵予还得维持营业假笑:“不用不用,在医院一直休息来着,现在我都坐不住,就是想跑想跳。”
不远处路祈刚搬起一张椅子,对于代亦然用力猛,他毫反应,听见某位学也开始“用力回应”,终于没克制住,抬头看来。
坐不住?
就是想跑想跳?
胡灵予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路祈边,于是正好跟抬头梅花鹿,四目相对。
一瞬间,伤患自觉上线,比心虚。
代亦然没察觉,还在表演,满脸都是懊恼:“我还想着这两天去医院看你呢。”然后话锋一转,“不管怎么说,看见你没事,我太高兴了,前两天读会指导师还问我,二年级里有没有我看好,可以重培养,我就直接说了你,”领导似拍拍胡灵予肩膀,“好好表现,年我下了,会长就是你。”
“……”胡灵予真后悔踏进这道门了,还不继续请病假呢。
代亦然这话一说,算是替他把所有读会里二年级得罪光了。
读会长可不是虚名,和完全只出力没好处副会长职位不,会长作社团负责人,期末是可以加分,学分、综合考评分都加,校内一个人评奖也会优考虑。
这就好比行政办公室里,科长当着所有期面宣布,小胡志,年科里只有一个晋升名额,我推荐你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
胡灵予用力望进北美浣熊小眼睛,希望对方能读懂。
代亦然也真挚回望他,眼闪烁着“快感谢我”、“怎么还不感谢我”。
……难道不是故意坑他,是认真?
刹间,胡灵予悟了。
代亦然也在心虚,心虚自己落跑,所以才急着“弥补”。只是一着急,就容易声高,容易用力猛,容易智商情商都掉线。
当然也可能浣熊会长本来也没这玩意儿。
“谢谢会长……”胡灵予还能说什么,只得扯出心酸笑容,和代亦然敷衍。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恶意。
不知从哪里窜来,汹涌,强烈,不寒而栗。
胡灵予猛地抬眼,茫然环顾。
教室里一共也没几个学,都在忙着搬桌椅,只有路祈还站在儿看他,还有旁边肖阔,正笨拙地推着眼镜,而后擦擦汗,有喘地提醒路祈:“快到时间了,咱们得抓紧。”
路祈头,将手中椅子摞到墙边课桌上。
恶意消失了。
可残留在胡灵予身上冲击和战栗,依旧清晰。
上课铃响,读会学也都来齐了。
还是围坐一圈,窗帘拉上,秉烛夜谈似。
胡灵予望着周围熟悉而亲切面孔,日未见,颇想念。
路祈将一个“躲”字贯彻到底,这会儿坐在两个三年级中间,貌似还挺受欢迎。
胡灵予已经习惯了梅花鹿常规操作,何况他人气也不低。
左边二年级:“你可算回来了,上次读分享没你,我差睡着。”
右边二年级:“上回都是三年级分享,分享完一个,就你也说好我也说感动,特趣。”
左边左边,二年级:“要不就是种特别惨,分享完你不哭不愤慨都对不起自己科属,特负能量。”
右边右边,三年级:“喂,这里听得见。”
左边,右边,左边左边:“……学长,对不起。”
三年级:“傻啊,我都坐这边来了,什么意思不懂?”
二年级们:“?”
三年级直接越傻学弟,向胡灵予伸出友谊之手:“欢迎回来。”
胡灵予懵懂地握住:“谢、谢谢。”
三年级:“他们今天分享单是《花栗鼠哀歌》、《不屈——弱势科属觉醒》、《阴霾草原》、《迷路鹿》、《绝望食物链》,你准备准备。”
胡灵予:“……”
他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收出场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