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玲珑沿路回京脑子都嗡嗡作响,震得她听不见秦承嗣后来是否又给她说了些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只要一回想起,方才秦承嗣告诉他的,他们中人确实没有出海的可能和必要,但是,有一个和他们相关的人,却是已经出海了,而那个人和他们两人没有多好的关系,对于她的亲人来说,却是唯一可能的救命药,池玲珑终于后知后觉想到了那个已经出海的,且她还认识的人是谁,——净悟大师。
一想到净悟大师,不可避免就想到了表哥孙无极,和他残败的身子,池玲珑此刻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了缘师太给她留了这么一个地点,是不是告诉她这是净悟大师目前的所在地?
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了缘师太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消息?是因为孙无极是她表哥,她福德深厚的已经连表哥都能惠及了么?
不见得吧,池玲珑一点都不相信,了缘师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给表哥留下这条生路的。
毕竟,她的福德也不是她积累的,又如何能惠及表哥?
可若不是因为她,了缘师太又怎会在圆寂前特意给表哥留下这一条活路?
了缘师太是僧尼,池玲珑可以确信表哥和了缘师太从没有过交情,且了缘师太这等一辈子没有下过影梅山的僧尼,也绝对不可能与颛孙家的某个长辈结缘,从而对表哥另眼相看。
如此这般,那这之中究竟藏有什么因果缘由,才能让了缘师太堪破天机后,在自己圆寂前,做下这最后一件事。
池玲珑脑中思绪缠绕成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她想着净悟大师的行踪有着落了,表哥痼疾有望痊愈,免不了振奋狂喜,可又想到了缘师太留下这纸张中所藏着的隐情,也免不了焦灼难耐。
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像是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也总觉得,若是她能找出这其中的奥妙的,大概有关颛孙家的灭门一事的前因后果都会显山露水。
池玲珑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被秦承嗣抱下马车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秦王府二院门前。
双脚落地,池玲珑险些站不稳,一个踉跄就要往前爬,好在被秦承嗣一把揽住腰,才总算没出丑。
“当心。”秦承嗣低沉着嗓子说,“再七想八想,晚上收拾你。”
池玲珑听清秦承嗣的话,原本还非常郁闷沉重的心情,突然就哭笑不得起来,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秦承嗣是好。
虽说知道他此刻说这句话,绝对是威胁的成分居多,然而这么多丫鬟侍卫在,他就不能说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话,就非得拿床帏内的厮混来警告她么?
没看见周围几个丫头和侍卫全都垂首装耳聋了么,可是,他们真的没听见他说什么么?
池玲珑没好气的掐着秦承嗣的腰,转着圈的要拧他腰间软肉。
可惜这男人的身材太好了,典型的宽肩窄腰,腹肌八块,他身材劲瘦结实,一点赘肉也没有,她想去掐他腰间的痒痒肉,只能是白做工。
小夫妻两个牵着手说着话就进了二院,六月抱着睡着的小勺子,走在两位主子后边。
快要走到了致远斋门口时,池玲珑却隐隐约约听见了小儿的哭声,她顿住脚步迟疑的问秦承嗣,“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秦承嗣“嗯”了一声,拉着她往前走,脚步不受控制的加快,秦承嗣回道:“是喵喵。”
怎么可能只有喵喵自己在哭,那撕心裂肺的婴儿哭声,此起彼伏,怕不是三个小家伙都在哭闹,偏在秦承嗣眼里,现在就只认他闺女。
池玲珑无暇去和秦承嗣争论什么,脚下生风,恨不能跑起来,好在他们距离致远斋已经很近了,也就是片刻功夫,就进了院子。
也就是越接近大殿,三胞胎的哭声也越响亮,三个小儿应是哭了很长时间了,此刻嗓子都有些哑,池玲珑听见他们的哭声,也听见殿内奶娘和孙琉璃左哄右劝,可惜,任凭她们使出浑身解数,三个小家伙也丝毫不给面子,哭的像是被娘亲抛弃的娃。
进了大殿,池玲珑倒是没想到,还没见着那三个小的,竟先见着魏释锦了。
小家伙顾自站在西厢房门口抹泪,面部表情挫败又委屈,显见是没哄好三个小侄儿,让他觉得对不起三叔三婶儿了。
因而,此刻看见两人,快步走过去行了一礼,就红着眼圈说,“没能哄好侄儿侄女,三叔罚我吧。”
池玲珑心下虽急,此刻也不得不停下来说句良心话,“没的事儿,你有心过来哄小侄儿小侄女玩就很好了,哄不好他们也无妨,这是三胞胎想三婶儿了,我哄哄他们就好。”
魏释锦也不是没眼色的,得了池玲珑这句好话,也不再说其他,却是急忙让她过去西厢房,一边还汇报情况似的说着,“我下课回来三个侄儿侄女就在哭,都快哭了两刻钟了。”
两刻钟,时间确实不短,怪不得三胞胎的嗓子都哑了。
可是,哭什么呢?
平常醒来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去抱他们,奶娘也都带的好好的,怎么就这次出了趟门,三个小家伙的脾气就上来了?
池玲珑心疼的不得了,也就此下定决心,今后直到三胞胎长大会跑,否则,除非是逼不得已要进宫,其余别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拦她在家里带孩子。
终于抱着了孩子,却是哭的小脸通红,额头都出汗了的寿寿。
这小东西不比他两个哥哥小勺子和岁岁爱哭闹,平时岁岁和苗苗嚎哭时,他虽然也会凑趣似地叫两声,却也是片刻就歇,这次哭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可怜见的,可是把当娘的池玲珑心疼坏了。
奶娘跪下请罪,池玲珑知道三个小家伙耍脾气这事儿也怪不得奶娘,这几个奶娘都是好的,也忠心,此刻她虽心疼孩子心都抽了,到底也没有对奶娘过多苛责,可看着孩子哭的这个委屈劲儿,池玲珑终究罚了奶娘两个月月钱。
若是一点惩罚都不给,她担心奶娘往后会愈发怠慢,这不是当家主母的御下之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母亲回来了,总归,被池玲珑抱在怀里的寿寿片刻功夫就不哭了,虽然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大大的泪珠,好歹是止住了泪。
池玲珑抱着寿寿去亲岁岁,小家伙一会儿也不哭了,至于被秦承嗣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喵喵可有眼色了,委屈的往父亲怀里钻了钻,嗫嚅着小嘴儿就抽泣起来,娇的不行,再不见方才嚎啕大哭的凶样。
三个小家伙既累又饿,又折腾了这么久,被池玲珑喂了奶,都睡下了,致远斋内无论大人小孩儿可算是得了片刻清静。
孙琉璃死里逃生一般斜倚在玫瑰椅上,再不愿动弹一下,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直骂三胞胎是“小魔星”。
又哭笑不得说,“以前带劭儿的时候,也不觉得多闹腾,这三个真真是小祖宗,一个不顺心都哭不停,让人心都乱了。”
池玲珑亲自给表姐奉了茶,感谢她今天照顾三小,孙琉璃挥手,没好气瞪她,一边还说着,“免了吧,可没下次了。这次这阵仗足够我头疼上几天了,今后你可别想着抛下三个小的,独自跑出去闲逛。”
那里是闲逛啊,明明是有要事要做的。
池玲珑不服气,开口辩解,略作迟疑,也把得到的那个古旧的锦囊拿给表姐看。
“什么东西?”孙琉璃讶异的问她,弯弯的长眉微挑,美艳不可方物的面上虽有异色,更为疲惫,却依旧娇媚惑人的让人移不开眼。
“你拆开来看看,这是今天去影梅庵时,主持师太给我的,说是了缘师傅坐化前留给我的锦囊。”
“既是给你的,又拿出来让我看作甚?”
“让你看就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池玲珑撒着娇,孙琉璃微抿着唇角,狐疑的看她一眼,到底是将那锦囊打开了,又看了里边纸张,孙琉璃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愣在当场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良久之后,她才有所动作,却是眼泪如泉涌一般不受控制的全从眼眶里跑出来。
这表姐一向要强,在她面前露出疲态的时候都很少,哪里这样无助的掉过泪?
池玲珑心中大惊,不知道表姐从中看出什么来了,竟会这般仓皇失色,她也猜到表姐兴许会是琢磨出了,这是净悟大师目前所在地的地址,但是,净悟大师行踪有迹可循,表哥说不定有救了,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么,怎么表姐却哭了?莫不是喜极而泣?
可无论她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反倒是表姐眸中却泛上了一层死灰色,这又是为什么?
池玲珑急的说话都结巴了,孙琉璃却只是一个劲儿掉泪,先还是无声的啜泣,在池玲珑去安抚她时,却一把抱住池玲珑的腰,忍不住嚎啕大哭。
“表姐,表姐你别哭,我在呢,有事儿咱们好商量,你别哭啊……”
孙琉璃好似听不见她的劝告,哭的更加伤心,像是天要塌了,又好似老天残忍的要连她唯一的哥哥都要收回了一样。
孙琉璃猜到了那纸张上写的地址会是净悟大师的,她虽也不知道了缘师太为何会多此一举,给哥哥留下这一生路,但是,她却想到了一个池玲珑绝对没想到的问题。
——既然了缘师太托梦让表妹去影梅庵拿锦囊了,那潜意思里岂不是说,哥哥的病症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若是再不能找到净悟大师给哥哥诊治,岂不是,岂不是……
孙琉璃哭的歇斯底里,而后又声嘶力竭的咳着,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小勺子睡醒要找母亲,丫头带他来花厅,见到了姨母恸哭的一幕,小勺子吓得站在原地迈不动脚,最后,还是七月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是把吓坏了的小主子抱走了。
这厢致远斋中乱作一团,闻讯的秦承嗣和孙无极片刻功夫就赶来了。
孙琉璃见着衣冠若雪,飘若谪仙,眸含浅笑的哥哥,忍不住哭的更凶了。
孙无极却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一样,也不劝解她,却是让表妹带她下去洗脸,稍后再过来。
池玲珑领着表姐去后边重新洗面梳妆,眨眼功夫就又回来了,而此时孙无极正和秦承嗣喝着茶,两人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却也都淡然镇定,不见丝毫慌乱。
池玲珑眼尖的注意到,之前表姐看过的纸张已经在表哥身侧的小几上了,心脏陡然一跳,不由又是惶惑又是心疼的唤了声“表哥。”
孙无极浅笑着应了声,说着,“坐吧。”一边也拉过神思不属的妹妹,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池玲珑也在秦承嗣身侧落座,孙无极看看表妹也面色仓皇不定,不由笑着说,“勿忧,我的身体自己知晓,都是家传的痼疾,不用另寻名医,我自己也可治。”
池玲珑无奈的叹息一声,对那将自己当小孩儿哄的表哥说,“表哥,医不自医。”
孙无极含笑点头,丝毫不为表妹拆台着恼,却又道:“方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对治疗家族痼疾的病症最是得用,我且先用着,你们勿要去寻那劳什子净悟和尚。”
池玲珑窥一眼朗月清风般的表哥,不知刚才刹那间觉得表哥口吐“和尚”两字时,些微的嘲讽之意,是不是她听错了,不好就这个问题深究,便又说,“表哥先服用祖上传下的药方固然好,但寻一名医给表哥问诊也是要得的。我知道表哥医术高明,然派人去海外寻净悟大师,当做是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池玲珑后边话没说,孙无极却像是已经猜到了,便又笑的很是清淡的说着,“表妹勿做此功。我与大悲寺那和尚有些夙怨,今生若有机会,少不得要拆尽世间佛院,毁了诸天神佛庙宇佛像以作回报,怎可会让他与我诊脉?还是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