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结完婚其他人就散去了, 该是他们小两口在一块。
贺建国跟兰桂英回白秋的小洋房。
兰桂英带的那些钱基本上都花在了贺长海身上了,给他买房子,置办彩礼, 还有见女孩时候准备的礼物。
虽然花了这么多钱,但还是觉得挺值得的, 贺长海结婚了,兰桂英心里也放了一块大石头。她跟贺建国都是村干部平常总是很忙。其他的几个孩子性格都外向, 唯有贺长海性格内向, 有什么事儿放在心里。
贺建国平常骂贺长风没什么, 但对大儿子不怎么骂,怕他往心里去。
眼瞅着跟贺长海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贺长海还无动于衷, 贺建国夫妇都在心里想他也许一辈子不结婚了。以前附近村里也有这样的人, 这次听说他在京城找到了归宿,还要结婚了,喜不自胜,完成了心里的大事儿,花再多的钱也愿意。
回去的车上,兰桂英偷偷擦眼泪被白秋看见了,白秋掏出一个全新的手帕, 递给她道:“兰姨。”
兰桂英接过手帕, 擦了擦眼睛道:“嗨, 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没想哭……就是心里有点奇怪。想到你长海哥哥小时候才一点点大, 时间真是一晃就过了,我们也老了。”
贺建国不会安慰人,道:“习惯了就好, 以后也不用那么惦记他了。”
兰桂英道:“是这个道理。”此刻又有些忧愁浮上心头,她把钱都花了贺建国的病可怎么办?
很快车子到了地方他们下车。贺小三跟贺小四参加了大哥的婚礼十分高兴,跑来跑去一天了,这会儿也累了贺长风跟白秋一人抱着一个,小崽子们就在哥哥的怀里呼呼大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到了家,贺建国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贺长风跟白秋把俩小崽子放在床上,说来也是奇了,刚才在路上那么吵闹颠簸俩人睡的好好的,一放在床上反倒是醒了。
估计心情不顺,小家伙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白秋给他们讲故事。小家伙这才没有闹起来。
白秋讲了一个西游记里小白龙变成白龙马的故事,声音越来越低,瞧着俩小家伙也真是累了,这会儿又一次睡着了。
白秋悄悄的下了床,把孩子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出去找贺长风他们。
刚从俩小崽子的房间出来就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可瞧见他从楼梯上下来大伙儿又都不说话了。
白秋从未看见过贺长风这么生气,白秋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儿,去厨房里烧了一壶水,待会儿给他们冲点去火的菊花茶。
贺长风道:“爸,你的病情必须去医院看,你别学那老一辈的人不敢去医院。有病要早点治疗。”
贺建国道:“不了,我跟你妈明儿就买票回去。”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这边给白秋跟二儿子添麻烦,他也不自在,再说京城跟他们乡村里的不一样,这边的花销太大,反正他们来就是为了给大儿子相看门户的事儿,还给老大在京城里买了房,已经不错了,真的不能在这边待下去了。
贺长风道:“您怎么这么固执呢?”
贺建国本来就是村长,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现在被二儿子这么说有些挂不住脸面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去医院,医院那是什么好地方,哪怕没病都能检查出病来。”
贺长风道:“爸。”
贺建国不耐烦道:“行了,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怎么这么啰嗦。”
正在这个时候白秋端着茶杯出来了,每个人沏了一杯茶。道:“建国叔,长风哥说的对,你去医院看一看,有病治病没病最好。我就在医院里,我们那做检查花不了多少钱。”
贺建国好意思跟儿子甩脸色,但对白秋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听见他这么说道:“就是太麻烦你们了。”
兰桂英在旁边道:“孩子们的一片孝心,咱们就过去检查检查。”
贺建国道:“那我回县里检查也是一样的。”县城里收费肯定没有京城贵。
兰桂英道:“白秋在医院里有认识人。”说完朝着白秋使了个眼色。白秋接收到立刻道:“对,建国叔……我认识人做检查不花钱。”
贺长风道:“有白秋在呢。花不了什么钱。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您要是倒了我妈跟俩弟弟可怎么办?”
贺建国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顿了顿看了自家老妻一眼,颇有些埋怨之色:“这事儿你跟孩子们说啥啊……”
白秋道:“兰姨这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贺建国道:“我这身体壮实的像一头牛似得,就你姨成天瞎担心。”他被劝诫说服了,叹息了一句道:“行。但这事儿千万别跟你大哥说,不然我宁可回去治病。”
贺长风道:“不说。”听到他爸终于肯乖乖的去看病了心里一松道:“我大哥现在忙着呢。肯定发现不了。”
贺建国对兰桂英道:“咱们的钱还够不够,看病的话别让孩子们花钱。”
兰桂英道:“知道了。”她有些勉强手头是真的不宽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哪怕回去借钱也得把病治了。
贺建国随后对贺长风道:“家里的钱都给你大哥结婚用了,你们别因为这个事儿兄弟隔了心。爸心里有数,回去挣钱再给你。你们四个兄弟爸都是一样的。”知道贺长风能干,白秋有钱,他们不缺这点。但是缺不缺是他们的事儿,给不给是老人的事儿。他是村长兄弟反目的事儿见多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先把话放在前头,让贺长风知道他的心。
贺长风自是知道他父亲对大哥抱有补偿心理,这次能给大哥在京城买房,贺建国非常高兴的,但怕他跟白秋介意。
贺长风道:“爸,他是我亲哥,我怎么会嫉妒他呢?盼着他过的比我好呢。再说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今年才要上学。我这现在过的还行,您就别操心了。我怀疑您这身体就是操心操的。”
贺建国瞧着贺长风是真的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兰桂英道:“这臭小子,我才说一句话,他这么多句等着我,就是小的时候打少了……”
大伙儿笑了起来,客厅里的阴云消散了不少。
……
第二天在医院里,白秋带着贺建国去各个科室做检查。
贺长风等待的时候十分心焦。
贺建国到了医院,一直在做检查。
医生是认识白秋的,中医科室的那几个宝贝实习生里就属白秋长得最好看,年纪又小,这里面几个科室的大夫偶尔看白秋带着患者去拿药,陪着患者去做检查的时候都喜欢跟他开玩笑。
拿到检测报告的时候先叫一个小护士把白秋叫到屋里了。贺长风也跟着进去了。
贺长风从昨儿知道要做检查的时候他晚上就有些失眠,早上起来眼下还有一片黑眼圈呢!
白秋对大夫道:“怎么样?”
大夫叹了一口气道:“不太好。”
贺长风跟白秋两个人听到他说的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声 。大夫继续道:“脑袋里长了一个瘤,之前说眼睛偶尔会有短暂失明的情况是因为压迫了血管,那边暂时性的失血,失血时间要是过长的话,人就瞎了。”
白秋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脑瘤意味着什么。就是三十年后科技发达了,这也是难度最高的病症,更何况现在这个年代缺医少药的,能看好的几率更小了。
贺长风也急了,他爸一直身体健康这么多年连感冒都没有过。怎么会一下子得这么严重的病呢:“有没有办法救他?”
大夫道:“你们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现在真的很棘手。不管用什么治疗手法,都要尽快的介入。一旦发生肿瘤破裂或者压迫了血管形成颅内出血,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这话主要是跟白秋说的。
白秋拿着监测片子和报告出来,一出来就看见贺建国跟兰桂英。俩人见他们出来就站了起来了道:“怎么样,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瞧着白秋的眼圈都红了,贺长风也有些奇怪。
白秋看了一眼贺长风,大夫说了不要刺激他,此刻不知道怎么说了。
贺长风却道:“爸,你脑袋里长了个肿瘤,随时有可能会死。”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说了。他了解他爸,他爸是北方人的利落性子与其遮遮掩掩的叫他着急上火,还不如直接跟他说出来。”
贺建国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骤然睁大,又在片刻间恢复了正常,道:“要不咱们就不治了……浪费钱干什么。”他刚给大儿子买了房子,再借钱就得拉饥荒。
兰桂英听到这个消息眼泪突突突的往外冒,她干瘪的手反复的擦眼泪,可就像擦不干似得。听到贺建国这话道:“胡说什么话,回去卖房子我也得给你治病。”
贺建国不光是村里的顶梁柱,也是家里绝对的户主,谁能想到他这么强壮的身体竟然会得这样糟心的病呢。,兰桂英道:“是不是报告拿错了。”她现在太希望这是个乌龙。
白秋道:“您别着急,我去找一下我们院里的老师。”说完转身就走了。
让贺长风他们在医院里先等着。
贺建国除了短暂的失神之后反倒是安慰起了他们,道:“当年我当志愿军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没死了。能囫囵个回来就是幸运了,白捡了这三十多年。谁活多大都是有定数的。现在村里也好了,长海结婚了长风也出息,我没啥不知足的。”
兰桂英平常是个急性子,贺长风从来没见过他妈哭过。这几天瞧着她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像是哭完了似得。
兰桂英哭起来没有声音,但让人看了也想跟着哭,就觉得日子怎么那么苦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眼瞅着儿子也大了,却得了这个要人命的病。
兰桂英这一哭,贺家两父子心里都开始难受了。
……
金文川正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开会。正开到一半呢,就听见外头敲门,进来一个老师走到金文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金文川坐在后面悄悄的出去了。
刚出去就看着白秋了,脸一板想要训他几句。开学的时候都讲好了,不让他们请假,结果就白秋第一个不听话。他刚走近就见平日心爱的小徒弟就哭了。
金文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了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秋刚才在医院就忍着,怕他哭出来惹的大家更伤心。可是实在是控制不住。
金文川是真的疼白秋,这是他从临床那边挖来的宝贝。虽然没有基础但是平日里也刻苦。虽然他要做一个严师,对几个徒弟也很喜爱,当着同事的面经常偷偷炫耀。提起他们比儿子还多一些。
金文川急坏了。
白秋哭了一会儿才抽抽搭搭的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金文川此刻哪儿还有半分严厉了。道:“走,我先去医院给他看看。”
白秋嗯了一声。
金文川道:“你记住。不管啥时候都得保持平常心。”他这个小徒弟救死扶伤的心很纯粹,但就是心肠太软了。同理心太强当大夫会很痛苦。因为大夫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病人都能救的回来的。
白秋出门后打了个车,俩人一块去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金文川这边的专家诊室,今天没出诊是锁着的。就开了两个寻常的门诊。他用钥匙打开了诊室的门叫白秋把患者带来。
白秋去找贺建国他们了,一路把人带到金文川的门诊房间。
金文川给贺建国问了几个问题。诊了脉搏,随后又看了看片子,看了白秋一眼。
白秋立刻会意道:“建国叔,婶子,你们先出去溜达溜达。”
贺建国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接受了这个病症,他也挺想听听专家是怎么说的,道:“不要紧,我们承受得住,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
金文川见是这样也就不客气了,道:“这个,我建议还是做开颅手术把肿瘤给取出来。”
“老师,您不是中医么?”白秋说着,开颅手术风险太大了,十有八九下不来病床人就没了。他是真的害怕。
金文川道:“他这个要是早期的话可以配合中医的方法,但是他这个瘤体太大,而且已经影响了生活,哪怕用一些猛药效果也不好,还容易留下后患。只能做手术摘除,术后的时候可以配合中医的方法,让他逐渐恢复成正常水平。”
饶是贺建国听说是开颅手术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文川道:“我看了前面大夫写的诊断书,他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不能拖了。尽快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手术的风险太大,术后还有很多并发症的危险,如果颅内压会增高容易脑出血。
而且他们村里还有很多的活儿,做完这个手术就再也干不了活儿了。虽说他生病了情有可原,但眼看这所有村民都辛苦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在旁边呆着也说不过去。
白秋问老师道:“手术的话治愈率有几成。”
金文川道:“一半。”然后又补充了几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但觉得手术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要是任由它发展的话就很危险了。可能最多剩下一年的时间,因为肿瘤不断在变大。”
大伙儿听到他的话都不敢开口了,但是这会儿兰桂英道:“手术吧。”她是个性格坚毅的女人,道:“就这么定了。”
贺建国短暂的考虑之后,道:“行。”
金文川道:“那你们尽快办理住院,白秋一会儿跟我走。”
“嗯。”
金文川很快给他们安排了住院之后,把白秋拎回了学校道:“感觉到无力了,就去学习……”
白秋嗯了一声。白秋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主要的课都已经上完了,就剩下自习了。白秋回去,赵金跟二师兄还挺意外道:“小白,你今儿怎么请假了。”
“家人生病。”白秋说着。
两个师兄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着白秋眼圈红红的,也知道是很棘手的事儿。本以为白秋学不进去了呢,没想到白秋把上午的笔记都要过来,认真的记了下来,打开砖头厚的一本书认认真真的开始啃了起来。
三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白秋一边看书一边摘抄笔记。他的手速很快,已经记录了厚厚一沓了。
白秋的总结归纳法还不错。又快考试了,二师兄道:“借我看看。”
白秋道:“好的。”他起身要回医院了。去往医院的路上心里很沉重。
刚到医院,就碰见一个年轻的小大夫,三十二岁了还长了一张娃娃脸。
瞧着白秋远远的就跟他打招呼,道:“小白,你上午带来的那个患者,郁文汉老师出手了。”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兴奋:“你们金老师也太宠你了吧,竟然能请来这样的国手出山。”
白秋也一怔,他们在医学领域呆过的都听说过郁文汉的大名,他今年四十九岁就已经是全国专家了,脑科手术第一人。大脑是非常精密的人体器官,他可以在这上面做手术。而且治愈率高,出血情况少。早就是国宝级别的了。
他作为国内第一梯队的脑外科专家,跟第二梯队的差距天上地下。但他是现在已经不出手了,这一次他能接下做这个手术,全院的大夫都轰动了。光提出想要去围观学习的申请就有二十多封。然而还在不断的增加。大家都想见识见识他做手术的样子。
中医学院的这届就三个同学这事儿,不光在医学院被人调侃,在医院里也流传。都知道他们仨是金文川的宝贝。大一就破例把他们几个带在身边熏着。
但现在又有一次震惊了,没想到他能为白秋做到这个份儿上。
贺建国的手术虽然急迫但并不凶险,用郁老师做手术还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可是有钱都请不到的大夫,都是医学界的大人物,是非常珍惜羽毛的,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可不好还。
白秋立刻去找金老师,瞧金老师的诊室半掩着门,他推门进去:“老师。”
刚一进去就发现一个中年人坐在那边。
金文川道:“小白,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就是郁老师。这个是小白,我的小徒弟!”
郁老师挑了一下眉头,学生和徒弟是两种意思,感慨道:“你们老师还挺宠你的。”
白秋道:“郁老师好,辛苦您给我建国叔做手术了,有您在实在是太好了。”
郁老师这个级别的大夫就很喜欢客气有礼貌的后生,此刻道:“我看了片子了,不用担心,肯定没事儿,做完手术好好休养以后什么都不耽误。”这样的病情在他的嘴里十分简单。随后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明天早上八点手术。我得早早回去休息了。那金老,咱头再聊。”
金文川跟白秋给他送回办公室。
白秋感动道:“老师……谢谢您。”
金文川道:“没事儿。”他也不忍心看小徒弟哭的像个泪人似得,才做主请了郁文汉。
……
第二天八点开始做手术。那些申请的大夫没有一个能进手术室的,郁文汉手术需要静心,一群人围在一边哪怕不说话也烦躁。
周围一共就五个观摩的,基本上都是主任和教授级别的,在这边帮忙递器械。
这场手术动静倒是挺大的,有郁文汉做主刀大夫很多人都关注着。
手术一共持续三十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了。
出来道:“肿瘤切除了,我们需要做个病理,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
随后把剃成光头的贺建国推出来了,身上插满了管子和各种设备,把人给送入病房里。
白秋放学赶到的时候,贺建国已经醒来了。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是手术的成功让所有人心里悬着的石头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