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亡命之徒
随着欧阳广文带领的众位考核官的到来,青州的三年一考正式拉开序幕。
考核持续十天左右,期间众位考核官们分两批,一批从政绩、管理、法纪这三大方面查阅三年来的青州的所有卷宗,一批从走访民间百姓,了解当地情况。一般的,只要这三年来该地没出大乱子,没被朝廷盯上,没被皇帝追责,那考核结果不会太差,只是走个流程。
青州这块地界多年来迟迟无法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个问题是民生,青州地处大楚国最西部,冬季严寒,夏季酷暑,稀雨大旱,粮食短缺,几乎每年都在闹饥荒,为此朝廷年年将粮食南往西调,这样才让青州百姓勉强活下去。
另一个问题是山贼土匪,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因无法忍受贫穷饥饿的百姓村民们聚集一起,沦落为到处抢粮食填饱肚子的山匪,山匪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闹不出惊动朝廷的大事情来。
这两个问题对青州来说是实属不可抗力,朝廷无论派谁来都难以解决,更何况黄广庆在青州这些年严峻形势得以缓解,功绩比前几任好太多,朝廷对这位巡抚很满意。
欧阳广文来青州之前已经对青州有所了解,所以考核一事进展还算顺利,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员们兢兢业业,青州地界一切安好。
除此之外,还有件让考核官们意想不到的大事件,那就是在前年被贬而来的布政使陈远陌指挥下,青州最大的山贼寨子被灭,近千名山贼被绞杀。
欧阳广文带领的那些年轻的考核官们步入仕途时间尚浅,或多或少的听闻过陈远陌的这个人,出身丞相府,十八岁高中状元,年轻实干有作为,曾是大楚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吏部尚书,这中间任何一项拿出来都让他们望尘莫及。
一年多前那震惊京都内外的香艳丑闻,将这个年轻人打入谷底,所有人都以为陈远陌起不来了。
可现实是天之骄子就是骄子,不会因为一次挫折被人放逐而自暴自弃。在巡抚衙门查阅卷宗的考核官们偶尔遇见从旁路过的陈远陌,无不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在这年轻官员身上印证了那句经常被老人家说过的话,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陈远陌就是那颗金子。
三年一考的这段时日里,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诸位官员们如坐针毡。虽然贝家寨被剿灭,但漏网之鱼始终没有抓到,尤其是大当家贝牛疤,黄广庆万般不能将此人留下,他派出去的人手几乎将青州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此人踪迹。
噔噔噔,敲门声响起,一直在府内等消息的黄广庆道:“进来吧。”
吕中推门而入,面色不虞,“大人,让……让人给跑了……”他们几十个人围堵,硬是被他带人闯了出去。
“什么?!”黄广庆怒声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吕中焦急的辩解道:“我们本来就要得手了,却被贝牛疤和他的几名手下突出重围,他逃走时身负重伤,走不了多远,相信很快就能被我们抓到。”
“哼,就怕陈远陌比我们早一步。”黄广庆咬牙道,他在陈远陌身上吃了太多的亏,不得不防。
“不会的,陈大人那边目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吕中专门派人跟踪陈远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抓走贝牛疤,早就敲锣打鼓的闹到考核官那边。
“把陈远陌给我盯紧了,”黄广庆冷声道:“再出意外,你就自动辞官滚回老家种田去吧!。”
“是,是。”吕中连声应答。
接着吕中将考核的进展情况告知道:“考官那边已将卷宗全部阅完,把这三年的重大事项记录在案。一切正常,这考核和往年一样,就走个流程。”
“嗯,知道了。”
吕中又提醒道:“今晚咱们在醉吟楼设宴,您别忘了出席。”
考核工作接近尾声,作为主人家青州官员们该好好犒劳一下京都而来的考核官,吃顿饭喝点小酒,增进感情,不求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但求别在考核上出问题让这三年的努力白费。
醉吟楼是青州地界上最好最大的酒楼,今晚巡抚大人包场,宴请众位考核官员们,这十天里又是查阅卷宗又是实地查访民情,着实辛苦了。
这些考核官们,除了领头的欧阳广文外,其余都是官场上的新苗子,做事小心谨慎,经验不足,在京都大都是不被正眼瞧的角色,到了地方上居然被一州巡抚宴请,实在受宠若惊。
众位官员便装出席,前前后后的走进醉吟楼,虽然比不得京都最好的酒楼,但也像刘姥姥逛花园一般走马观花。
陪同做客的除了巡抚黄广庆外,所有青州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字的官员全部到场,还有舞姬助兴。
酒桌之上最能联系感情,大家喝得多了架子也就放下,借着酒劲,有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也就玩笑式的说了出来。
黄广庆喝了几杯酒,面颊微红,他捋着下巴一撮小胡须,开始向着众位官员们吐苦水,从粮食短缺地势严峻,到山贼出没民不聊生,聊着这些年来青州的变化,作为一方巡抚对自己管辖之地的未来设想,末了黄广庆又饮下一杯酒,铿锵有力的道:“在青州八年,老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赌上后半辈子的仕途,也要将青州安定下来!”Μ.166xs.cc
黄广庆的肺腑之言,着实把在座的年轻官员们听得慷慨激昂,他们步入仕途,不就是想着能够一展抱负,为国效力么。连为官多年的欧阳广文也对黄广庆投去赞许的目光,连声敬酒道:“巡抚大人真是我等的楷模啊。”
“楷模倒说不上,”黄广庆摇摇头,又自饮下一杯酒,苦笑道:“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但求……无愧于心吧。”
陈远陌坐在一旁,默默的吃着菜喝着酒,偶尔看着堂下翩翩起舞的舞姬,放着厅堂内的喧闹与他无关。
欧阳广文默默的观察着这位神游之外的地方布政使。欧阳广文与陈远陌并不相识,但在京都没少听此人的大名,他的步步高升,他的污点丑闻,很少有人经过此番大起大落后,依旧荣辱不惊。欧阳广文不似那些年轻的考核官,得知陈远陌剿了青州最大的山贼寨子后对其盲目崇拜。
他私底下调查过陈远陌,这人被贬青州后一直很低调,政绩上无任何作为,几乎被巡抚架空,可曾经掌控整个大楚国官员调动的权臣,怎么可能真的无欲无求,默默无闻无作为呢,剿匪只是第一步,之后准备开始分权了吧,地方官内部过于分裂可不是好事。
“陈大人,”欧阳广文举起酒杯,向陈远陌敬酒道:“您在京都是风云人物,一直想结交,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带来的这些新苗子们一直把你视为榜样。”
“让各位错爱了,”陈远陌笑着道:“罪人一个,黄恩浩荡才能在此残喘。”
“陈大人还年轻,何必妄自菲薄,”欧阳广文忽转话题问道:“不知陈大人在青州一年多来是否习惯?”
厅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冷了,黄广庆等人对陈远陌敌意万分,考核官们对陈远陌在青州的生活颇为兴趣。
“青州啊……”陈远陌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笑着道:“我很喜欢,青州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
“陈大人何出此言?”欧阳广文可不信,青州好?怎么好?如何好?这等贫瘠之地,没有人愿意长待,陈远陌曾站在大楚国权力中心之地,体会高处繁华之人,怎会喜欢低处的寂寥。
其余官员们也好奇的看向陈远陌,他们与欧阳广文的想法一致,喜欢青州?太假了吧。
陈远陌面上笑意不减,由衷的说道:“青州贫瘠困苦,环境艰难,我刚来这里时也不愿多待,可时间久了是有感情的,既然来了,就要把责任尽到,把事情干好。大家都知,我曾经任职吏部,说句自大的话,各地州的巡抚官员们就算不认识,也知晓一二,见得多了就有比较,凭心而论,在众位巡抚之中,我最欣赏、最佩服的人就是咱们青州的巡抚,黄大人了。”
“青州的形势有多难,我比你们清楚,那么多任官员们调来此处只为混日子,时间一到就走人,唯独巡抚大人留下来,在其位谋其事,尽最大的努力挽回青州局势,”陈远陌说到此处,端起酒杯,向黄广庆举起,“我的想法与巡抚大人一样,青州必须安定下来,赌上后半辈子的仕途。”
陈远陌此话说完,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怔怔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耳鸣眼花,陈远陌居然向巡抚大人敬酒?是要讲和吗?怎么可能!不剑拔弩张就不错了。
陈远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