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从宫里出来之后,她便快马加鞭赶到了洛阳,闯了百剑阵和九仙十二关。梨逍尘是女人,不是强打不坏的铁人!流君绯你这畜生!她……”她已经伤痕累累,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这话雪若风没说,他一扬手,腰间的软剑出鞘,直直朝流君绯就劈了过去。
刹那间剑影纷飞,两人翻扬的衣袂扫落了满树的梨花。“我爱她,这一次,至死不休。”长剑嘶鸣间,流君绯这么说。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叹息,轻飘飘的不大真实。
“十年陪君万花丛里过,醉卧红尘……流君绯,我的痴,不比你少……”
这一恍惚,流君绯为来得及收回的剑就直直刺进了雪若风的肩。
骨肉撕裂的声响,长剑穿体而出。雪若风伸手握住剑身,轻声,“你的爱太浓烈,会将她烧成灰烬。你知道么?有些人,因为不想失去,所以永远不能去染指……”
“……还是恨我吧,这样就能烙我进心底,忘不了……”流君绯松了手,转头踉踉跄跄的往回走。树影婆娑拉着他的身影在地上拖出支离破碎的光晕,摇摇欲坠。
雪若风拔了剑,靠着身旁的柱子缓缓滑下,肩上涌出的血洇透了衣裳。
“这是……怎么了?”偶然路过被这里明亮的光芒吸引过来的纤痕和温软玉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滩殷红。
“没什么。”雪若风招招手,苍白的脸扯出个笑,“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
两人呆呆的点头。
这时屋里的光晕忽然褪去了,整个院子只有几盏宫灯,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
“这是……”
“结束了,我们进去看看吧,梨逍尘见到你们会很开心的。”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气氛忽然凝固了。
屋里没有半分的空气流动,重重叠叠的帘幔安静的垂在地上,隐约看见里面的两个似乎静止的人影。
一只手伸了出来,挑起了纱幔,然后靠着床头,垂首看着躺在床里的人。
这样温柔的身姿,是不是梨逍尘?
她倚着床栏,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白衣白发,恍若误坠入红尘的仙。
虽柔情满目,却已像隔世。
“梨逍尘,怎么……会这样?”忽然间,雪若风觉得肩头的伤疼痛的厉害,他立在原地,望着那铺了一身的雪白头发。
梨逍尘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我用半边精魂救回了他,不是很值得么?”一半的性命,换他半生长安。
嗓子里涩的发苦,雪若风噎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嗯,值得。”
温软玉和纤痕跪在床前,眼眶里的泪珠湿了睫毛。梨逍尘摸摸他们的脸,莞尔,“难不成我现在很丑么?别哭,我会心疼。”
“可是我们也会心疼尊上……”
“殿下,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这么笑,玉儿看了真的难过啊!”
梨逍尘微笑,轻柔的将他们搂在怀里,声音宠溺的像是在哄孩子,“好孩子,我不笑了。但是我的眼里很干,有点疼,哭不出来呀。”
这声音极柔,疼到了骨子里。雪若风小心的阖上门,梨逍尘的强韧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夜,御书房的灯光还亮着,一个穿着素净宫装的女子将夜宵搁在桌上。
“圣上在看什么?”
桌上摞着厚厚的一叠奏折,可唯一摊开的却是一幅画。画上是个女子,半卧在花树下喝酒,身后披散了一地的黑发。这张脸,生的跟自己有些像。
“这是梨王殿下?”
流君绯抬起头来,贴心的舀了一勺粥递到女子的唇边,“夜里凉,怎么又出来了?”
“没什么,睡不着,就来看看圣上。”
“蓉儿。”
“嗯?”
女子干净的眼里闪动着清凌凌的光,流君绯又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拢在掌中,“还有四个月,孩子就要生了吧,等他出世了,封你为贵妃吧。”
“好。”蓉妃温柔的笑笑,靠着流君绯的胸膛闭上眼。作为别人的替身,她这幸福来的实在苦涩。她想,等孩子生下来,就搬去冷宫吧。
圆了那人的心愿,绝不魅乱君心。
“圣上,不管怎样,您要记得,我爱您,无关富贵荣华。”
“嗯,记得。”……
梨王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按礼度,朝廷官员成亲之后要带家眷进宫面圣,接受来自天家的祝福。
丰王爷玄衣玉带,半张银白的面具在光下闪着冷峻的光芒。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新婚妻子。
一声传唤,踏进朝圣殿的梨逍尘金绣白衣,尊贵不甚方物。
披泻而下的,是如雪银丝。
惊骇了满庭文武。
流君绯一下子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梨逍尘静默的站着,一句话也没说。丰玄拉住她的手,尽力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她的手。“圣上,臣带内子前来,请圣上祝福。”
圣旨展开,娟秀的小内侍声音清脆,银铃般荡漾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白头偕老,不弃不离,愿绳索将尔拴在一起,生生轮回,千秋万世……”
“恭喜丰王爷和梨王殿下!”“是啊是啊,王爷玉树之姿,配殿下可是天作之合啊!”
“新婚燕尔自当贺喜,可以殿下却……”
“殿下的头发……唉!”
梨逍尘平静的看着,仿佛置身事外,这一切都是在戏台上演出的戏码。但流君绯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却清晰的听到他说,“这枷锁将拴住所有人,生死轮回,万世不休。”
生死轮回,永远拴在一起,万世不休。
字字珠玑,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流君绯,你的爱太残酷。
梨逍尘,生生世世,你都将记住我。
流君绯,我终其一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梨逍尘,那就恨着我,到死。
……
洛戚戚是凌音局新来的花魁。南关军入城的那天,她站在凌音局的楼上,一眼就看见了下头打马走过的雪二公子。
很多天很多天以后,雪二公子来逛青楼,洛戚戚敛裙行礼,“公子风雅,洛儿是才来的,身上脂粉味儿不浓,可有幸能伺候公子?”
雪若风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伶俐,那今晚便陪我玩一夜吧。”
酒香花醉,有珠帘有美人。洛戚戚甚至准备了春宵软帐,可惜,都没用上。雪二公子就一直靠在外间的榻上,时不时的喝一口手中的酒。
酒是西域葡萄酒,在他的唇上泛着如血的殷红。
华衣,俊面,凤眼轻佻。
雪肤,酒红,如白里点梅。
洛戚戚一直在弹琴,琴音缓缓,似梦里花水中月,优美至极,可她却仍觉得比不上榻上那人半分。半晌,雪若风抬起头,道,“你的琴音里不仅有悲伤,还有痴恋。既然已身在风尘,你在痴恋什么?”自古妓女多凄凉,可雪若风不懂,为何这样一个被红尘折磨的女子还会存在痴恋之心。
洛戚戚停了琴,轻声,“公子听错了。我这里面,半分缠绵也无。心里有痴恋的,是公子。公子,你想不开的,是什么?”洛戚戚的声音淡淡的,平静的就像在话家常,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家人?朋友?还是红颜?”
雪若风又尝了一口杯中的酒,这次却莫名的品出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他笑笑,“是兄弟,也是……呃,算不得红颜的女人。”
“这人,怕是早就掳了公子的心了。”
“有些事,说不得也碰不得。否则,便是错。”顿了顿,雪若风又道,“戚戚,你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
洛戚戚起身倒了两杯酒,递给雪若风一杯。柔软的手指抚上雪若风的肩,轻飘飘的一转,人就落进了他怀里。
指尖一扬,酒杯碰撞声清脆悦耳,“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进了这凌音局,公子就是洛儿的客人,除了洛儿,公子不需要烦心任何事。”洛戚戚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靠着雪若风的脸颊泛起微微的陀红,“愿岁月安好,公子,你若是伤了、痛了、难过了……就来这里吧,洛儿会给你疗伤。”
“好。”
这是洛戚戚第一次同雪若风说话,等再见面的时候,已是昨日幻梦。
雪若风搂着她,问,“戚戚,做我的王妃吧。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洛戚戚笑着摇摇头,“王爷,我要你的感情,可你早就把它给了旁人了,我得不到的。但是,如果王爷缺一个王妃的话,我愿意帮忙。”
……
雪王爷的婚讯来的莫名其妙,满堂官员除了惊诧还是惊诧,一个劲儿的怀疑这游戏花丛的风流王爷怎的突然就收心了。甚至有人已经开了赌局,押大押小。
大,雪王爷浪子回头改过自新要好好生活了。
小,雪二公子为了撸获花魁芳心又想出来的新玩法。。
前者,赔率一比三。
后者,赔率一比二十八。
梨王殿下头也不抬,直接把五百两银票甩到了“小”的那头。
顿时全场沸腾,众官员一干将半数的家当都砸到了“小”上。不过两天,长安赌场的赔率就发生了变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