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随意此刻却并无半分困意,只觉得有些疲倦,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将今早送来的信笺都看了一遍,知道花嫆离宫,不由得回头跟宫女询问:“为何不叫十二姬去?二宫主带了多少人?”
宫女恭敬回应道:“二宫主说这批聚集的势力并不十分强大,十二姬都有任务在身,犯不着出动,她这几日闲着,便亲自去了。二宫主带了二十个中流弟子去的。”
“恩。”
深知花嫆的能力,随意也没怎么担心,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接着低下头去看信纸。等终于看完了所有的东西,这才伸了个拦腰,回头朝伺候的宫女笑道:“慕容大夫可起床了?”
“神医说宫主让他给姜姑娘治病,一大早就先去了药房,现下应该在姜姑娘那里。”
这个慕容艳,总算还没跟着他那混账媳妇一起荒唐,还知道自己要干的正事。
满意的点点头,随意起身到侧边的内室里简单的梳洗了下,换了件衣裳,准备去找他们。
一出门,便看见了急匆匆往旁边跑过的赵宁。
随意直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就准备扭头重新回书房,可还没等他转身,便听见一声高亢的女声划破空气传了过来。
“花锦蝶!”
尴尬的看着已经跑过来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随意脸上硬扯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宁家主,甚久不见啊。”
赵宁是佳宁府的上一任家主,二十年前下嫁慕容艳,如今虽然已是将近四十的年纪,可素来保养的好,估计还加上心态开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样貌看起来很是年轻,也就三十的年纪。
对着对方明显不甘不愿的寒暄,她鄙夷的哼了两声,声音大的几乎半个万花宫都能听得到。
“姓花的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是你把我家美人儿弄走的,平白毁坏了我计划好的游耍,竟还让他来伺候什么人?你是不是把他当牲口使唤啊?还有,你让他伺候谁?男的女的?是不是你的相好?!”
“咳咳……”压住自己强烈的欲砍人的冲动,随意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的咳了两声,缓缓道:“第一个问题,他是个大夫,让他来自然是救人。第二个问题,他可是我万花宫的大夫,被宫主使唤使唤有何不妥么?第三个,他是救人,救的是病人,可不是什么伺候。恩……至于后面那俩,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我的相好,反而是你家美人相公的旧识,唔……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
“花锦蝶,你活腻歪了!”竟敢在她眼皮子地下让她家的美人相公去伺候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有那么一丁点美色的女人,这简直不能忍啊。
赵宁一怒,手就探向了腰间的鞭子。不过她的鞭子还没抽出来,一截淡红绣碧蝶的袖子就闯进了视线里头,按住她放在腰间的手。
随意故作叹息的摇摇头:“赵宁,你这脾气怎么就一直改不了呢?说你是妒妇都糟蹋了这两个字。”
“少废话,带我去看看,我要立刻就见到美人儿。哼,倾城绝色,我到要看看究竟长成怎么一副狐媚样!”
看相公是假,想见那能“迷惑”住他丈夫的女人才是真的吧。
随意也不拆穿,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是可以带你去。不过那女子伤的很重,慕容应该是很忙的,宁家主若是强行进去,只怕首先责怪你的就是他啊。这样,他岂不是要生宁家主的气?”
赵宁混账,但平生只在一人面前懂得收敛、知晓“害怕”二字的写法,此人便是慕容艳。想当年赵宁追慕容艳的桃事传了半个江湖,所有人都知道那佳宁府的女流氓动了情,唯对一个慕容艳有求必应、温驯无比。
在他面前,赵宁嚣张的气焰素来都低到了地下十八层了去。
“哼,那等他出来我再来,到时候你要还敢耍什么花招,我就拆了你这破淫窟!”不甘心的甩下一句话,赵宁终于还是惺惺的走了。
万花宫基本都是女人,不过能把万花宫称作淫窟的人,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赵宁一人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瘟神,随意立刻派人去悄悄盯着赵宁,省的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然后才抬腿往睡房那边去。
刚进了门,一股冲鼻的药味直扑人门面,随意皱眉,关了门朝室内走。屋内不仅飘着浓重的药味,而且还浮着一层白茵茵的烟雾,使人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模糊。
隔着白雾,一眼便看见对面软榻上懒懒靠在上面的人,身形修长,想来便是慕容艳。
“学医的人果真都是疯子。这样浓重的味道,你也受得了?”
“受不了啊。”慕容艳坐起来,瞥了眼在他身旁坐下的人,道:“但若连我都走了,谁来给你治床上的女人?”
慕容艳就是慕容艳,连讽刺的话都说的这么温和。
“不过……”他眼神一转,盯着随意在白雾中有些朦胧脸,认真问道:“为何是‘都’,你说的还有谁?”
“以后再跟你说这个。她怎么样?”
明显的转移话题。不过慕容艳也没打算再问,早就知道他会问那人的情况,于是顺了声嗓子,不疾不徐的开始说明情况。
“没有病,也没中毒。无论是内力反弹,还是容颜不老、记忆混乱,都是因为同一种原因。”
随意手里捏着杯茶,看似慵懒的靠在一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甚至连靠在软垫上的腰,都绷紧了。
“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武功。”
猛然的抽气声。
慕容艳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极力回忆曾经看过的医术,或是什么事情,继续解释:“世上曾有传说,长生之法有两种,一种是服食药物,但这种只能保住青春,但却不能长生。而另一种则是不仅能永驻青春,更可以使人长生不死。”
“不过,容貌不老乃是逆天命之事,自然要付出代价。服食药物的代价是无情无爱,而另一种却是……体质变化、命轴错乱。体制变化即是指人的体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但究竟是何变化,因为世上几乎没人成功过,所以并不可细查。而另一条命轴错乱,记载更少,不过联系你说的事来看,应该是指记忆的错乱。这种错乱或许是人原有记忆的缺失,也或许是给人添加了一种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种种错误整合起来,就成了一副混乱的一塌糊涂的记忆。”
听到这里,随意强装出来的镇定仿佛一下子被击的粉碎,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几乎同白雾融成了一体。他颤巍巍的抬起头,轻声问:“是什么武功?”
“传说是一种强大的禁术,修炼此禁术之人需要以自身强大的内力引导,凝练出精魂,再以精魂为引,伴以药物、内力、心法三者,经过重重危险方能完成。修炼完成即可长生不死、青春永驻。但自那之后,就是无人能预料到的反噬……也可以说,是一种逆天而为的报应吧。”慕容艳想了想,继续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说,因为世上并无人曾修炼成功过。”
随意此刻的手脚已是冰冷一片。
因为逆天而为,所以才变成这般模样?所以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可是……今早天还未亮的时候,那人来到自己的书房,说出的话却让他此刻心底刚产生的一点点希望刹那间有击的粉碎——
“我不会看错。当年的梨逍尘,便是这副模样,一点都不曾改变。”
不……她不是,她不是梨江画,她是梨逍尘!
慕容艳抬起头来,怔怔看了朦胧中的床榻半晌,忽然回过头来,一字一顿道:“她就是梨、江、画!”
身体晃了晃,衣袖拂过桌子,带动青瓷茶碗砰然落地。
仿佛连带着什么一起,都支离破碎了。
……
“生死自有天定,既不会平白让人生、也不会平白叫人死。死的就是死了,不可能再活。”
“死人不能重生,活人却可借灵魂续命。以死人之身体,延活人之性命。”
“灵魂携活人之记忆,控死人之身体,使之成长。”
“梨江画就是梨逍尘,梨逍尘才是真正的梨江画。”
……
“喜怒贪嗔,不过繁华一梦,爱恨也好,怨怼也罢,自今日始便再也不存在了。”
“以繁华为名,取第二世的名为姓。”
“即姜繁华。”
……
“冰室中五载,可换得身躯永生,这笔交易,甚是划算。”
“等你出来的那天,我会让你忘却所有的屈辱和伤痛,重新开始。”
……
“在下石骨仙,略通不死医术,将终生陪伴在你身边,见证千秋一统。”
“我最尊敬的,至高无上的,江湖至尊。”
……
沉甸甸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悄无声息的缓缓分开。
屋外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入眼帘,空气中还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是梨香、似是冷香。
身上穿着绣了金色花纹的单薄丝衣,面纱有点让人不舒服。
“慕容艳?”声音有些沙哑,好在不算太难听。
端然坐在外间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怔怔的盯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半晌之后才忽然一笑:“郡主还认得我。”
“你老了。”
“可郡主依旧风华不减当年,甚至更为出色了。”慕容艳微笑着道。
“是你救的我。”语气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恩,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