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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昭国……天昭国。”兰刑呢喃着这个地方,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胸腔中炙热的天运跳动了起来,仿佛即将破开胸腔而出。天运自从融入他的身体之后, 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的感应。
他忽而站起身来:“给我看看凡间的情况,另外做好准备, 我即刻准备界。”
刘府一夜灯火通明,容仪和相里飞卢回来之后, 各自将情况层层转达, 刘府的人还有更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处, 一直忙了个通宵。
容仪向来懒应付这些事,全部交给别人去打点, 他一个人缩在刘府宅邸中大吃大喝, 一切都等刘云忙完后回来汇报。
以前他还会分出一只耳朵听一听,如今相里飞卢在身边, 容仪连听一听都懒了,他专心致志看着本。
刘云在另一边跟相里飞卢低声说:“现下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陛那边的意思是……”
“先等等, 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那个执行人最后如何,还要看情况。”相里飞卢说。
“什么?”刘云愣了愣。
“神域规矩森严,一般执行人心中都有数,凡后第一条铁律就是切忌招摇。如今神域与六界地位平齐, 更不存在来凡间寻求追捧的说法, 那个执行人背后恐怕还可以多挖, 最近仍然要小心为上。”
容仪差点连手里的糕都掉了:“还有?这次没有端干净吗?”
相里飞卢说:“恐怕还要等一执行人那边的调查结果,这件事不必插手了,我会替你去办。”
容仪说:“那多不好意思……”但他的表情完全不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甚至还摊在躺椅上没有起来,手里正摸着一块乳糕。
相里飞卢暗红的眼望着他。
容仪咳嗽了一:“回头我请佛子吃饭,聊表谢意……”
相里飞卢低头,笑容很浅,随即又收回了。
他轻轻说:“以你看,有我在你身边,许多事情不用自己做,是不是也不错。再活千年万年,是不是也可以?”
容仪瞅瞅他,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敷衍,“行吧,那我考虑考虑。”
“今日还是精神不好么?”相里飞卢探身过来,没有经过容仪同意,俯身捞起他的手腕,摁着脉搏。
容仪手里还有半个没啃完的奶糕,就这样被他抓过去,扣在了手中。他手腕纤细,肌肤瓷白,相里飞卢修长的指尖覆过来,带起温热的体温。压住他的脉搏,同时压住他的心跳。
容仪说:“好一些了,有了吃东西的胃口,但还是困。”
“困了就睡吧。”相里飞卢顺着手腕,给他传了一些真气,“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和他的真气并不相合,但他还是执意传了过来,相里飞卢执意做这种无用功。
容仪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吃的差不多后,洗漱回房了,窗户打开,湿润的风顺着窗外吹过来,隐约像是要雨。但天色已经暗了来,看不清楚。
他这间房是刘府特意给他留的,非常大,空空荡荡。
容仪爬上床,伸了个懒腰,想了想后,叫了一声:“佛子?”
没人应。
容仪大声了一点:“相里公子?相里大师?”
过了一会儿,相里飞卢的声音传来:“嗯?”离门的位置比较近。
容仪抱怨:“不是说一直在嘛。我是不是真的。”
“刚刚去叫他们关窗了,外边起风了,夜里会雨打雷。”相里飞卢说。
容仪说:“哦。”
相里飞卢怀里抱着青月剑,身影靠在门边,他低声问:“容仪。”
里面没有回答,容仪睡着了。
相里飞卢收了声音,伸手结印,将一个保护的法阵按在容仪门前。外边淅沥下起雨来,相里飞卢立在门前,如同从前在姜国一样,他寂静稳固地立上一夜,不做别的什么,只是守护。
夜深露重时,霹雳惊雷终于落下,夜空中电闪雷鸣,雷阵滚滚。
湿润的气息顺着风渗入窗棂,庭院中踏入脚步声,很轻,与此同时,带来一些凛冽气味,如同夜空中惊散的黑鸦。
相里飞卢缓慢抬起眼,眸中情绪翻涌。
外面响起青年沉而沙哑的声音:“神域执行人前来,向佛子道谢,顺便告知后续情况。”
相里飞卢哑声说:“禁止你踏入此地。”
“这似乎不是佛子正常的待客之道。”兰刑说,“我只是下来告知后续情况,在隐瞒什么?”
“一个小执行人,竟然劳动明行执行长大驾光临。”相里飞卢冷冷地说,“以为能看到什么?”
“他在里面是不是?”兰刑的声音逐渐压不住情绪,风将大门吹开,他黑衣黑袍,如同墨迹一样,融入夜色。滂沱大雨中,他身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雨雾,雨不沾衣。这是明行的天运,明行气运。一样的东西,放在容仪身上时,是华美无双的散漫,放在他身上,却是内敛汹涌的深海。
相里飞卢淡淡地说:“这已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
他身上力量翻涌,魔气、佛气交缠纠结,无形中生出一种极为强大的气场,明行业力对上佛法修为,已经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片刻后,兰刑往后退了一步,他的面色极其苍白,声音更加沙哑了:“……你我旧日恩怨,暂且缓过。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相里飞卢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兰刑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房间,“今日我若强行闯入,我必然两败俱伤,我不愿闹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我想见见他。”
他双手颤抖,指尖深深陷入手掌中,几乎掐出血来,兰刑双眼发红,几乎像一个疯子,或者长久以来没能得到渴求之物的瘾君子,“求求,我想见他,要什么都可以……一千年了。我受不了了。求求……他恨我也好,杀了也好,怎样都好,我这条命还给他,让我见见他。”
相里飞卢提着青月剑,神色毫无波动。
暴雨仍然下着,兰刑眼底病态的痴狂如同火焰,将要烧起来——那是绝境之人,终于望见水源的眼神。
他一声不吭,跪在了庭院正中,双眼垂,肩膀颤抖。
“我等他,他会见我的,我是他捡回去的,我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他会见我的。”
昆仑。
千年无主,昆仑深渊之,已经聚集了许多修为不低的魑魅魍魉。这是比黑夜更黑的地方,充斥着六道有的恶念、欲望,与不能往生之人的骸骨。魔影重,妖鬼四散,哪怕是修为深厚的神仙,也轻易不敢踏入这个地方。
“他又来了……”
“那个人又来了……百年一回,他找来找去,兜兜转转,都回了原点。”
“哈哈,他在找什么?”
“不知道,他像是在找人。”
“好浓好浓的魔气……吞噬他,可以吗?”角落里传来舔嘴唇的声音。一道道猩红的眼睛在深渊中睁开,各怀鬼胎地打量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个男人。
紫眸银发,眼底却空茫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可,不可……你吞噬不了他的。”
“那……吸附他,与他共生呢?”
“不可,不可,他自成一体,坚不可摧……如同顽石。”
千年来,容秋回到这里十次,百年一轮回,他寻找的路线一直都在变化,可是不论怎么找,因果线只会把他指向这个原点。
一次又一次的徒劳无功,周而复始。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他眼里的光一天天地黯淡下去,时至如今,他终于感受到微微的疲惫。
这究竟是怎样的因果?
“喂,那边那个,在找谁?千年来,他们说见了不次了。”一只狐妖卷起尾巴,眯起眼,“我也算是周游六界,说一说,我说不定能为提供点帮助呢?”
容秋停脚步。
千年来,他第一次停脚步,将视线转向别人。
他张了张嘴。
“梵天……凤凰……容仪。”
“原来你在找他啊!不早说,这千年来,我见他许多次了。虽然别人不晓,但我知道,凤凰里能长成他那样的只有一个了。”那狐妖大笑起来,“只要找他而已吗?怪事,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找了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