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局最让人头痛的是营运管理那一块。客运倒没什么,即使个人承包,也都挂靠运输公司,划定有比较固定的客运线路,业务由挂靠公司管理。
最麻烦的是货运,特别是超载现象严重。
现在货车貌似没有不超载的。
说是运费低,不超跑一趟不赚反亏,其实,却是车主刻意改装加宽加长车厢,增加运载量,恶意竞争搞乱了市场。
查超载便成了交通局的一项重要任务。
公路局说,因为超载,路都被碾坏了。
公安说,因为超载,故事频繁发生。
安监局说:“因为超载,死亡故意无法预知。”
一个个堂而皇之,把责任都推给交通局,因为他们没有履行职责管理好。
分管营运的副局长姓范,一听梅书记说,大家对营运这一块意见很大,他就直叫冤枉,说一个个都不负责,一个个就会往我们身上推。
——如果,从源头抓起,公安交警不通过改装车年审,他们可以营运吗?
——如果,安监局加强安全生产检查,不准汽车加工厂肆意加宽加长车厢,那些车想超载也超载不了。
为什么都把意见反映到交通局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其他部门认为营运这一块是肥肉,他们交通局收了管理费。既然,收了钱,就必须尽忠尽职。
范副局长向梅婷诉苦,超载车可不是想查就能查的,他们跟你玩抓藏猫猫,上班的时间不上路,下了班才大行其道。白天不露面,晚上才出行。如果是集体行动,他们还会在各个路口设点望风,只要一看见交通局的车,马上采取措施。
现在什么都讲证据,你不是抓现场,他们还会诬告你。
“我们纠察队就那么十几人,哪管得了那么多。”
范副局长告诉她,交通局一共有几辆车,那些人清清楚楚,有时候,我这边刚出车,他们那边收到了信息,开进乡道了。
不是所有的路都可以检查的,乡道就不在他们的检查范围。
梅婷很不理解,以为凡是超载,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查处。
范副局长直摇头,给她说了一个案例,有一次,一辆超载车逃避他们拦截,开进一条村子里不出来,他们就没办法,就只能干瞪眼地在外面等。
一天,二天,三天,他就是不出来。
“你进去看到那辆车了,也没办法他。”范副局长说,“我们做村民工作,要他们把他赶出来,村民反而被司机收买了,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梅婷说:“首先得打掉那些眼线!”
范副局长笑了笑,问:“怎么打?怎么辨别谁是眼线?”
“派卧底打进他们内部。”
“如果可以派卧底,直接把他们一锅端就可以了,还在乎那些眼线。”
梅婷一拍巴掌说:“对,就这干!”
范副局长笑了起来,说:“梅书记干过公安?”
梅婷也笑了,说:“我哪干过?”
“就算你干过,有那本事,现在你也不是了。就算你不怕危险扮卧底搞潜伏,也是违法的。那是公安的职责。”
“可以求助于公安啊!”
“公安听我们指挥吗?”
“他们也有责任吧?我看过文件,每次检查行动,公安部门都必须配合。”
“人家不配合,可以找到很多理由。”
“如果,他们不配合,文件不成一纸空文了?”
范副局长说:“也不是说完全不配合,每一年,全国全省都会有几次联合大行动,那时候,他们无条件配合,其他时间,我们例行检查,他们就对不起了。”
梅婷很清楚,这是应付大检查。
有时候,轰轰烈烈搞大行动,未必会有效果,那些家伙听到风声,早躲起来了,真正取得实效的还是平时检查,无声无息,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上面就是喜欢作秀搞大行动。
特别是公安,一年不知搞多少次,一会儿严打这个,一会儿严打那个,听起来都脸红,以法治国说了那么多年,严打算怎么回事?严打期间竟然可以快查快办?快查快办有法律依据吗?有法律依据的话,平时为什么不快查快办?
这还是长官意识!
范副局长苦笑着说:“我们自己行动,还可以捕捉到点东西,越是配合行动,越是越是空手而归。”
梅婷听出了话里的味道,问:“你是说他们和公安是一伙的?”
“我不敢保证。”范副局长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说,“你分析一下,年审让他们过关,这意味着什么?哪些车行有能力改装车辆,交警不会不清楚吧?不是我多心,一件件事实摆在眼前。”
他马上又替自己解释,“我不是说公安部门,我是说有极个别人。”
梅婷点点头,说:“明白!”
在政府部门中,公安的权力是最大的,哪都可以管,管哪都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因此,口碑也很差。
然而,你似乎又无法查,他们比你更精通这一套不说,你只要动手查就属违规违法。也就是说,只有他们查你,你没有权力查他们。
梅婷正想离开,范副局长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就想等他接完电话再告辞,范副局长放下手机却说:“举报电话。”
梅婷来精神了,问:“举报超载?”
“可以这么说。”
这电话是山区县的一个村民打来的。他们村后山,有一个瓷泥场。这几天来了好些人,可能要偷瓷泥!
“这个应该是国土局的职责范围吧?”
“偷瓷泥是国土局的职责,但老百姓未必知道,他们反而知道运载瓷泥的车肯定超载,所以,向我们举报。遇到这种举报,不出动还不行。”
“如果谎报军情呢?”
范副局长反问梅婷:“如果,确有其事呢?”
就算空跑一趟,也有算有个交代,接到举报,不理不睬,这个责任谁都担当不起。
梅婷问:“今晚有行动?”
“可以这么说,怎么也得跑一趟。”
范副局长很清楚,这种偷瓷泥行动,往往是大规模的,没个十辆八辆车运载偷也没意思。
梅婷问:“要不要跟其他部门联系?”
“除非只是应付一下,否则,还是自己行动。”
“国土那边总得打个招呼吧?”
范副局长笑了笑,说:“国土那边也未必信得过。总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人赃俱获了,再通知他们还不迟。”
梅婷说:“反正我也没事,跟你们跑跑,体验体验。”
范副局长愣了一下,忙说:“算了,你是女同志,今天又是周末。”
梅婷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女同志怎么了?女同志就不是同志?周末怎么了?你们周末行动,我周末就不可以行动?我刚到交通局,正想接触接触业务方面的东西,既然碰上了,我就必须参加。”
她笑着,说,“而且,我可以打前锋,他们并不认识我,我到了他们面前,眼线还没发出信号。”
梅婷不回清远,一下班,林志光就去厂食堂吃饭。自从当了总经理,林志光几乎以企业为家了,除了接待,就是吃食堂,然后住在办公室的卧室里,出租房早不租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是嫣嫣。”
“知道。”电话薄上有显示,林志光问,“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你的人不让我进门。”
林志光愣了一下,下楼梯时见厂门口停着一辆轿车,好像有一个女子在跟门卫交涉,还聚了好些下班通过看热闹的工人。难道那女子就是嫣嫣?
“被拦在门外的就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
“你来事先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我就是要搞突然袭击。”
嫣嫣认为,事先打招呼,蒜头鼻肯定会告诉老哥,老哥还会让她来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