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听了心里就咯噔一下的, 想起那些事在吴冯氏面前就觉得特别丢脸。有心要遮掩一下,想来想去也就卖了的仙梦可以拿出来说一说, 就道:“…有个预备下的通房不老实已经让我给卖了。”
吴冯氏点点头,细问道:“其他几个呢?听说红花嫁人了, 嫁的是谁?怎么你刚进门就把自己的丫头嫁了?”二姐想起来,觉得这事倒是办得不错,就给吴冯氏学了遍,说:“张妈妈几个也是为我想,哄着红花嫁了出去。我倒是不想让她那么早嫁的。”
吴冯氏一听就摇头道:“这么说这事你之前一点也不知道?是她们都安排好了才告诉你的?”
二姐这才回过味来,看着吴冯氏啊了声。
吴冯氏气得直摇头:“你个傻孩子!在家里也见你是个有主意的,怎么一出门倒全听别人的了?这丫头怎么嫁, 什么时候嫁, 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只会听着婆子们哄着你办?”
二姐这才醒过味来,知道自己这一点是做的不够好,连忙凑过去劝吴冯氏道:“娘别生气!”
吴冯氏气道:“我哪里是生气?我是为你着急!虽说你在段家不是当家奶奶, 但段浩方那边一屋子的事都要你来办。现在你就由着婆子丫头们摆弄, 日后再进来一个两个的你要怎么办?你自己心里也要有点数才成!比方说红花的事,这丫头敢背着你找了人家,不管她以前怎么好,当时就该打一顿好好教训!这样日后难保她们不会爬到你头上来!”
二姐怔怔的听着,吴冯氏又说:“你在家里自然有我替你撑腰,可出了门这一家大小上下的事你自己都要管起来。丫头婆子越是跟你亲近,越容易蹬鼻子上脸。仗着跟你从娘家过去, 就是她们自己也会高看自己一两分的,外人瞧着也会高看她们。要是连你都捧着她们由着她们,日后连你的主她们都敢做了!”
二姐想一想出嫁以来的事,张妈妈她们几个要说做她的主是不敢,但有些事她这个当奶奶的也的确是被瞒了一两分。别的不说,青萝那件事就是个麻烦事。红花就那么大胆敢瞒着她,要是早一步发现只怕青萝也早就被卖出去了。
当时那个样子,她不但不能卖青萝,还要怕几个丫头反了她。那一会儿二姐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出门以后她对这些丫头比以前更好了,就盼着她们能帮她,偏偏就是这些人弄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冯氏看二姐的神色就知道她多少明白点了,叹道:“你要记住自己是她们的主子,也要让她们记住这一点!记不住就打到记住为止!这个绝不能姑息!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
二姐听了就想把青萝的事告诉吴冯氏,想让她帮着拿个主意,可又觉得自己要再想想,她先拿个主意出来再去问吴冯氏会更好些。
冯妈领着小丫头捧着新做的被子褥子帐子往二姐出嫁前的院子去,一进门就看到张妈妈正领着几个小丫头在院中洒扫,又见红花领着人在里屋打扫。见她来两人都迎上来,这个说啊呀好长日子不见了,那个说老姐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互相拉扯着进了里屋,交待小丫头们把东西送进去,冯妈妈坐下笑道:“太太让我过来看看还少什么东西不少?”
张妈妈笑道:“老姐姐说的哪里话?东西都是现成的,一样也不少。”
红花捧了茶过来,张妈妈接过来送到冯妈面前。
冯妈赶紧站起来接,上下打量着红花笑道:“没想到姑娘这一出门连着你也嫁了,真是件喜事呢!”一边说一边褪下手上的一只半旧的镯子递给红花道,“也算是贺了你的好事,可千万别嫌弃才好!”
红花连忙蹲了个福双手接过来笑道:“哪里敢嫌妈妈的东西不好?”一边说一边赶快戴到手上。
冯妈扯着红花笑问:“你男人是干什么的啊?上回你张妈妈回来也没细说,我也是听了一半。听说是一家老小都在段家?”
红花就把宝贵的叔叔伯伯爹爹一大家子的事学给冯妈听,冯妈笑道:“我可真是糊涂了!这么一大家子亲戚!”又拉着红花问,“他是怎么看上的你啊?我们红花又能干又漂亮,谁娶了你都是有福气的!”
张妈妈的笑脸僵了,这才知道冯妈是为什么来的,连忙扯道:“老姐姐,听我给你细说!”一边说一边给红花使眼色让她去关门。冯妈妈就坐在那里笑眯眯的也不催,等红花关了门回来站在张妈妈后面,张妈妈这才把事情源源本本的给冯妈学了一遍。
冯妈皱眉道:“怎么说红花那口子原本看上的青萝?那怎么最后嫁过去的是红花?”话音未落又气道,“张妈妈不是我说你!姑娘屋子里的丫头是让人随便挑的吗?像这样的你就该一早回了亲家太太打了那人出去!姑娘带进门的丫头倒让人跟大街上挑萝卜似的捡来捡去,像个什么样子!”
张妈妈吓得赶紧站起来弓身道:“老姐姐说的对!都是我糊涂了!”红花早就跪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冯妈也不叫她起来,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问张妈妈:“那后来呢?怎么嫁过去的是红花?”
张妈妈道:“…我是想着,红花的年纪大了,所以就…”
冯妈哂道:“原来还是你做主嫁了红花?嫁了姑娘的丫头?”
张妈妈一听这话音不对,知道冯妈是替吴冯氏来的,吓得也跪下了,急道:“…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冯妈啪的一声拍桌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张妈妈吓怔了,红花眼看见瞒不住,又知道二姐就在吴冯氏那里,反正纸包不住火,一咬牙干脆就把青萝的事说出来了。
张妈妈哪里知道里面还有这一出?这事闹出来的时候她早就回了吴家了,听到红花说青萝的身世时已经吓呆了,从小跟着二姐的丫头里居然混进了这么个货色!要是让吴冯氏知道了她们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她越想越害怕,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失禁了。
冯妈一开始还带着笑听,后来越听脸色越坏,最后惨白着脸站起来哆嗦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妈妈和红花说:“…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也敢瞒着姑娘和太太!都不要命了不成?”
张妈妈吓得涕泪横流拼命摇头冲着冯妈说:“我不知道啊!这群丫头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
冯妈哪里信她?冷哼一声斜眼看她说:“姑娘屋里的事你不清楚谁清楚?这事不找你找谁?”
张妈妈就扑过去抱冯妈的腿,哭求道老姐姐你救救我!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冯妈哪里敢接这样的事?跺脚道:“这会儿了说这个有什么用?以往在家里看着你也是个能干的才让你跟了姑娘出去!怎么出去了倒糊涂了?这事谁能救得了你?谁能做得了这个主?”
张妈妈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吓得腿软,哆嗦着扯着红花说:“这几个丫头大了我也管不住了!都是她们瞒得我!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一头碰死去!也不跟着姑娘出门去给姑娘惹祸了!”她现在恨不能活吞了红花!这样的事她既然知道了就该悄悄的告诉她,早早的把惹事的青萝和那几个丫头都远远的卖掉才对,怎么能瞒着人还将她们留在姑娘屋里?这不是找死吗?
冯妈上前一巴掌呼到她脸上,骂道:“你还有脸嚎?跟我见太太去!”
张妈妈让她打得再也不敢出声,捂着脸避到一旁。冯妈看旁边的红花倒是一脸平静,冷笑道:“好丫头!不枉姑娘养你一场,你就这么回报姑娘!怎么着?这会儿了还不怕?是不是想着横竖也嫁了段家的人,吴家如今拿你没办法了?”说着一脚踢到红花心口,骂道:“你就是嫁到天边去也是吴家的下人!”
红花让她踢得一歪,心腹处一阵剧痛却不敢呼喊,脸色煞白额冒冷汗道:“…妈妈说的是,红花断断不敢这么想!”说着磕头道,“奴婢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敢求饶,只求妈妈为张妈妈求两句情,这事是我瞒着张妈妈的,她并不知情。”
冯妈打量了她两眼,道:“你倒是个知恩的,这事我不敢管。你们跟我去见太太,只听太太怎么处置。”一边说一边到外屋开了门,院子里的小丫头早就听到屋子里吵闹哭叫得一团乱,个个都怔怔的站在院子里。
冯妈叫了两个过来跟着,也不敢绑着她们,这事太太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处置,就是为了姑娘的名声也不能张扬出去。就这么押着她们到了吴冯氏的屋子。
吴冯氏和二姐正在屋中闲话,就听外面说冯妈跟张妈妈并红花过来见太太。
二姐的脸色立刻不对了,就猜是青萝的事让人问出来了!要站起来出去又看着吴冯氏的脸色缓缓坐下。
吴冯氏心知有异也不说破,放下茶道:“让她们进来吧,不相干的人都躲远点!”茶碗重重磕在桌上!
二姐的心跟着吴冯氏的话也是忽的急跳了几下,这边张妈妈鼻子眼通红一脸狼狈身后跟着红花掀帘子进来了,冯妈跟在后头掩上了门。
吴冯氏打量着这两人,笑道:“这是怎么了?受了多大的委屈哭成了这样?冯妈快叫小丫头拿手巾来给张妈妈好好洗洗!这副模样出去可丢人呢!”
张妈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红花跟着跪下。张妈妈拿头磕得地上咚咚脆响,哭道:“太太!太太饶命啊!太太饶命啊!”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看坐在一旁边的二姐,吴冯氏似笑非笑的瞟过去一眼,吓得赶紧低头,想扯着二姐帮着求情的胆子也没有了。当着太太的面去扯二姑娘,就是再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屋子里只听得张妈妈的哭求和磕头声,吴冯氏半搭拉着眼皮也不看她,冯妈站在一旁脸色分毫未变。
二姐瞧着这一幕才算真正瞧见了吴冯氏管家的威风劲,就这么不说不动就能吓得张妈妈跪地磕头,自己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往常张妈妈和红花都是自己屋子里头一份的亲近人,二姐总给她们存着几份体面。在旁人面前重话能不说就不说,有意无意的护着。偶尔喝斥两句就行了,板子是从来没打到她们身上过。让张妈妈这么鼻涕眼泪齐飞的使劲磕头更是不会了,往常她就是行礼也只是曲曲膝盖弯弯腰的事。
二姐想起吴冯氏刚才说的话,跟着她从娘家过去的人就是她们自己也会高看自己一两分,外人瞧着也会多给她们几分面子,若是她这个当家奶奶也捧着她们,日后就是她的主这些人也敢做了。
仔细想想也确是这么回事,嫁丫头的事就是张妈妈几个婆子做了她的主,之后青萝的事是红花做了她的主。照这么下去,只怕日后别的主她们也敢瞒着她做了。
二姐存了这个心思,自然就不肯为张妈妈求情了。只等着看吴冯氏怎么处置日后好学个一两手,亲近的丫头婆子要怎么管教也是个为难的事,重了伤了脸面情份,轻了她们又记不住教训。
吴冯氏也不管,由着张妈妈磕头,见都磕出血了才啧啧道:“这是怎么了?没头没尾的说这么一通,就是有什么事我看着你们姑娘的份上也断不会难为你的。”又叫冯妈,“还不快扶起来?”
冯妈答应着过来扶,张妈妈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把红花嫁人的事学了一遍,道:“老婆子只是想着二姑娘刚嫁进去,那边院子里没咱们一个人。红花这丫头年纪又大了,一向也听话能干,要是能跟那个管事结了这门亲,日后姑娘在段家日子也好过些!老婆子是绝没有想背着姑娘自己做主的意思啊!”说着连连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