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岚听见动静, 回头一看, 问道:“怎么了?”
怀瑜拉着明长宴的胳膊,后者连忙站起来, 干笑了一声:“无事。”
等赵小岚转过头, 明长宴这才咳嗽一声, 说道:“你怎么喊起这个名字来了,实在占我便宜。”
怀瑜道:“她能喊, 为什么我不能喊。”
明长宴道:“她年纪比我大,算起来我得喊她一声姐姐,怎么你年纪也比我大吗?还是分开的这段日子,你平白无故的长了四五岁?”
怀瑜道:“你喊她姐姐, 喊我什么?”
明长宴突然紧紧的闭嘴了。
怀瑜哼了一声,提醒他道:“你可别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明长宴道:“好好好,我没忘。喊你哥哥, 你是我哥哥,是大哥!”
过了一会儿, 他又说:“只不过你不准在外面叫这个名字。”
怀瑜:“为何?”
明长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何’,除了此事之外,我样样都顺着你意。”
怀瑜并未回答, 也不说话。
明长宴心跳忽重忽轻, 一路脚步虚浮,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膳食。
晚间的时候,他同怀瑜告别。
怀瑜往皇宫走, 他跟了几步。
怀瑜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明长宴笑嘻嘻开口:“我送你回去。”
怀瑜:“我自己可以走。”
明长宴:“那你就当我自作多情,非要送你好啦!”
他说完,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又觉得这个理由过于油腔滑调,很不正经,因此连忙挑起另一个话题:“你说丑观音既然会化千人的容貌,那能不能学他人的武功?”
怀瑜听罢,说道:“你怀疑是丑观音杀的人?”
明长宴正色道:“不错。不只是我们前天在小巷遇到的那个死人,包括之前在皇宫的,有可能也是他做的。你想,皇宫警卫森严,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
怀瑜挑眉看了他一眼。
明长宴愣了下,得意洋洋道:“我不一样,我可是天下第一!”
他又道:“好啦,我没有说这个,别把我绕到其他的东西上去了。我刚才思来想去,如果外人进不来皇宫,那么肯定是皇宫内部的人做的。丑观音会易容,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怀瑜道:“有道理。”
明长宴又说:“前几年,江湖上也有类似的灭门惨案,但那时候我并未多想。我死后的两年,用针灭门的案子并没有因我消失而消失。如果那人要加害于我,我死后,他就不必再制造这些灭门。除非……”
怀瑜接话:“除非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明长宴点头:“没错。上次我说,制造瘟疫的人是一个,灭门的人是另一个,两人在用针上有细微的差别,如果不亲眼见过,恐怕很难察觉。现在有一个问题,到底是害我得人模仿灭门得人,还是灭门得人模仿害我得人。”
怀瑜反问:“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明长宴:“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在这里挖空了心思想吗。害我之人,必定是丑观音。只是几次交手下来,无论是你我二人谁同他打过,哪怕是把他逼入绝境,也未见他使过针。要么就是这人隐藏太深,要么就是他根本不会用针。”
怀瑜:“丑观音不会用针,背后就另有其人。”
明长宴:“说的不错,此人地位颇高,背景颇大,并且纵横与朝廷江湖两者之间,这样的人物,武林中只有一位!”
怀瑜:“雨阵。”
明长宴听罢,忍不住勾着怀瑜的肩膀亲近他:“小怀瑜,你实在太聪明,太懂本少侠的心了!得友如此,我复何求!”
他现在人比怀瑜矮些,因此勾着他的肩膀,还需要垫着脚。远远望去,就跟他挂在怀瑜身上似的。
怀瑜扶了一把他的腰,令明长宴好好走路,不准没有骨头。
他道:“雨阵只是江湖传说,他的存在就是存疑的。”
明长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传说。不过,传说的存在一般有两种:一是确实存在,并且少数人看见,以讹传讹,成了现在这模样;二是根本不存在,是有心人到处扩散,才会成为传说。小怀瑜,你可听过一句老话,叫无风不起浪。”
怀瑜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明长宴道:“两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个女冠,现在想来,恐怕她就是丑观音。只不过这丑观音男女都扮,我当时情绪极差,也无心辨别他本身到底是男是女。她来时,下了一场大雨。”
怀瑜:“你认为丑观音就是雨阵?”
明长宴:“猜测罢了。我只是听闻但凡雨阵出没,必然有雨而来,洗刷人间一切罪孽。”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少阳门口。
明长宴脚步一顿,显然始料未及。他往后一看,惊觉想道:平日里这段路明明如此长,怎么今日短的稀奇,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分别之际,他心中一阵纠结。
怀瑜道:“我进去了。”
明长宴又跟了两步,怀瑜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
明长宴被他看了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哈哈一笑,停住脚步:“那我走啦!”
怀瑜点头。
明长宴说完,却是一动不动。
等怀瑜走进少阳门时,他突然开口:“你……”
明长宴一听他开口,连忙不走了,往前跨了几步,走到他边上,一连冒出好几句,抢着说道:“还有什么事吗?不着急,慢慢说,我很有时间!晚上也没有事。”想了想,他又补充:“明天也很有空,后天也很有空!这个月都很有空!”
怀瑜严肃道:“你进宫时,皇宫发生了几起万针穿喉事件,难道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明长宴一听,细细思考起来。
这一想,果真想到一个奇怪的人:王少侍。
怀瑜看他面色有异,便问道:“想起来了?”
明长宴摸着下巴回答:“有一个人,青竹小筑的王少侍。先前我便觉得她很奇怪,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就把她给忘了。现在想起来,果真是奇怪!”
怀瑜往前走:“怪在何处?”
有了话题,明长宴顿时也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心里那股郁结之气给散了,一边走,一边正色道:“当时,她是第一个说皇宫之内作怪的鬼魂是明长宴的人。”
怀瑜点头:“嗯,还有呢?”
明长宴道:“既然我没有死,那必然是没有鬼魂的。鬼魂之事是假的,那么她看到的东西就是她撒谎编的。而且,编的与我的相貌相同。”
他越细想,越觉得诡异:“怀瑜,我要去青竹小筑看一眼!”
怀瑜道:“我陪你一同前去。”
二人穿过抄手游廊,路过一面池子,走到了青竹小筑。
青竹小筑门口十分安静,宫门长了些杂草无人修剪,看着似乎是没住人的样子。明长宴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跨进门内,果然,院子里空空落落。莲池的水溢在地上,青石板上布满苔藓,十分阴沉。
明长宴转了一圈,确定了青竹小筑已经荒废。
他道:“里面没有人。”
话音一落,莲池里,一簇莲叶动了动。青竹小筑无风进入,这莲池当中必然有人。明长宴微微用力,一伸手,将莲池里的人提出来。
“饶了我!!!饶了我!!!!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听这声音,十分耳熟,明长宴诧异道:“小丸子?”
被他捉在手里,又放到地上的,穿着太监衣服,正是小丸子。
小丸子湿淋淋的,模样十分凄惨。
明长宴问道:“你怎么躲在莲池里面?”
小丸子支支吾吾:“我……”
怀瑜道:“来青竹小筑偷东西的。”
小丸子脸色登时就白了,拼了命往地上磕头:“奴才猪油蒙了心!小国相饶命!饶了奴才吧!”
明长宴道:“没让你磕头呢,起来吧。”
小丸子抬头看了一眼明长宴,见此人虽有些眼熟,但他在宫中这么久,没见过这个男人,于是又把头低下去。
怀瑜道:“起来。”
小丸子这才敢站起来。他却也不敢全身都站直,而是弯着腰,一副惊惧不已的模样。
明长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了,我就放你走。”
小丸子点头:“奴才知无不言。”
明长宴道:“原先住在这里的王少侍去哪儿了?”
小丸子听罢,诧异道:“王少侍死了。”
明长宴:“死了?”
他与怀瑜互看一眼。
“什么时候死得?”
小丸子道:“死了好久啦,好像是去年六月死的。”
明长宴心中一算,他是去年五月入宫,结果刚一进宫,宫里就发生了各种事情,闹得鸡犬不宁,完了他便移居听荷小楼。如此算来,他刚走没多久,王少侍就暴毙了。
王少侍这么一死,就是死无对证。小丸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四月的天气还未暖和起来,明长宴心有不忍,便打发他走了。
“此事有人故意而为之。现在可以确定了,王少侍并非宫中之人。”
怀瑜道:“你意下如何。”
明长宴摸了摸鼻子:“你说,她会不会是丑观音所扮。若真是他所扮,我实在想不通了。算来,丑观音成名较晚,我与他确实无冤无仇,相交也不多,为何他三番两次致我于死地。”
怀瑜道:“当年的情况,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招惹你。就算你当年不懂,现在也该知道为什么了。”
当年,明长宴风头无双,又是武林新秀根基不深,拿着苍生令,就是众矢之的。只是他当年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自己会走到那步田地。
怀瑜此话说得不假,却也说到了明长宴的伤心事上头。
若丑观音不是与他有什么私人恩怨,那就还有一个原因:丑观音虽不住宫中,但是却是朝廷的人,如此害他也是朝廷的意思。
只不过,丑观音除了害他,还害死了他妹妹。根据常叙所说,他父亲利用她妹妹的死一直在向中原索取大量资源,如果是朝廷的意思,那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可如果不是朝廷所为,丑观音又是谁的人呢?他从小就在大月长大,并不认为他父亲能有此等势力。
他叹了口气,忽的,耳边传来一声鸟叫。明长宴微微抬头,却见眼前的一条走廊里,上头挂满了鸟笼,叽叽喳喳乱叫。
新奇感一下冲淡了他的心事:“这是什么地方?怀瑜,你怎么往这儿走了。”
怀瑜道:“铃莺小廊,皇后养的小东西。”
明长宴道:“皇后真是十分有雅兴。上回我见了她,她还送了俩镯子给我,可惜我戴不着。”
怀瑜微微一愣:“她送你镯子?”
明长宴截了一根草,拿着逗弄起鸟儿:“是咯,我看着名贵,就带出来了。她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以后没钱了,我便把它拿去给当了!”
怀瑜道:“宫里的东西,也敢拿出去到外面当。只怕没有哪个当铺敢收你。”
明长宴嘻嘻一笑:“既然当不掉,那我就不当了。”
二人走了一段,都没说话。明长宴心道:王少侍我也看过了,此时天色还早,回去倒也差不多的时间。
他虽这么想,但脚步却没停,一路走着,不提要告辞的话。
只不过,再这么走下去,就快到九十九宫了。明长宴道:不如,在找个理由,下次约出来!
思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此时,怀瑜突然道:“巷子里那具尸体,是故意要给你看的。”
明长宴连忙回神,说道:“嗯?我记起来了,你在地上捡到了一片花瓣。可他要我去赏花宴做什么,再者,就算他不搞这么一出,我也一定会去。铤而走险,得不偿失。”
怀瑜开口:“你知道六月雪开在何处吗?”
明长宴道:“江南一带较多。因那地方不常下雪,这才将这种花取了个如此风雅的名字。”他突然顿住,“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叫我去江南吗?他叫我去,我就非去不可?”
怀瑜未曾说话,宫廊之内,一人插嘴道:“烟姐姐!”
明长宴转头,喊他的人正是赵小岚。
他几步上前,诧异道:“你怎么到了皇宫还穿着男装?”
明长宴一时不知如何跟赵小岚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实在麻烦,索性不解释:“一会儿去换。”
赵小岚对着怀瑜拱了拱手:“怀瑜哥哥。”他说道:“我找烟姐姐有点小事!”
明长宴道:“找我?”
赵小岚用力的点点头,却不说找他何事。看来,这件事情是不能当着怀瑜的面说的。
他道:“怀瑜哥哥,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准把烟姐姐送回宫内,你放心!”
明长宴哭笑不得,赵小岚很急的模样,又令他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怀瑜盯着他,明长宴只道:“我晚些来找你,刚才的事情没谈完,你给我留个门,不然我就翻窗了!”
他说完,拽着赵小岚走,也不听怀瑜的回答,不管对方有没有同意。
明长宴心情好了很多,走了百米远之后,记起问赵小岚的事儿了:“说罢,要求我做什么?”
赵小岚脸色一红,羞赧道:“烟姐姐,你陪我去青楼吧!”
明长宴微微一怔。
“青楼?这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你以前不都是一个人去的吗,怎么现在还要找起伴儿来了?”
赵小岚支吾一阵,不说重点。
明长宴作势要走:“你不说啊,你不说我走了。”
“哎!别!”赵小岚拉着他的胳膊:“别别别!我说!我说……”
明长宴双手抱臂,等他慢慢说来。
赵小岚藏不住心事,索性全都给交代了:“我想去看离离姑娘。”
明长宴道:“看她?”
赵小岚道:“今日下午,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叫她担惊受怕。那会儿人太多,我不好和她说话,现在想来,有些后悔。万一她误会了我的人品怎么办?”
明长宴取笑他:“你天天逛青楼,还有什么人品可言?”
赵小岚一本正经的开口:“非也。我逛青楼,并不是轻薄各位姐姐。在青楼招待客人是她们养家糊口的工作,若我不去,才是没有人品呢!”
明长宴道:“你的人生观念真是让我十分佩服。”
赵小岚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说道:“女人就像花一样,需要呵护的。否则她们开得这样美丽,无人欣赏岂不暴殄天物?再者,我去青楼,从未强迫过她们一二,每回只是喝喝酒,谈谈心罢了。我哄得她们高兴,我也高兴!”
“那处的女子和外面的不一样。外面的女人总要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好,她们就不会。”
明长宴笑道:“那是自然,因为你是一个有钱没处花的傻小子。”
赵小岚腼腆的笑了一下:“但这些姐姐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喜欢她们。”
明长宴观察他,看他说的大言不惭,确实没有半点谎言,因此心中确认:这厮的脸皮当真很厚。
逛窑子,明少侠没逛过。
天清当年一穷二白,吃饭都成了问题,像逛窑子这种高级娱乐活动,自然是跟明少侠一点也不沾边的。
赵小岚找到百花深处,他对这里十分熟悉,三两下就绕开了大路,往此处走去。
明长宴曾经听闻过京都百花深处的大名,只知道这地方是一条长长的街道。百花的花自然也不是真的花,而是形容街道中姿容相貌各有千秋的妙龄女子。
赵小岚带着他又走了一刻钟,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黏腻的香味。
明长宴临阵打鼓,却又绷着面子不敢露怯,于是咳嗽一声,问道:“快到啦?”
赵小岚点点头:“就快到啦!”
明长宴问道:“我们去得这么晚,万一人家关门了怎么办?”
赵小岚突然回头,诧异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道:“我忘了!烟姐姐从来没去过青楼!”
明长宴正想反驳,结果听到赵小岚一声‘烟姐姐’,顿时回过神,想起自己在他的眼中,还是一个女人!
于是,明少侠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