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再也不来找我了吗?”
九十九宫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怀瑜穿着寝衣,靠在床前,头发未束,撑着一只手,懒散地看着门口的明长宴。
明长宴一脚跨进屋内,装傻道:“啊?有吗?我说过吗?你听错了吧!”
怀瑜提醒道:“井水不犯河水。”
明长宴笑道:“那是井水跟河水中间没道儿嘛,我挖一条道不就犯上了吗!”
怀瑜哼了一声,往床边走:“我要睡觉了。”
明长宴见势不妙,连忙先他一步跳上床,四仰八叉地躺着,霸占着床铺,目光紧紧跟着他:“就这一次。”
怀瑜道:“下去。”
明长宴双手合十:“最后一次。”
怀瑜掀开被子,躺在外侧:“随便你。”
明长宴见他无动于衷,面上一愣,坐起来,半跪在床上:“你做什么?”
怀瑜背对他,没说话。
明长宴膝行几步,扒开他的被子:“怀瑜,你这人真不念旧情。长大了没有小时候乖不说,连个小小的忙都不帮我!”
怀瑜当做没听见。
明长宴没法子,只得好声好气的求他:“好怀瑜,最后一次,早上是我没说好,是我的错。怀瑜,小怀瑜,怀瑜哥哥!”
怀瑜啧了一声:“你好烦。”
明长宴哈哈笑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不烦了。你都不问问我什么事,就这么拒绝,我好伤心啊。”
怀瑜道:“反正没什么好事。”
明长宴道:“怀瑜哥哥,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以后管你喊大哥。你看我年纪比你大那么一截,都如此卑躬屈膝了!大哥,哥哥,怀瑜哥哥!”
怀瑜心里一动,有些得意。听明长宴胡乱喊了几声‘大哥’后,十分满足。但他光听,却不说话。
明长宴无视他的拒绝,自顾自潸然泪下地表演:“你好没良心啊,怀瑜,以前不是这么坏的,怎么现在连帮个小忙都不肯了。我好歹跟你也是旧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不过,咱们这么久没见面,算你两分情,你也不该这么见死不救。”
“你帮我,以后本少侠什么都听你的。哎,小祖宗,你不心动吗,天下第一给你当小弟。今后你就是我大哥,大哥说往东走,我绝不往西走!”
明长宴眼巴巴看着他。
怀瑜坐了起来,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明长宴连忙直起身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他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皇帝让我今晚侍寝。”
怀瑜怔了一下。
明长宴尬笑两声,用手掌扇了扇风:“匪夷所思啊!可见本少侠风姿不减当年,现如今连皇帝也不能幸免。不过小娘子也就算了,这个、这个男人我无福消遣消受。”
他威胁道:“怀瑜,你一定要帮我。你要是不帮,我就只能拉你一起下水了。”
怀瑜皱了皱眉,疑惑道:“拉我下水?”
明长宴道:“那是自然。皇帝要我侍寝,我不去。我今晚就躺在你床上,天打雷劈都不走,等皇帝明早上一找,从你这儿把我翻出来,咱俩就一起蹲大牢。”
怀瑜盯了他小半柱香的时间,才下了床,披了件外套。明长宴见他有所松动,因此拱手笑道:“多谢怀瑜大哥!本小弟感激不尽啦!”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
明长宴立刻点头:“不跑不跑,你就是赶我走我都不走!”他搓了搓手臂:“我好冷啊,你的棉被给我盖一会儿。”
怀瑜走了一刻钟,明长宴等到昏昏欲睡之际,他终于回来。
“如何?”明长宴跳下床:“你怎么和皇帝说的?他还要我侍寝吗?”
怀瑜淡淡一瞥:“不用了。”
明长宴听罢,心花怒放,伸手就想勾住怀瑜的肩膀一阵胡闹。结果他现在的身高实在不大行,垫着脚都够不着怀瑜肩膀,得跳起来才看看勉强能够着。明长宴悻悻作罢,收回手。哪知收了一半,怀瑜突然发难,抓着他的手腕,眉头蹙起:“你的手指?”
明长宴手微微一动,恍然大悟:“哦,我今天削梨子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
怀瑜道:“十个手指头一起割破?”
明长宴把手往后一缩,对方捏的太紧,没缩回来。
他笑道:“刀太快了,难免的。”
怀瑜居高临下打量着他,道:“我不喜欢被人骗,你重新说过。”
明长宴哈哈一笑:“行,你让我先喝点儿茶。我口渴,话说多了嘴巴干。”
怀瑜道:“你自己喝。”
明长宴抬起手晃了下:“你先把我的手放开,抓得这么牢做什么,我不会跑的。”
怀瑜五指一松,明长宴为自己倒了一碗茶,顺势从怀里摸出一个白面馒头咬了一口。怀瑜坐在他对面,他一人啃了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又摸出一个馒头来招待怀瑜。
“今天刚从早膳里省的,晚上饿了正好拿出来吃。”
怀瑜接过他的馒头,只顾自己问:“你的手是怎么搞的。”
明长宴左右绕不过这个话题,加之怀瑜也不是外人,他便直接老实交代了。
“他们肃清我的时候,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摔进烟波江的吗?”
怀瑜哼了一声:“因为你蠢。”
明长宴眉头一抽,看在对方刚帮过自己的忙这份上,便安慰自己君子肚里能撑船,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怀瑜虽然不是小女子,但是小女子的娇脾气是很严重的,明少侠把他当小孩子看,只说道:“因为我中了毒。”
怀瑜道:“我知道。”
明长宴笑了一声:“你知道怎么还问我。我只隐约有一些印象,是中了毒。总之,决计打不过这群人,索性跳了江,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其他的,实在想不起来。”
怀瑜听到这里,心情十分不好:“你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明长宴眨了下眼睛:“所以我不是‘一生’了嘛!我运气好,吉人自有天相。”
怀瑜吸了口气,气道:“那是因为——”
明长宴咬了一口馒头,随意问道:“嗯?因为什么?”
“哼。”
明长宴苦兮兮道:“你怎么总是说话说到一半,就要哼我一声。你这样,我就不得不停下来哄哄你,好叫你心情好一些,多耽误谈正事的时间。”
他笑了一声:“还是你故意耍小孩子脾气,骗我哄你啊?”
怀瑜说他:“强词夺理。”他顿了顿:“你的手上还有一些旧的疤痕。你不是第一次自残。”
明长宴点点头:“你猜得对。我中的毒十分霸道,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找到治根的方法。不过,我有一位朋友,早年游历江湖的时候在巴蜀地区得到过一种虫蛊,放进体内,以剧毒为生,只要隔一段时间放一次血,就能暂缓毒势发作,我便是用这虫蛊来续命。”
怀瑜不动声色问道:“你的哪一位朋友?”
明长宴道:“怎么,这你也要知道吗。”
怀瑜:“你们认识了很久?”
明长宴:“他是我初入江湖时结交的朋友。我需要马上找到他,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怀瑜道:“你贸然去找他,不怕他把你认出来。”
明长宴笑道:“我信得过他。”
此话一出,怀瑜背过身说道:“那你去求他吧!”
明长宴哑然,心道:上一刻还说得好好地,这会儿小祖宗又发什么脾气?
“怀瑜,怀瑜!”明长宴道:“你又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好好好,我说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刚一错身,明长宴心口便传来一阵剧痛,他坐回凳子上,寂静片刻。怀瑜见突然没声了,转过头来,见明长宴一副痛苦的模样,陡然一惊,急忙将他拦腰抱起并放置在床上,接着伸手去把脉。明长宴这具身体大病小病加起来多如牛毛,他进皇宫后,也从来没爱惜过自己,总是能跳则跳,到处作死。
谁知,看到怀瑜慌张的样子,明长宴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怀瑜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敢骗我?”说着,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明长宴的手腕。
“疼疼疼,哎哟,小祖宗啊,我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我现在可打不过你啦,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就欺负老弱病残!”
“哼。”
怀瑜将明长宴的手腕放下,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明长宴自从把自己身份暴露之后,在怀瑜面前愈发显得随意起来。在床上躺了半晌,明少侠便无病呻吟地喊道:“怀瑜,小怀瑜,我肚子好饿,你有吃的吗?”
一扇屏风,把二人在房间里隔开。
明长宴又叫了一遍:“怀瑜,我真的饿了,我没吃晚膳。”
屏风之后,传来了阵阵水声。明长宴支起身体,笑道:“你要烧水给我做饭么,那倒不必了,我不是这么讲究的人!”
怀瑜从外间走进来,就看见明长宴一只脚挂在床沿,晃荡个不停。他嘴里还嚼着馒头,手上拿着半个,看样子,是把他伪装成胸部的另一个馒头取出来吃了。整整一个馒头都堵不住他的嘴,明长宴道:“光吃干粮好渴,你给我倒杯茶来,我的身体不大舒服,走不动。”
怀瑜径直往床边走去,明长宴道:“茶呢?”
他此刻穿着纱裙,态度却很随性,怀瑜与他互相盯着,沉默片刻,前者突然弯下腰,扒起明长宴的衣服来。
小娘子夏日所穿罗裙十分好解,但怀瑜不了解女人衣物的构造,因此解起来十分费力。
明少侠呆愣片刻,震惊不已,手上的馒头咕噜滚了两圈,落在地上。
他的衣服已经被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