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1月。

香港启德国际机场。

从香港飞往加拿大温哥华的飞机上。

石志坚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正在翻看着手中关于温哥华的旅游小册子。

颜雄坐在他后面，正在对着这次跟石志坚一次出行的陈泰和沙胆雄谆谆教导。

“话你知，陈辉敏你们知不知道？他以前可是跟着石先生，保护石先生生命安全的左膀右臂，石先生见他劳苦功高，最后就帮他开了个红酒公司，专门从法国订购红酒卖给那些香港大亨，赚钱快要赚死！”

“还有我旁边那个跟着我的斧头俊，那家伙没你们这样专业，平时保护石先生的时候最喜欢玩牌！可即使这样石先生对他也是很好的，现在帮他在砵兰街开了三家酒吧，一间就投资两三百万，你们算算看，这些资产有几多？”

陈泰和沙胆雄听得入神，他们只知道跟着石志坚会有莫大好处，没想到好处这么爆炸。

颜雄舔舔嘴唇，继续道：“还有啊，远的不说，就说最近那个大傻，不是帮石先生做事时候受伤了吗，石先生是怎么对待他的？大傻的意思是拿自己这几年积攒的前开个小吃档，自己当老板。可石先生念及他跟自己这么久，竟然一口气把太和街的海鲜酒楼买下来送他！你们知道那酒楼价值多少吗？最起码也有三百万！”

颜雄吞口唾沫。

陈泰和沙胆雄也吞了唾沫。

颜雄吞唾沫是因为他说的太多，口干舌燥。

陈泰和沙胆雄则是直接被石志坚大手笔震惊。

像他们这些江湖舔血讨饭吃的，就算帮人杀人放火能搵足十万都算不错，沙胆雄就是很好一个例子，爱财如命，谁给钱多就帮谁卖命，可他那条命顶多也不过才几万块！

哪像石志坚这样的大老板，只要跟在他身边就会有这样大的好处。

颜雄见陈泰和沙胆雄两人双眼发光，就知道说动了他们，于是端起旁边苏打水饮了一口，说道：“呐，言归正传！我同你们讲这么多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告诉你们，跟着石先生干，绝对有好处！他为人大方，等你们退休了也绝亏待不了你们！当然-----”

颜雄竖起一根手指：“最重要的就是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石先生！他就是你们的铁饭碗，他就是你们的财神爷！只好保护好他安全，这辈子你们就不愁吃不愁穿！”

“颜爷，我们知道了！”

“是啊，多谢你教导！以前我只懂帮人卖命，却没想到能遇到石先生这样大善人。”

陈泰和沙胆雄本来都是桀骜不驯之辈，此时在颜雄面前却恭恭敬敬。

颜雄驭人有术，任何顽固分子在他手里都会被搓扁捏圆。

……

“让一让，唔好意思，请让一让！”就在颜雄准备再给陈泰和沙胆雄上一节免费洗脑课时，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白色西装的胖子，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拉着一花枝招展女人从舱外进来。

石志坚正好在那人座位后面，于是石志坚就不得不收起旅游小册子，缩起身子，让小胖子把笨重的行礼举起来，放到头顶行李架上。

那个妖冶女郎穿着白色貂皮大衣，大波浪卷发，用手帕捂着鼻子嗲声嗲气对小胖子说：“亲爱的，这就是你说的头等舱？也不怎么样嘛！”

“那是啊，这架飞机老旧了，头等舱也该装修装修，比如这行李架就太高了！”小胖子只不过踮着脚尖塞了个行李箱就累得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擦拭脸颊。

旁边有乘客见胖子长相猥琐，油头粉面不说，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相比之下，那美女却十分艳丽，身材很劲爆，于是大家就忍不住揶揄胖子：“不是行李架太高，是你太矮了吧？”

“哈哈哈！”其他男乘客也全都笑起来。

没想到小胖子却发飙了，插腰指着那些笑话他的人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边个？得罪我有什么后果？”

“你是边个呀？”

“是啊，讲出来听听！”

小胖子冷哼一声，吹了吹两撇鼠须：“我是香港大亨石志坚-------”

“呃？”全场皆惊。

“石志坚？”

“他是大亨石志坚？”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世骇俗名字震住。

尤其最近石志坚大战港督麦立浩更是把人气冲到顶端，以至于人们谈及石志坚都称他为“香江之王”，“华人之光”！

原本没注意这边情况的石志坚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名字也忍不住诧异了一下，抬头看向小胖子。

颜雄却气了，冷哼一声对陈泰和沙胆雄道：“这肥仔活腻了，竟然敢冒充石先生！”

那小胖子见自己一句话就震住全场，心中得意，于是又抖了一下白西装，个头虽小，气势十足。

那些乘客又道：“对嘞，记得不错石志坚是喜欢穿白西装的！”

“可我听说石志坚很靓仔，没这么挫！”

“穿白西装的人多了去，那位先生就是一身白！”有人指了指石志坚。

石志坚莞尔一笑。

也不知是不是他名气太大原因，因为他爱穿白西装，搞得整个香港年轻人都以穿白西装为荣，甚至于连菜市场卖鱼的，也都穿着白西装宰鱼。

“是啊，穿白西装的多了去！肥仔，你说自己是石志坚有什么证据？”有乘客质疑道。

小胖子哼一鼻子，眉飞色舞道：“边个讲我是石志坚了？我话未讲完，我说我是石志坚老家湾仔附近甜饼店大老板！鄙人姓孟，叫孟大雄！这是我名片，以后有空去湾仔光顾我们西饼店，拿我名片八折优惠----不要抢，人人有份！”

“切，以为是多么大人物，原来是西饼店小开！”

“顶你个肺呀，连卖西饼的都能和石志坚攀上关系！”

话虽如此，这些乘客还是很客气地接过小胖子名片，到时候回去香港打八折，也算很实惠。

什么是有钱人？

不是你多会赚钱，而是要懂得节省！

尤其要懂得薅羊毛，占便宜，这才是做有钱人的最大秘籍。

小胖子孟大雄人虽然长得猥琐寒碜了一点，却颇具商业头脑，就算被人奚落也能趁机帮自家西饼店打广告。

等到众人收下名片，他这才得意洋洋在石志坚前面坐下。

他那个女朋友又是嫌弃座位太窄，不像头等舱，连香港电影院的座位都不如，又说座位不是意大利真皮的，硌屁股。

孟大雄都耐心开导，说这次出国仓促了点，以后订飞机的时候一定选最新的大飞机。

女人叽叽歪歪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掏出美容杂志自顾看起来。

孟大雄惨了一把额头汗水，耳听飞机已经起飞，就吐一口气，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想要睡觉，却因为刚才太过于兴奋，毫无睡意，于是孟大雄就自来熟地扭过头朝石志坚伸出手道：“幸会！在下孟大雄！”

石志坚本来不想搭理他，却见孟大雄又把手朝前面伸了伸，显得很是热情。

“在下皮特坚。”

“哇，好名字！知不知你名字中有个‘坚’？现在名字中有‘坚’的都发达了！”孟大雄开玩笑道，“如果允许我老豆重新给我起名字的话，我就叫孟大坚！”

“对了，皮特坚，我看你长得这么靓仔。你该不会是什么电影明星吧？那也不对呀，香港很多大牌电影明星我都认识的，像什么狄龙，姜大卫，郑绍秋，还有什么谢贤，傅声，甚至连死去的李小龙我都认识，可就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

石志坚皱眉，因为他听到李小龙名字，这是他心中的痛。原以为可以改变历史，可最终李小龙还是去世。

孟大雄看到石志坚皱眉，会错意安慰他：“不要灰心，我知道了，你是不入流不出名的小明星对不对？那也没关系的，像你这么靓仔，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走红！看到我女朋友没有，她以前也是在娱乐圈混的，可惜没混出什么名堂，幸亏遇到我------”

“混出名堂了？”

“不，被我包养了！”

“去死！”正在看美容杂志的女人白了孟大雄一眼。

孟大雄嘿嘿一笑，又和女人打情骂俏几句回头又对石志坚说：“你说我下流也好，说我龌龊也罢，女人嘛，要么被包养，要么靠自己------我每次都给过她们选择权力！”

石志坚闻言，不禁点头，此人虽然猥琐卑劣了点，却是个真小人。

孟大雄说着话，又翘起腿，一脸得意从怀里摸出一盒万宝路甩出一支递给石志坚：“食支烟？！”

石志坚摆摆手：“飞机上禁制吸烟。”

孟大雄却不以为意，通了电似抖着腿说道：“禁制也呀？那是没遇到我，我在什么地方都食烟的！”然后做出一个耍帅动作，把香烟一抛叼在嘴角。

石志坚一看，就知这货绝对夜总会老手。

“唔好意思，先生！飞机禁制吸烟！”一名空姐看到走过来劝阻道。

孟大雄刚才还吹牛哄哄，此刻忙点头道：“我没吸，我只是叼着！放心吧，我这是很文明很守规矩的，飞机禁制吸烟，我知道的！”

等到美女空姐离开以后，孟大雄盯着对方扭动的屁股使劲儿瞄两眼，这才哼一鼻子对石志坚说：“这些空姐最喜欢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看她长得靓妹，就算港督来劝我，我也不给面子！”

石志坚算是看清楚了，这小胖子就是个爱吹水的怂货，懒得搭理他，扯了扯毛毯准备搭在身上眯一会儿。

孟大雄却继续热情似火：“呐，皮特坚，你我能够在头等舱相见也算有缘-----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次飞去温哥华做也呀？”

石志坚心说，你做什么关我屁事儿，这次他扯了扯毛毯，真的闭上眼。

孟大雄却还在他耳边哔哔：“我去温哥华是创业的！准确地讲是听从我老豆的话去开西饼店，要把我们孟家西饼店开遍温哥华，不，是开遍加拿大！”

石志坚有些困顿了，孟大雄还在唠叨，也不管石志坚愿不愿意听，从他们家湾仔西饼店的历史讲起，又讲他们西饼的工艺流程，又说港督都吃过他家西饼，味道好的连港督府的狗都叫好------

朦胧中，石志坚好像来到一家西饼店，在给妻子们挑选西饼，美味的西饼，满屋飘香-----

等到石志坚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飞机座位上，前面说累的小胖子孟大雄也早已斜靠在椅子上睡去。他睡相难看，歪着头，嘴里打着呼噜，发着颤音，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石志坚梦中对西饼的追求，顿时被胖子这腌臜的睡相彻底打破，再无食欲。

……

石志坚坐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四次都睡不踏实。

期间颜雄过来帮他点了饮料和餐点。

自从身边有了颜雄之后，石志坚觉得自己生活很堕落了，基本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差不多十二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在一阵颠簸中结束。

耳边听到空乘人员播报：“加拿大温哥华已经到达！”

那些脸上写满疲倦和困吞的人们纷纷活动身子。

“天啊，这么远可总算到了！”

“是啊，我的腰杆都快被颠簸断掉！”

“快点去洗手间咯！要不然就关闭了！”

流着口水的小胖子孟大雄被身边女人推醒。

他这一路是前面兴奋，后面直接睡一路，打一路呼噜。

“哇，已经到了？”孟大雄显得很兴奋，揉揉眼睛，朝窗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依旧兴奋道：“看着吧，我孟大雄的事业就要从这里出发！以后我就是温哥华的西饼店大王！”

吹完牛逼，孟大雄还不忘石志坚这个半路认识好朋友，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硬塞给石志坚道：“皮特坚，我讲过的，相见就算有缘，我孟大雄虽然是做生意的，平生却最讲义气！如果你在温哥华混不下去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顶你啊！”

“呃？多谢！”石志坚顺手把名片塞进兜里，看着这个一脸亢奋的猥琐胖子，心说：“最好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对于话痨，石志坚一向是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