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今天的心情着实不好,程昱给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位于长安的汉军军械院研制出了一种新型兵器,叫做蜂弩,有效射程达三百步,对骑兵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对他的虎豹骑将形成巨大的威胁。
让曹操生气的并不是汉军又发明什么新式武器,汉军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他早已习以为常,关键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早在几年前也模仿汉军成立匠学,却没有能象汉军那样制造出大量的先进兵器。
曹操重重哼了一声,对左右侍卫道:“速去把长公子给我找来!”
魏国的匠学是由曹丕负责,曹操一肚子怒火,他要向长子要个说法,侍卫答应一声,连忙飞奔而去。
这时,程昱在一旁劝道:“魏公请息怒,这件事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
“仲德请继续说,我听着!”曹操克制住怒火,慢慢坐下来。
目前程昱是曹操的第一谋士,也是曹操最信赖的心腹,曹操精锐密探机构—校事,便是掌握在程昱手中,程昱为了掌握汉军匠学研制新武器的情况,特地在汉军匠学的众多生徒中,安插了两名密探。
虽然他们无法接触到核心机密,但他们却能了解到一些重大兵器研制的动态,象蜂弩的试验必须在旷野中进行,这样众多生徒都能围观,程昱安插的密探也在其中。
程昱笑道:“汉军研制的这种蜂弩其实并不是为了对付我们,而是为了对付关陇杂胡,这和汉军即将发动的征讨杂胡的战役有直接关系,对我们则影响不大。”
曹操点了点头,他后来也看出了刘璟停止合肥战役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汉军即将发动针对关内杂胡的战争,为汉国迁都长安而解除后顾之忧,这个时候出现蜂弩这种新式兵器,显然是针对杂胡骑兵,这个理由曹操也赞同。
他沉吟一下问道:“蜂弩出现是针对胡骑不假,但为什么仲德说对我们影响不大?”
程昱微微一笑,“因为在试验完蜂弩后,刘璟就在军械院发出了公开悬赏,谁能提出突破曹军盾牌的有效方案,赏黄金三百两,由此可见蜂弩可以射穿胡人的简陋盾牌,却无法射穿曹军的复式盾牌,所以才会出现这个悬赏。”
“仲德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盾牌可以防御住汉军的蜂弩吗?”
“应该是这样!”
程昱取出一张蜂弩草图,放在桌上道:“关键是它的射程有三百步,任何弓弩到了这个射程都是强弩之末,蜂弩也不例外,但为了在三百步外形成杀伤力,汉军的蜂弩使用了铁弩矢,利用铁矢自身的下坠重量,这才是蜂弩的关键之处,它必然是仰角高射,杂胡的皮甲和木盾无法防御住这种下坠冲击力,但我们盾牌却可以抵挡住,所以矛虽利,盾必坚,我们只要强化坚盾防御,蜂弩对我们而言就没有威胁。”
曹操凝视着这张草图,半晌道:“其实我们也可以仿造蜂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汉军也尝尝蜂弩的滋味。”
程昱苦笑一声说:“这蜂弩从外型上看似乎很简单,实际上要想完美射出弩箭,且弩矢不飘移翻滚,却不是那么容易,光凭这份目击者的草图是仿造不出蜂弩,除非我们能得到一架蜂弩实物,进行详细的拆解研究。”
曹操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刘璟不是要用它对付胡骑吗?只要它投入战争,我们就一定能搞到蜂弩,不过我希望要事先做好准备,一旦拿到蜂弩,就能立刻投入大规模仿造。”
这时,侍卫禀报道:“启禀魏公,长公子来了。”
曹操一怔,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他立刻道:“宣他进来!”
片刻,曹丕匆匆走进,跪下施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丕儿,你是要来见我吗?”
“是!孩儿有一份极重要文书,要交给父亲审阅。”
说着,曹丕上前递交了一分奏疏,曹操接过迅速瞥了一眼,是御史台弹劾太尉杨彪和司空崔林,他先放在一边,问曹丕道:“为父找你来,是想问一问匠学之事,为何我们匠学不能像汉军匠学一样,不断推出重要的新式兵器?每年我拨付那么多钱粮,他们整天到底在做什么?”
说到最后,曹操的语气明显不满起来,曹丕连忙道:“请父亲息怒,我们匠学成立不过三年,而汉军匠学已近十年之久,在技术积累上,我们远远比不过对方,新式兵器都是在不断的积累中才能创造出来,但我们的优势是工匠实践很经验丰富,善于仿造,比如马具、叶轮踏船、巨型投石机、改良大黄弩,还有复式盾牌、双层鱼鳞甲,以及最新造出的木牛等等,可以说,除了重甲步兵的刀甲之外,其余大部分兵器和防具我们都仿制出来了。”
旁边,程昱也劝道:“魏公,我得说一句公道话,对于成立只有三年的匠学而言,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魏公不要太苛求长公子了。”
曹操也觉得自己要求太严,他怒气稍敛,对曹丕道:“最近听到一个消息,汉军匠学发明一种新式蜂弩,威力极大,但我们的复式盾牌可以防御住它,我希望魏国匠学能研造出便于骑兵使用的大盾,要更大,更轻、更坚固,传令下去,谁先研造出最好的盾牌,我赏黄金五百两。”
“孩儿遵命!”
曹操放下了蜂弩之事,他这才拾起御史台的弹劾奏疏,他其实也很感兴趣,居然是弹劾杨彪和崔林
曹丕站在一旁,偷偷注视着父亲的脸色变化,按理,他不应亲自把这份奏疏送给父亲,但华歆提醒他,御史台的奏疏会先到董昭手中,如果被董昭借口不实而扣下,或许通知曹植事先准备,最后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而且杨添是自己人,父亲也会知道他的弹劾和自己有关,直接送来也没有什么不可。
曹丕发现父亲的脸色开始变了,脸上阴云悄布,他偷偷瞥一眼父亲手中之信,那应该是崔琰写给杨训的书信,曹丕记得其中写着‘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这个‘变’指的是曹植登位后的变化。
曹操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地向下看,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看到了曹植写给杨彪的信,信中的内容令他怒不可遏,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恨,一拍桌子喝道:“去把曹植给我找来!”
侍卫飞奔而去,曹丕小心翼翼道:“父亲,御史中丞杨添就在外面等候,是否也一起召见他?”
曹操重重哼一声,“一并宣他来见我!”
这时,站在一旁的程昱却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曹操所看的书信是什么内容,但他看得出,这必是曹丕对曹植的一记重击,似乎证据确凿,难怪魏公如此盛怒,看来兄弟之争将要进入白热化了。
程昱曾经是曹丕的坚定支持者,但随着他和曹丕交往加深,他便渐渐发现了曹丕的性格缺陷,阴暗、薄凉,野心勃勃,一心取汉而代之,他若上位,汉朝必然会灭亡在他手中,程昱不愿意承担这个历史罪责,他便脱离了曹丕,保持中立,既不支持曹丕,也不支持曹植。
但同时,程昱也不愿看到魏国因他们兄弟之争而陷入内讧,程昱便柔声劝曹操道:“魏公年事已高,不宜盛怒,问清事实后,依照律法处置便是了。”
曹操又慢慢坐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毕竟是手握天下重权的枭雄,知道如何把握理智和怒火之间的分寸,他也意识到这是他两个儿子之间的斗争,这个时候不能失去理智,曹操感激地向程昱点点头,终于冷静下来。
这时,侍卫领着御史中丞杨添快步走进内堂,曹丕给他使个眼色,杨添会意,上前跪下行礼,“微臣御史中丞杨添,拜见魏公!”
曹操迅速瞥了一眼曹丕,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份弹劾书应该是御史大夫董昭交给自己才对,现在居然绕过了董昭,直接由御史中丞呈给自己,还是通过长子之手,这显然是长子对士族投靠三子曹植的报复。
曹操没有盛怒,而是淡淡问杨添道:“你是怎么发现杨彪私通刘璟?”
杨添磕头道:“回禀魏公,一个月前,就是董大夫出使成都的同时,杨训忽然来成都找到微臣,他请我帮忙,说他想见一见刘璟,说要替杨太尉送一封信给刘璟,但微臣没有这个能力,便婉拒了他,后来听说他去拦刘璟的马车,说是封杨太尉之令而来,刘璟便将他带进了汉王府,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成都。”
“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你为何现在才禀报?”曹操厉声问道。
杨添砰砰磕头,含泪道:“毕竟微臣也出生弘农杨氏,杨太尉是我家主,出卖家主,出卖家族之事,微臣怎么也办不到,微臣有罪,愿受魏公处罚。”
曹操脸色稍霁,又问道:“那现在为何又下得了手?”
“微臣为此事已痛苦了一个月,魏公又提拔微臣为御史中丞,若不能正己,又何以正人,微臣便决定以公论处之,开始秘密调查此事,并得到了杨训的全部供词,杨训为了脱身,又将所有信件都交给了微臣,微臣虽是弘农杨氏族人,但不敢以私废公,愿以身正朝纲。”
曹操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不管杨添是不是长子指使,但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值得赞赏,旁边程昱却暗暗摇头,魏公真是糊涂了,杨彪从不承认这个杨添是弘农杨氏族人,这哪里是大义灭亲,分明是寻机报复,甘做走狗,程昱心中极为鄙视,但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想过于插手此事。
这时,有侍卫来报,‘植公子已到,在堂外候见!”
曹操哼了一声道:“宣他进来!”
片刻,曹植匆匆走进内堂,他已听到一点风声,似乎兄长告了自己的状,令父亲盛怒,他心中不由忐忑,上前跪下行礼,“孩儿曹植拜见父亲大人。”
曹操刷地将曹植写给杨彪的亲笔信扔给了儿子,冷冷道:“这是假的吗?”
曹植看到这封信,头嗡地一下大了,这封信怎么会到父亲手中,他心中暗恨杨彪,却又不敢不承认,只得低下头,小声道:“这是孩儿所写。”
曹操见他承认了,不由怒极反笑,“好啊!登位以后将尊崇儒家,依靠士族,扶正汉帝,这果然是我的好儿子,知道我犯下大错,要纠正为父,让为父真的很感动,很感动!”
曹植吓得不敢吭声,曹操盯住他半响,忽然‘砰!’地一拍桌子,大吼道:“我现在还没有死,还轮不到你尊儒灭法,你这个逆子,你竟然勾结叛党,毁我社稷,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曹操盛怒到极点,一口血喷出,竟仰天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