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山暮的身体的缘故,封后大典没有举行,那件精美的吉庆礼服便被悬挂在了内室。
相比之下,皇后的朝服略微清简一些,深青色的衣襟上绣有羽翼鲜艳明丽的翠翟图案,衣领袖口皆是红色花罗为镶缘。
柳梦离帮千山暮穿上一层层的中衣,青纱单衣,最后才是那件朝服,本想多配几件腰饰的,千山暮周身冷汗直冒,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柳梦离便仅仅配了玉绶环,她将玉绶环下垂着的浅色流苏整理好,将发髻梳好,最后才戴上九龙凤冠。
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模样,雍容华贵。
她自始至终却揪着心,刚才在给千山暮穿单衣时,感受到其身上灼热气愈发厉害了,分明比清晨严重了许多。
千山暮精神倦怠的很,起身时,脚下一阵虚浮无力,险些跌倒,柳梦离慌忙扶住了她:“娘娘若不去,那老女人也不敢怎样的。”
“无事。”千山暮扶着柳梦离的手喘息了片刻,哑声道:“本宫能撑得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宫倒要看看,她耍什么把戏!”她硬撑着说完,忽觉身上冷意岑岑,便让柳梦离将斗篷拿来。
外面的楚公公接连催促着,柳梦离压着怒气,走到了门口,千山暮猛的驻了脚步:“将那份遗诏拿上。”柳梦离便依言,去内室翻出那份圣旨,顺手又将旁边放着的那柄匕首,也一并塞到了腰带中藏好。
外面的雨又下紧了,四面八方全是浓重的潮气,雨水顺檐角而下,近乎接连成线,天际有雷声隐隐翻滚,许是因为依然在发热,因此阴冷之气分外敏锐,止不住的冷意浸透了她的朝服,浑身犹如针刺般生疼。
黄页撑着伞,柳梦离扶着千山暮走向苑门口的轿撵,在与楚公公擦肩而过时,柳梦离讥讽道:“楚公公,您可看好自己的舌头。”
楚公公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景阳宫坐北朝南,布局陈设与金华宫相仿,只不过因太后郑圆痴迷熏香与瓷器,殿中角角落落摆满了各种精致的掐丝珐琅梅瓶,琉璃盏,各种熏香更是常年不曾断过。
雨越下越大了,正殿前的院中溅起一蓬蓬的雨花,院中没有树木,角落里围着假山栽了一大丛凤尾竹,竹叶氤氲在迷蒙的雨雾里洗尽铅华,竹香萦回。
东暖阁的软塌上,斜躺着满头珠翠,穿了对襟宽袖的太后郑圆,虽已半老徐娘,但因养护的极好,面上没有一丝皱纹。
“太后,臣妾觉的皇后不会来了。”软塌旁是衣着华丽,姿色中等的尹太妃,她含酸拈醋的说道:“仗着皇上的宠爱,皇后都有捅破老天的胆子。”
“有哀家在,她不敢,再等等,对了,燕儿今日怎么没有一起随你过来?”太后郑圆懒散的问道,扫了一眼软塌下的焚香炉,炉内飘出的香烟有些稀薄。
尹太妃眼疾手快,起身挑开香炉的盖子,重新又添了些许香料,刹那间,烟香缭绕升腾而上,暖阁被浓郁甜腻所环绕。
“回太后,燕儿最近几日睡的不安稳,半夜总是哭闹不止,清晨臣妾过来时,她还未醒,所以,没有一同前来。”尹太妃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一个公主就保住了你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啊!”郑圆凄婉的叹道:“可惜,哀家的峥儿却命苦,福薄,英年早逝。”
尹太妃闻言,忙跪在软塌前,谦卑的说道:“若无太后庇佑,臣妾即便有公主,也是处境艰难的。”
“起来吧。”郑圆试了试润湿的眼角,由驾崩的文忠皇帝,她想到了今日的上元帝,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双眸中闪过恨意的光芒。
“太后,皇后娘娘到了!”楚公公在门口谄媚的喊道。
郑圆闻言,与尹太妃对视一眼,极快的藏起了眼底的愤恨。
“让皇后进来吧!”她不冷不热的说道,见尹太妃要起身,她伸手压在其肩上,示意其坐着便好。
千山暮裹紧了斗篷,迈步走进屋中,被满屋的浓郁给熏的脚下踉跄。
柳梦离扶着她,在楚公公的指引下走到东暖阁,她看了眼软榻上双眸微闭的太后,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尹太妃身上,尹太妃僵硬的一笑欠了欠身,却没打算施礼。
“给太后请安!”她清冷一笑,俯身施了一礼。
软榻上,双眸微闭的太后略略掀了掀眼皮,便被千山暮的倾世之姿惊了一下,上元帝生母孙贵妃在世时,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却不曾想这个千山暮的绝色还要略胜其一筹。
见千山暮跪在软榻前,她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来,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爽快,便装作假寐一声不吭。
柳梦离本就对这个装腔作势的太后心生反感,见其对千山暮如此,便厉声斥道:“太后,我家娘娘怀有龙胎,不宜久跪。”
却见软榻上的太后充耳不闻,仍旧闭目不语。
千山暮知道这是想向她示威,她皱了皱眉,也先礼后兵过了,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对柳梦离挑挑眉。
柳梦离也不等了,伸手将地上的千山暮扶了起来,刚好,太后郑圆便睁开了眼睛,见千山暮起身,她一脸薄怒:“皇后,哀家没记得让你平身吧?你不要仗着皇上的宠爱,就无法无天,连点礼数都不懂!”
千山暮腹中因暖阁的腻香开始翻腾,她强忍着不适,清冷笑道:“太后说的不错,臣妾确实是仗着皇上宠爱,您若看不顺眼,大可以向皇上告状去。”
“你……”太后浑身一哆嗦,登时勃然大怒,她脸色铁青,指着千山暮厉声叫道:“你,你,皇后该有的贤德,温良,恭顺,你何曾有过半分?分明就是没将哀家放在眼中?”
柳梦离凤眼圆睁,跳起来就要开骂,骂人,她向来没输过。
千山暮伸手将柳梦离拦住,她看向太后,冷冰冰的反问道:“刚才臣妾进门可有施礼?太后老眼昏花,行动迟缓,难道也是臣妾的错?分明是太后没将臣妾放在眼中?故意刁难!”
“你……”太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呼呼的喘着粗气,双眸渐渐被仇恨的血色染的赤红一片。
“皇后你,你怎么可以顶撞太后,成何体统!”尹太妃梗着脖子,声音打着颤。
太后突然想起了骤然崩逝的文忠皇帝,一时间蚀骨的恨意涌上心头,她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你们这群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