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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培微笑道“沈家父母原是要命阿媛招赘的,雱儿自己偏偏喜欢姓张,真是没法子。【百度搜索.会员登入】好在他将来生了儿子可以姓沈,一样能继承沈家香火。”
沈迈心中大定。他原本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岳培父子二人都答应将来孩子姓沈,可以放心了。沈迈哈哈大笑,“将来我死了,有人到我坟头烧个纸钱、供碗茶饭,死也值了。”不是孤魂野鬼了。
岳培微微皱眉,“怎么总提死啊死的。”真不吉利。他和沈家兄弟一向有些渊源,倒是真心安怀沈迈的安危。
沈迈舒舒服服坐在太师椅上,笑道“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怕这个。”造反的山匪,天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怕提“死”?
张雱身姿优美的翻墙过来。见岳培也在,故意卖弄,在空中如大鸟般盘旋数周,方缓缓落下。“像不像片树叶?”他蛮有兴致的问道。
沈迈打个哈哈,转过头去不理他。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见天儿显摆那点儿不上台面的轻功,动不动就问“像不像片树叶?”“是不是轻灵优美?”“我厉不厉害?”你离最上乘的功夫还远着呢,知道不。
岳培认真的夸奖,“像,像极了。”张雱拉过把椅子坐在岳培身边,高高兴兴说道“还是爹爹您有眼光!”能看出来我轻功实在是好。
岳培微笑道“那是自然。”见爱子神清气爽眉飞色舞的,心中欢喜。这孩子不只功夫长进不少,脾气涵养也好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别别扭扭了。
“无忌累不累?回房去歇息罢。”岳培少见的撵张雱走。张雱本想冲口说出“不累!我陪您坐会儿。”转念想想,还是顺着他吧,也许他和沈迈有话要说呢。当即起身规规矩矩跟岳培、沈迈行了礼,告退了。
我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貌了?敢情沈迈不只教功夫,还教礼节规矩?岳培望着张雱的背影,一时有点儿缓不过神来。
沈迈气哼哼道“这有什么。那傻小子到了邻舍,才是有礼貌呢。”他在当阳道只是教张雱功夫,深居简出的并不认识什么人,却也听见管事的跟邻舍唯一的成年男丁安汝明互相客气。一个说“我家少爷年轻,请贵府多担待。”一个说“张兄彬彬有礼,少年持重,有邻如此,安家之幸。”接下来又是成串成串的客气话。虽是没意思的客气话,却也能从中听出来:张雱到了邻舍便是一幅“谦谦君子”相,很唬人。
岳培微微一笑,娶媳妇儿哪是容易的事,自然是要费尽百宝结交未来舅兄。自己当年初到辽东任都指挥使,自冰天雪地中救出奄奄一息的沈媛,不也是千方百计讨她欢心么。为了她星夜单人独骑驰至那指挥使家中,救出沈母,杀了指挥使,最后还放了一把火。
不只如此。还带兵剿了跟沈父交战的土匪,俘获土匪头子,逼出“和指挥使勾结”的口供。为沈父洗清了冤屈,那指挥使则是死后依旧获罪,家眷流放西北三千里。
沈母心慈,倒可怜起那家的孤儿寡母,流泪道“男人造的孽,却报应在妻儿身上。”沈媛冷冷伸出手臂,“您看我这些伤痕,全是那黑心肠的婆娘所为。”可怜么,那狠心的婆娘才不可怜。自家男人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她不敢怪男人,只怪沈媛“狐媚子”,一鞭鞭打下来,想要沈媛的命。
夫妻二人一个要沈媛的美色,一个要沈媛死,吵个不停,后来还动了手。二人均是世袭军官之家出身,势均力敌,打个没完。趁他们夫妻在隔壁争吵打闹之时,沈媛强忍巨痛,拿出身上仅剩的一支金钗,插入看守丫头的咽喉。
那奉命看守的丫头其实很壮实,她正坐在床边,聚精会神侧耳听隔壁的热闹。再也料不到昏倒在床上的娇弱少女,竟会慢慢爬将过来,一钗刺中她要害。
沈媛跌跌撞撞冲出指挥使的府邸。因主人主母动了手,下人均屏声敛气缩在房中不敢出头,沈媛竟畅通无阻的跑至角门。
岳培正好驰马路过,猛的勒住缰绳。眼前那幕情景他终身难忘:漫天冰雪中,浑身斑斑点点血迹的沈媛自一处角门中冲了出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是悲愤和绝望,定定望了自己许久,沈媛昏倒在地。
岳培思及往事,心潮澎湃,这世上不公平没王法之事何其之多!他本是要劝沈迈适可而止的,这会子却不想再开口了:自己要报仇,难道沈迈不要报仇。
只是,“为了你一个人报仇,多少生灵涂炭!”心中究竟还是不赞成的。沈迈哈哈大笑,“你当我是为了一己之私么?不错,我是为了报仇!可我手下八千名兄弟,难道他们会为了我要报仇,便抛家舍业不成?”其实都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会落草为寇。
本来苛捐杂税就多,朝廷还一再加田赋。朝廷摊下来的赋税乡绅官宦都是不用缴的,只苦了小老百姓。老百姓若实在缴不起,怎么办呢?逃亡,流浪,无家可归,处境凄惨。
更何况今年陕北大旱,地上连草木都枯黄了,老百姓实在没吃的。一开始是跑到山中采食蓬草,蓬草吃完了就啃树皮,树皮再吃完了就吃观音土。观音土哪里能活人的,反正都是个死,“饥寒刑戮死则同,攘夺犹能缓朝夕”,不如造反吧,还能多活几天。
“朝廷不给老百姓活路!”沈迈斜睇岳培,一脸轻蔑。看看你们这些为官作宰的,你们这些公侯之家,是如何锦衣玉食如何奢侈摆阔的?却不知老百姓回到家是“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小孩子被活活饿死!
“您别这么看着我,”岳培苦笑,“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公侯伯之家入则可掌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抚,但不得预九卿事。”文官武将职责分明,武将只能平时练兵,战时打仗,旁的不许管。
沈迈哼了一声,“朝中这些当权的阁老首辅,内侍太监,哪个会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了?既如此,便打上一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豪情上来,沈迈大笑道“阿雱学得差不多了,待他学完,我回了陕西,哈哈。”那可就不只攻陷西京这么简单了。
岳培在旁悠闲的喝茶,没说话。实则他心中愁的很:真按这个态势,怕是迟早有自己和沈迈在战场上相见的一天,到时可如何是好?
还有傅侯爷。他奉命征战陕西,虽然打了几个小胜仗,但这回西京失陷,责任重大。怕是免不了一番责罚吧,不知兵部会如何处置?内阁会如何处置?唉,他总终是解语的生父。
六安侯府。
傅解意眉头紧皱,对笑容满面的鲁夫人说道“如今战事有了波折,父亲怕是处境不好。娘且耐一耐。”说不准便是大难当头,这时节一定要全家人同心合力渡过难关,不是赌气的时候。
傅家开国元勋,即便是傅深在前线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抄家灭族大祸临头。却也不可大意了,总不能父兄在前线浴血奋战,自家母亲在京城和祖母置着气,家事一踢糊涂。
鲁夫人不以为意,“怕什么。咱们是什么人家,有开国功臣的铁券丹书呢。”傅家这样的人家,除非是造反,没有夺爵毁券的道理。傅深若真打了败仗,也只是要灰溜溜夹着尾巴做人而己,不是什么大事。
平时在那老太婆面前卑躬屈膝的,不也是灰头土脸的不得意?有什么不同。鲁夫人并不愿为了这个,去跟自己的婆母大人屈服,去跟自己痛恨的老女人低声下气。
傅解意闭目歇息了片刻,勉强按下心头的怒火。已经忍气吞声十几年了,哪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犯倔呢?太夫人自从独子出征之后便称病谢客,这可不是好事!外边对六安侯府的猜测已是日甚一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接到任何一个诗会、花会、宴会的请柬了!
说的好听一点,素日知交好友们是因为“贵府太夫人身子欠安,解意自然是要在床关侍疾的”;说的不好听一点,那些夫人小姐们是唯恐沾上一点是非,“六安侯府母子失和,家宅不宁,谁还敢请她家的姑娘上门。”这些夫人小姐们常年在公侯人家的圈子里打滚,一个一个都精明着呢,“片叶不沾身”,凡有麻烦的时候都会离得远远的。
岳家的婚事不再提,并不足虑;只要傅家兴旺发达,自然会有好亲事再上门。可若是傅深败了,傅家跟着败了呢?那可真是一落千丈,再也难以翻身了。
傅解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挽住鲁夫人的胳膊,语气坚定不容反驳的说道“娘,您跟我一道去见太夫人!”一定要劝说太夫人开门宴客,对着所有老亲旧戚、世交好友摆出一幅慈母相,让那些不利于傅家的传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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