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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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渺顿时一惊了:“不必了!这么贵重....”

\"哎——你可别推脱, 你我今日有缘一会,我心中珍重才要以金玉俗物相赠,你若是推辞, 想必就是看不起我的身份,也不愿意和我交往了?\"

藤颇塔吉眼波一转,柳眉一拧,佯装嗔怒, 果然把辛渺哄得连忙摆手,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珠坠乱甩:“我没有我不是!”

“既然如此——”藤颇塔吉将那个分量颇重的黑漆盒子塞到她怀里, 笑得志得意满:“你就好好收下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一个好好的美人顶着一头草窝。”

辛渺又脸红了,捧着匣子不知所措:“也不至于是草窝吧.....”

\"那是不至于,在别人脑袋上是草窝,在你脑袋上也是个金窝银窝啦!\"藤颇塔吉顿时大笑起来, 这下子连她的徒弟们都噗嗤噗嗤的偷偷捂嘴笑出了声。

这时, 帐外袅袅婷婷的走进来一个人, 原来是柳玉曼,她笑眯眯的抬手掀开帘子, 走了进来:“怪道前面大家都纳闷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呢, 原来是被我妹妹给留住了。”

辛渺才如梦初醒的说:“我都忘了,柳老板和他们谈完了?”

柳玉曼先走上前来:“可不是么。”

她忽然上下打量了辛渺两眼, 啧啧称奇道:“哎哟!我妹妹这手艺, 能比得上外头梳头娘子了,姑娘只是略一打扮,就把我们坊里姐妹都比下去了,这还得了,瞧瞧这样貌身段儿, 竟连坊中头牌都及不上呢!”

她笑语嫣然,说出的话却带刺儿,藤颇塔吉当即脸色一变,看了柳玉曼一眼。

她也不知道柳玉曼怎么会这么跟人说话,没有一个良家女子会接受这种羞辱,明捧暗贬的和风尘女人做对比,已经是极大的冒犯,哪怕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但也是个女人,心里对她们这种身份,恐怕也只有敬而远之的。

但藤颇塔吉也看出辛渺是武林中人,见识得多,自然不会计较,因此相处了一会儿,更觉得对方不拘于礼教,只是真诚相交,不暗含轻贱之心,殊为难得。

柳玉曼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人,她只能是故意要激怒辛渺,才说这种话。

藤颇塔吉又急又气,

直道真心难得,辛渺恐怕要拂袖而去了。

没想到,辛渺好像并没有听出来,但脸上没什么笑容,似乎也不太喜欢柳玉曼,但言语依然平淡温和:“....过奖了,柳老板恭维,我的朋友们在等我吧,耽搁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柳玉曼脸上一梗,好像也是没见过这种直肠子的人,九转心思一下子被照面儿拍了回来,直接愣住了。

什么过奖!什么恭维!

藤颇塔吉险些笑出声,但辛渺已经看向了她,于是连忙正色:“唉,你回吧,咱们......”

她忽然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辛渺偷偷的将匣子放到膝下地毯上,同时,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以后我要是下山就还来找你,你要是要找我,我就住在娥镜山山顶上,路有点远,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做客。”

藤颇塔吉心头一烫,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也微笑起来:“怎么不愿意,等着,我过几天就来!”

她眼睛往下一看,将辛渺抓了个现行:“诶!我说送你了就送你了!你可要好好拿走。”

又把匣子一下子塞到辛渺手上,蛮不讲理似的对她挑挑眉:“头上的也带好,都是我送你的!”

辛渺简直语塞,只好站起来:“那我走了。”

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展颜一笑,蜜一样的双眸注视着她:“走吧,我可不送了。”

柳玉曼这时忽然转了脸色对辛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先走,我和我妹妹说句话。”

她也紧紧盯着辛渺,好像生怕她不走一样,辛渺回了藤颇塔吉一个笑容,也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帐子,身后也没有声音,柳玉曼应该是在等她走出去。

掀开帐子出来,辛渺也懒得偷听,沿着原路往回走。

不过想想,刚才柳玉曼那话里有话,实在叫人迷惑。辛渺又不傻,光听那话音都知道不是好话,但她也的确没听懂柳玉曼意有所指指到了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她,辛渺只会觉得这些风尘女子可怜,而不认为她们下贱,更不觉得被柳玉曼拿来比较是一种羞辱,柳玉曼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拳头打到棉花上。

快走到大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发带遗落在了藤颇塔吉的帐子里,赶快回身去拿。

折过一条小径,面前掩着花草和葡萄架子,她先看见枝叶影影憧憧间两个身影从帐子里走出来。

“.....我早让你把剩下的都扔了!你怎么还留着,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拿出来,你知道她是和谁来的?和展昭一道儿来的!”柳玉曼的声音中充满一种焦躁,声音几乎有点尖利。

藤颇塔吉则带着一种烦闷和不耐说:“管他什么展昭不展昭,我不认识!辛渺姑娘人十分有趣,现在是我的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也不该那样说话,是故意要挑事了?早知今日,你就不该对那男人予求予取,这会儿也没这些波折了,呵。”

她冷笑连连,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被她一讥讽,柳玉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提他干什么,我不想跟你提他,哼,妹妹也不是个屁事不懂的雏儿了,怎么?还真以为那种天之骄女能看得上咱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未必,怎么会和你真心交往。不过我看,这种跟着一堆男人跑到舞坊来的女人,也没什么名节贞操可言,装什么高贵?哼,和咱们也就是半斤八两,说不定比咱们还脏,什么女侠,我呸——”

藤颇塔吉忽然大笑起来:“那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到妓院嫖女人,女人就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嫖了谁呢!老娘就爱睡男人,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若辛渺姑娘和我志同道合,我更高兴!更要高看她一眼!她要是满嘴名节贞操,我还看不上她呢!”

这话真的有点冲击,辛渺顿时睁大了眼睛。

柳玉曼气急:“你就气我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鳌山,又怨我太听他的话......”她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哀切起来:“塔吉,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妹,咱们在这喜春坊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不信你会眼睁睁送我去死!”

“谁要送你去死!是谁让你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心里不知道?!你怎么糊涂了呢?!”藤颇塔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玉曼接着哀求她:“好妹妹,我知道,可是......你放心,我都明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干这种粗活,他下次要是还让我掺和这些事,我就....和他断了。”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柳老板,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痴顽的一面,简直就像是某些悲剧故事的序章,听得辛渺心里很复杂。

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果然和柳玉曼有关系,只是辛渺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鳌山是谁,不过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柳玉曼的男人,估计就是幕后主使了。

只听见藤颇塔吉长叹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再像是之前跳舞时那样精神高昂,有些无精打采:“行了,也不必说这些,我把这个扔了就是。”

只听咕咚一声,她甩出去一样物件儿,落到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好,我先去了。”柳玉曼揩掉眼泪,提起裙子,匆匆忙忙从另一条路走了,她估计是要去用妆粉掩饰一下自己的脸。

藤颇塔吉看她走了,又是一声长叹,也走了。

辛渺快步走到那个大水缸旁边,缸中水面尚未平息,荡漾着圈圈涟漪,几尾金鱼儿被突然砸进缸里的瓷瓶吓了一跳,正在水中乱窜。

水缸底,那个白瓷瓶正躺在青苔中,瓶口敞开,里面的药粉从中泄露出来,在水中染出丝丝缕缕红雾。

辛渺立刻挽起袖子,将瓷瓶捞起来,赶快把水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大半沁了水,但瓶口小,底部还是干的。

她认识这个瓶子,就是刚刚藤颇塔吉在酒里撒的红色调味粉。

难道是柳玉曼在酒里撒了下毒,让那几个少侠在场上暂时的武功全失手足发软?

可是如果是这样,藤颇塔吉怎么会往自己的酒里下?

短暂的疑虑一闪而过,辛渺暂时放下好奇,将瓶子揣好了,到帐子里将自己落在地毯上的发带拿起。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掉了怪可惜。

辛渺拿完东西,就赶快往大厅赶去。

柳玉曼还没回来,但云媚在桌子边伺候,几个人都还坐在那张桌子边等着她。

辛渺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云媚,就咽了回去。

云媚正站在顾惜朝身边,忽然抬眼看见了辛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发愣,大家也都转过头来,也都被她突然之间换的新造型惊住了。

除了花满楼,几双眼睛盯着她,辛渺立刻顿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顾惜朝目光闪了闪,转开时,正好看见展昭十分难得的怔楞模样,不由得也暗笑,原来展昭也会盯着姑娘看傻眼,真是少见。

不过,她骤然这么改头换面,的确大不相同,堆云般的素雅缳髻倒是和她相得益彰,簪上发丝的簪钗做了恰如其分的点缀,增添了她的光彩,但也无法掩映她姣美标致的如花容颜,仅仅是芙蓉美人面和精巧珠宝的交相辉映,已经有了几分煌煌艳彩。

“我险些没把你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陆小凤才是反应快嘴又甜,新奇不已,站起来绕着她走两圈。

他的反应不得不叫辛渺脸红,颊上顿时升起两片淡淡的粉晕,躲开他的打量,羞赧的转过了身去:“你好烦啊。”

她抿着嘴嘀咕,陆小凤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去:“往日你可是披头散发,我都看惯了,怎么这会儿倒规规整整的梳了个头出来?谁给你梳的?”

辛渺用力推开他,带着点儿羞愤,坐回桌边:“我平日也没有披头散发吧——”

原来平时他们就默认她喜欢披头散发了??啊!!!

她坐下之后,花满楼微微一转头,就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冰麝头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妆一新,或许十分漂亮,陆小凤才会如此惊叹,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不过,他觉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每日精心梳妆打扮,也照样会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见过香料脂粉气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种自然的芬芳幽香,比兰麝之香更好闻。

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顾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女儿家常用,她的手轻轻按在上面的红描工笔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细长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显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来,用力握了握发烫的脸颊:“我刚刚遇见柳老板的妹妹,叫藤颇塔吉,舞跳得简直是太好了,后来我们交谈了几句,她还请我喝酒了。”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她提起藤颇塔吉:“干娘?她还给你梳头?”她看着那个妆奁匣子,已经认出了所为何物,不由得又惊叹又惊讶,藤颇塔吉身家颇丰,这匣子里的赤金花丝头面也是她的爱物了,竟然见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是艳羡,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脸蛋和头上的簪钗以及匣子上来回打转。

藤颇塔吉对她亦师亦母,好当然是好,但严师出高徒,对于舞技一道,藤颇塔吉又严厉挑剔至极,云媚吃了许多苦头,自然也畏惧她。

藤颇塔吉居然会对个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见如故,才见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结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连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确实生的美丽,藤颇塔吉确实青睐容貌美丽的男女,挑选徒弟容貌身条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财力也在其次,长相体格才是藤颇塔吉最挑剔的。

“藤颇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台柱子,当年一舞名动江南的头牌舞姬,能一观她的舞姿可是殊为难得,辛渺姑娘真是好运气。”顾惜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和藤颇塔吉的舞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难训,她还有个在花场中叫人津津乐道的野号,叫做‘赛公主’,这个‘公主’不是说她和公主一样尊贵,而是说她和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养男宠的荒淫公主有的一比,馆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阴公主,都是热衷于养面首和男宠。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连长得清俊的穷书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亲芳泽。

不过,这些男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女人的玩物,自己是被‘嫖了’。因为藤颇塔吉颇有些薄情浪子的意思,一夜春宵蜜里调油过后说撒手也就撒手了。要是碰见个合心意的新欢,不管是情意正浓还是兴致刚起,她一准儿调转方向,毫不犹豫抛弃旧爱。

渣得一匹。

如此脾性的女子,居然能和辛渺这种含蓄温柔的性格投契合拍??

顾惜朝不由得对辛渺刮目相看。

其余不论,她这种人能去和一个舞姬交往,已经很令他诧异。

辛渺这个人,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好奇。

这时,柳玉曼也姗姗来迟,苦笑着告饶:“实在对不住,奴家在院子里掉了个耳环,翻找一会儿,竟然叫各位等了这么久。”

辛渺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握住了荷包里的小瓷瓶。

一会儿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展昭。

柳玉曼虽然是被别人教唆从犯,但法不容情,正如同藤颇塔吉说的,她好好当她的老板娘,不被相好拖着去干这些事,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实在叫人叹息。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也该走了,多谢柳老板。”展昭已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柳玉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情真意切起来:“哎哟,奴家招待不周,没能帮上忙,请大人海涵。”

她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娇滴滴的伸出手展昭朝他挨过来。

没想到她才走出一两步,展昭已经铁面无私的退开:“不必,告辞。”

他那张俊朗无双又正气凛然的脸庞着实让柳玉曼噎住了,笑容顿时一僵。

几人都起身离座,云媚依依不舍的看着顾惜朝,咬着嘴唇:“云媚恭送顾大人.....”

顾惜朝因此回眸,微卷的额发垂下,落在他眉眼前,鼻梁笔挺,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温润的弧度,若有如无的颔首,倒仿佛是双目生情,温柔有意。

云媚看得呆了一下,含羞低下眼。

辛渺正好将他那神情收入眼中,顿时为之一愣,有些诧异,但她一看云媚的表情,就不仅仅只是诧异了。

她迅速转过视线来,和顾惜朝四目相对。

“.......”

顾惜朝只见辛渺神情复杂至极,两个眼睛瞪得溜儿圆,又惊恐,又嫌弃,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顾惜朝!不愧是你!

他表情未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眉梢一挑,仍旧笑着。

辛渺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是把他瞪了一下,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躲开了他的视线,同时脚步顿时加快了,三两下跑到前面展昭身边去了。

顾惜朝先是一愣,但随即,嘴角高扬的弧度却渐渐的加大了,像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愉快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笑。

走出喜春坊大门,仍然是上了马车,辛渺差点踩到裙角,顾惜朝就故意上前扶了她一把:“辛渺姑娘小心。”

她好像不敢回头看他似的,抱着匣子嗖的一下拉着裙角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门房殷勤的给他们照样牵来马和马车,还在旁边看他们上车上马,因此辛渺也没急着说,直到马车动起来,驶出了二三十米远,辛渺才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小瓷瓶。

她故意忽略了顾惜朝,掀开轿帘,对着几步外的展昭招手:“展护卫!”

展昭转头,看见她的脸从帘后露出大半,神秘兮兮的喊自己,也就策马靠近马车边:“何事?”

辛渺举起小瓷瓶:“我刚才在院子里,找到了点东西,可能有点用。”

她想了想:“柳玉曼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指使她干的事,这个粉末可能是关键证据。”

她这话一说,前面的陆小凤顿时转过头来,也急忙调转马头到了马车边。

“你还真是兵行奇招,居然自己跑去找这个?!”

展昭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意料之外。

“辛渺姑娘真是有勇有谋,竟然有如此急智,真是将我们都给比下去了,惭愧惭愧。”顾惜朝眼神又在她脸上打转,仿佛十分赞叹似的。

辛渺解释道:“唉,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柳玉曼是被一个叫‘鳌山’的男人指使去做的,藤颇塔吉知道内情,很不赞同。这个是藤颇塔吉的,但是她酒也往里加,好像是用来调味的,然后柳玉曼还特地嘱咐她让她扔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毒药呢,这究竟是什么?”

展昭接过小瓶子,放在鼻子下一嗅,也有些困惑:“西域有些小国风俗与我们不同,喝酒加些调味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个.....”

他闻到的是一股有些辛辣的又香又呛的味道,但柳玉曼急着要销毁的,自然是关键证物了,虽说展昭也暂时不知如何起效的,但也猜测了个七七八八:“或许此物要和别的什么药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效用?从调酒料变作叫人武功暂失的毒药,其中一定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步骤了。”

顾惜朝想了想,伸手问展昭要:“我闻一闻。”

展昭将瓷瓶递给他,顾惜朝仔细嗅了嗅,忽然抬起头来:“这味道....”

他似乎闻出些什么,却转而问道:“柳玉曼是否是北方人士?”

陆小凤长眉一挑:“是吧,她是有些北方口音,而且,她右边耳朵扎了三个眼儿,关外好像是有这种习俗。”

顾惜朝忽而一笑:“陆大侠眼力真不错啊。”

只见了一面,连人家扎了几个耳朵眼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这粉末是北疆上一个叫挞旋儿的小城特有的一种花磨成粉做的,本地人叫睁眼睡,学名大眠花。北疆上穷山恶水,这种花能吃,不过有些毒性,要用明矾洗掉毒性才能食用,吃了之后人会昏昏沉沉的,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甚至出现幻觉,使人亢奋——”

辛渺听得一惊,这不就是致幻剂?

而且明矾本身也有毒,以毒攻毒,恐怕当地人寿命会很短吧.....

顾惜朝哂笑道:“不过此物少量食用,也能让人平静,病人喝了,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乃至截去肢体也不会痛。”

没想到这个还能当麻醉使,辛渺听得皱起眉来,藤颇塔吉用这个调味,岂不是会成瘾么?

花满楼鼻翼微微翕动,他与顾惜朝同坐一个马车内,不需要凑近,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闻见了瓷瓶内的味道:“这大眠花,我也听说过,我曾在一本残卷孤本中看过,此花佐以麸曲酿制的酒水,会暂时散去武功,但药效迟缓,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才会发作,喝得越多,效果越强。”

至此,这案子基本算是破了,连物证都到手了。

这案子不算离奇曲折,不过倒也挺长见识的,听得陆小凤津津有味:“看来,柳老板又是一个被男人耽误了的痴情女子,这个叫鳌山的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哄得柳老板为他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展昭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由得看了顾惜朝一眼。

张鳌山,也就是那个一直刁难顾惜朝的王府教头,没想到,他为了给顾惜朝使绊子,不惜里外联合起来,还要故意把事情闹大,伤了王府面子,这下子,就算顾惜朝不计较,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他嫉贤妒能,心胸狭窄,落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惜朝果然冷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此事看来是因我而起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怎么说?”

“张鳌山此人,其实是王府中阙金卫的一位教头,自我进府,与我一直不睦,此事前他还威胁过我,紧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曾与他计较,但他却步步紧逼,竟然连英才会都要伸手进来,非要置惜朝于死地不可,真叫人齿冷。”

他语气淡漠,听不出来什么‘齿冷’,但众人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肃杀之意。

辛渺心里毛毛的,又听他骤然笑了:“承蒙府上看重,哪怕是为了二公子,我也不得不将他正法了。”

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陆小凤反而一笑:“哈哈,此人有些手段,为了害你使出这么多曲折手段,连自己的相好都卷进来了,好大的手笔,不过费了这么许多心力,恐怕也没这么简单,那几位少侠的对手恐怕也十分可疑,我想张鳌山或许是收了他们大笔银子,不然也不会单单挑中这几个。”

他一语中的,顾惜朝笑着说:“不错,张鳌山此举既能敛财,又能将我拉下马,实乃一石二鸟之利,这才符合此人秉性。”

他抬手对几人作揖:“今日在下蒙冤能重拾清白,真要重谢几位鼎力相助,感激涕零难表我心。”

陆小凤已一摆手:“此话言重,我今日也只算是看了一场好戏,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展昭叹息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顾惜朝忽然抬眼,深深看了辛渺一眼,微微一笑:“辛渺姑娘才是帮了我大忙,再如何谢都不为过。”

辛渺脊背不由得一下子打直了,眼神一飘:“运气好,运气好....”

\"也要多谢花公子,博闻强识,在下实在佩服。\"

花满楼只是颔首,笑意温煦,并不推拒回答。

顾惜朝又看向辛渺:“辛渺姑娘特地来请展兄,我的琐事倒是把大家都耽搁了,实乃内疚,展兄也该松快一下了,不如就随各位去,剩下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办,就不烦扰各位享乐了,如何?”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大家都四散去玩儿,就他一个人又是被陷害又是被算计,然后还要一个人坚强的去料理诸事,继续给王府办事。

怪可怜的。

辛渺赶紧点头,无情的说:“嗯,那你加油。”

加油。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个问号。

这女的真行。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套啊,连句推辞的客气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顺势邀请一句顾惜朝。

花满楼默默的低下头来,嘴角上扬,马车外的陆小凤微不可闻的噗嗤一声,简直要笑出声了。

展昭也是为之一愣,迟疑着说:“这....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府衙再审?”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不必了,这点事,也不必劳动你了,我会再审一遍那几人,左右花不了多少时间,呵——”

你们都去玩儿吧,不用管我死活。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辛渺用一种感叹的神情看着顾惜朝:“忙点儿好,说明上头重视你,真是未来可期。”

啊,以前公司的话术也是这样的,努力拼搏上进,老板才能买的起豪宅嘛。

谁没经历过呢。

辛渺对顾惜朝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顾惜朝虽然是反派,但是事业心超强,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现在有人慧眼识珠,岂不是老天开眼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至于被打压得黑化,连云寨逃过一劫,武林未来的一场腥风血雨消弭于无形之中,江湖和谐大环境有望啊!!

大好事!

“.........过奖,过奖。”

一路又回了府衙,顾惜朝客气道:“登山路远,不如就将这马车架去。”

辛渺摆手:“不必了,我们走着上去,也很快。”

几个人连马都还了,拉着展昭非常干脆的走了。

顾惜朝注视着四人离开,展昭还有点良心,回头看他几眼,辛渺就别说了,没和自己坐一辆马车上,整个人都轻松了似的,脚步轻盈,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愉快。

顾惜朝则横眉冷眼的再次审了那单独被关押的少侠,一改之前温文尔雅的表象,刑讯毫不手软几乎吓得人胆寒,没两三下就招了。

原来,他没有被大眠花粉药倒,是因为回客栈的路上遇见几个清秀女侠,酒意和药性相加之下,亢奋混沌,居然上前调戏,那几个女侠都是峨眉派的弟子,当场拔剑给他醒了酒,差点被刺死,吓得他倾尽自己一身功夫,死命逃了,逃跑过程中用了内力,药力也被逼出挥发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才安然无恙。

所以大眠花粉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喝了酒之后立刻用内力逼出,自然也相安无事。不过,普通人乘兴饮酒,又是特地夜入花街酒巷,喝了之后不是拉个姑娘一夜春宵就是酣困昏沉,很容易中道,这估计也是张鳌山用这种办法给人下药的原因。

对这些人,顾惜朝十分不屑,查明之后,他按兵不动,也不前去拘捕张鳌山和贿赂他的选手,而是悠然的回了王府。

广燕王府秩序森严,下人们也都严守规矩,偌大一个后花园里,绝没有任何丫鬟小厮在里面逗留玩乐的,王府的几位主子最近也无心入园赏花,倒是辜负了许多春日风光。

顾惜朝在其中闲庭信步,志得意满,却忽然远远的望见了在湖上缓缓走过石桥的广燕王世子姜元淮。

姜元淮是老王爷早年元配妻子的长子,其实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只是在上京时早早夭折了。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死在上京,而他自己则有一条腿微微有些跛了,因此,世子爷性情格外稳重深沉些,几乎是有些阴沉了,从不快步行走,因为他略一走快些,就会无法掩饰自己的跛足,有损威严。

与他两个正当少年的异母弟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姜子靥和姜此玉有多么跳脱怪诞,姜元淮就有多么老成持重,老王爷如今万事不管,在外人眼中又是格外偏疼小儿子小女儿,因此,更显得世子处境不佳。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低调沉稳,作风颇佳,治下严谨同时也深得民心,更叫人可怜他被两个生母只是异族舞女的弟妹夺走了父亲的关注。

谁都知道世子的弟弟妹妹是两个行事嚣张的纨绔子弟,可恨老王爷心都偏到咯吱窝下面了,世子爷吃力不讨好,还屡屡被斥责,叫人不平。

顾惜朝却不这么觉得。

他脸上露出谦和而文雅的笑容,缓步朝桥上走去。

两个血统异域的双生子,再如何声势烜赫又如何?世子之位如何能易主,就算老王爷犯糊涂,天家血脉皇室规矩也绝不可能允许改弦易辙,做出如此丑事。

老王爷病体沉疴,终究没有几年可活,到时候,世子继位,隐忍多年一朝翻身,还能让这两个异母的弟妹蹦跶吗?

顾惜朝难道就为了向没有前途的二公子白效力几年,才殚精竭虑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么?

当然不是。

“惜朝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今日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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