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金光,金刚法界。
一尊怒目横眉,手执宝杵的金刚踏云而出,骈指怒喝。
这尊金刚高逾千丈,踏在云上,宛如巨岳压顶,令人窒息。
声如雷霆,骇人魂心。
“哼。”
老将蔑笑一声,似对此金刚不屑一顾。
而是抬头向天,朝那悬于高天,于层层云烟中若隐若现的弥罗天宫叉手一礼:
“大天尊容禀,今有异教欲犯我大唐,压我人道,李靖斗胆,请大天尊开恩,容李靖率本部兵马,护我在大唐,佑我人道!”
“轰隆隆!”
一阵阵轰雷炸响,令得三界震惧,以为玉帝震怒。
却在此时,有一金光自弥罗天宫中飞出,自高天划落。
李靖双手捧出,金光落于其手。
却是一杆金色令旗。
“谢大天尊!”
李靖躬身一礼,朝李世民看去,李世民只轻轻颔首。
便见李靖又举金令朝天喝道:“孽障,还不持我金令,擂鼓聚兵!”
天上,层云滚滚,好似大海兴波,有人在其中搅动狂澜。
云头冒出一个身穿红肚兜,头所冲天双髻的娃娃。
脚踩一对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自云中一跃而出。
李靖将手中金令抛起。
那娃娃将金令抄在手中,脸色似有几分不情愿,却仍是挥舞起金色令旗。
“冬!”
“冬!”
“冬冬!”“冬冬冬!”
震动天地的金鼓之声骤然响起,一声高似一声,一响急似一响。
片刻间,连绵鼓声震动天地。
层层云烟滚滚聚来。
每一片云上都影影幢幢,站着一尊尊宛如神魔般的身影。
威势无匹,盖压三界。
令得众多仙佛神鬼都心季不已。
“十万天兵天将!”
“这便是托塔李天王征伐三界诸天,所向披靡的十万天兵天将!”
“看来传闻果是非虚!”
“这十万兵将,虽属天庭,却并非出于天庭,而是李唐借天庭所养的十万人神!”
“当年李唐举世升华,错非有这十万人神,怎能安然?况乎今日雄立东土之气象?”
阵阵惊语,令江舟也得知了这“十万天兵天将”的来历。
虽名为天兵,号称天将,名义上归天庭所辖,实则却是李世民君臣建凌烟阁,将大唐历来战死兵魂英灵聚拢,化为人神。
由李靖统率,入天庭以周天星力淬炼,更添神威。
实为大唐底蕴所在,纵天庭也须忌上三分。
十万兵将入天庭,是天庭的制衡,也是大唐避让质押、对玉帝尊祟的表示。
因此才得以天人相安无事,大唐亦自此雄立东土,万国朝敬,泰半出于此威。
这一路兵马,虽在天庭,也是听宣不听调,出工不出力。
五百年前,讨伐花果山的那十万兵将,也是眼前的骄兵悍将。
若非有此因由,当年花果山上,自美猴王而下,猴子猴孙恐怕都难逃倾覆之劫。
江舟心中一时感慨。
想不到,他所“熟知”的故事,如今不仅亲眼得见,竟然还有如此曲折。
看着那脚踏风火轮娃娃,挥舞着令旗,聚拢十万兵将。
威势无两,震天慑地。
令得三界诸多宵小都瑟瑟难安。
其身上的红肚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却没有任何人敢存半丝妄念。
只因这小娃娃也不是个好惹的,若非还有个李靖能镇一镇,这个红肚兜怕是比五百年前那只猴子还令人头疼。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江舟运转昊天宝镜,红肚兜身影现于镜中。
其生平巨细,过去现在,竟都于其中闪过。
随着他道行日益高涨,运转这宝镜也是愈加得心应手。
如今连人的过去也能照现出来。
不过他现在照的不是一般人,红肚兜仿佛有所感应,转过头来,从云头上探下目光。
两道目光一如稚童清澈,却满是灵动,且威神无限。
若是未进幽冥之前的江舟,恐怕只这一道目光就能压垮他。
只是他早已今非昔比。
别说是看一眼,就算是这位三坛海会大神亲自出手,能不能胜他,也在两可之数。
红肚兜看到江舟,目中异光微闪,似有几分意外。
江舟也没有被人抓包窥人隐私的尴尬,只是迎着目光笑了笑。
红肚兜朝他眦牙瞪了一眼,旋即便收回目光。
“十万天兵俱在,请元帅点兵!”
李靖朝李世民叉手一揖,旋即登上云头,扫过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森然立于片片云海之上的天兵。
伸手一招,那尊黄金宝塔落于手中,震声道:
“本帅要与大日尊者往太虚一战,尔等令命戒备,护佑人间,莫使宵小荼毒苍生!”
话落,便朝法界中央那尊大日虚影道:“尊者既欲夺我人道大运,便休怪李靖不能再念古佛恩情,请大日尊者赐教罢!”
众人皆知,无论这位一身三分的托塔天王究竟有何谋算,但西方二圣之一古佛陛弥陀于李靖有授艺传法赠宝之恩,却是无庸置疑。
因果难却,沾染了便不是不认便了。
大日如来虽是源出那古佛,却一源二体,因果两分,互不沾染。
若非如此,仍有古佛之因,是断然分不得如今西方大乘气运的。
正因如此,李靖才敢对大日如来出手,若是古佛当面,便另当别论。
“善哉,善哉。”
大日虚影面露慈笑:“尔虽天王之尊,却还劳不得老僧动手。”
话音方落,便见其前后左右,皆有一轮现。
轮转之际,有四尊菩萨显圣。
令得众人又是一惊。
都说这大日如来有两大曼荼罗,乃其另立大乘密教根本所在。
一名三昧耶曼荼罗,乃以中央大日如来法身脑后月轮演化多宝塔,有刀剑、轮宝、宝杵、莲华、宝珠、璎珞、风轮诸宝,号称西方教第一斗战之宝。
一名金刚曼荼罗,乃其前后左右,四尊四波罗蜜菩萨,汇成金刚曼荼罗法界,演“大曼荼罗成身会”。
号称能化三界内外一切众生诸圣贤,号称以“从果向因”之序,轮转大法界,三界内外一切法一切众生诸圣贤生成养育之母。
实则便是那尊古佛欲倒果为因,以自身成就一切众生诸圣贤生成养育之母,一如那位……劫前陨落的众星之母,斗姆元君!
若其当真功成,成为那唯一之“因”,便能了断前因,真正成就无上。
那位古佛以“斗姆”而成道,如今欲成无上,亦只有这“唯一之因”是最后的阻碍。
江舟本是一副旁观看戏之态,此时自宝镜之中观闻三界遍议此由。
看向那尊大日虚影,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冷意。
倒果为因?
哼,早晚要你自食恶果!
“四波罗密菩萨?”
此时李靖扫了一眼其前后左右四尊菩萨,眼中闪过一丝沉凝。
瞬时便化为一丝冷笑:“也罢,先除此爪牙臂膀,再与尊者论长短!”
他天王之尊,虽较大日如来境界位格均矮上半头,但他三教并进,也不是白混的,素有三界“第一天王”之称。
虽非神圣,胜似神圣。
大日如来如此轻慢于他,怎能容得?
“哼!”
手托黄金宝塔,望空一抛。
顿有无俦伟力自生,将四波罗密菩萨扯向天外。
李靖披风烈烈,一脚迈出,亦踏入太虚之中。
他离去之后,十万天兵天将严阵以待,森然威势,竟隐隐能与大日如来金刚法界分庭抗礼。
怪道李靖敢在此时独自离去争伐。
片刻之后,三界仙佛神鬼,皆感无穷威势自九天之外隐隐传来,令得天地动荡难安。
太虚之战,等闲难以看得。
即便是江舟,也要通过昊天宝镜才能窥得几分。
两方恶斗之威,令他也看得心惊动魄。
他如今虽成天王,但与李靖这位托塔天王相比,竟是差之千里。
那大日如来似乎并未将这一战放在心上,目光开合间,便开口道:“大天尊,天门洞开,人皇当出,却是不宜拖延。”
“老僧保举一人,身俱劫前天帝俊之血脉,至尊至贵无比,当为人皇。”
三界闻言俱惊。
天帝俊血脉?!
有识得江舟之人,都将目光投落他身上。
江舟亦是心中一怔。
一时也以为这大日如来是在说他,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
弥罗天宫,一片寂静。
那位大天尊并无回应。
大日如来轻笑一声,忽地伸出佛手,往下探来。
五指屈伸间,便已显露佛掌。
掌纹纵横如山川大地,起伏绵延如黄金铺就。
这宛若黄金生成的掌中大地山川之上,竟有一人匍匐。
江舟一见此人,虽未看到其面目,念头已自生。
似乎那人天生与他有着某种斩不断的莫名联系,令他体内血脉涌动难抑。
王平?!
这种感觉,令他心念中骤然跳出这个恍如隔世、早已经澹忘的名字。
果然,他匍匐掌间的人朝大日如来叩首一拜,便站起转身。
那张脸,果然是王平!
不,他不是王平。
虽然这张脸除了年轻了许多,与那王平几乎一般无二,但江舟却知道,他不是。
“天帝血脉?!”
此人一现,三界之中便有大威神者将他看透。
甚至过往来历、身系因果,一切种种,都难逃大威神者法眼如炬。
“果是天帝血脉,怎么可能?!”
弥罗天宫中。
众真群仙面露惊骇,下意识朝高坐万神玄穹之中的玉帝。
有仙官忍不住出列道:“陛下,此必是西方教邪诡手段,妄图以此窃取大运!”
“还请陛下降旨,问罪于彼,除此贼獠!”
若说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这位三界之主的大天尊的,除了那几位天尊外,便是这“天帝”二字。
玉帝如今虽位居弥罗天宫之主,但真要论起来,她并非正统。
而是凭借自身无上智慧与万劫不磨的意志,经历亿万灾劫,硬生生登上这个位子。
也正因此,也无人敢不钦服。
但天地在位,因果至大,最重名份。
“正统”二字,绝非虚言。
若是正统已绝,自然无碍。
可如今看到这正统的“天帝血脉”出世,众仙自然神色大变。
“贼奴!”
“欺人太甚!”
九天之上,突有雷霆炸响,仿佛天地震怒。
一道恐怖之极的身影显露高天。
纵然是高声语、帝芒手托之日月,万星辉耀,在这道身影之下似乎暗澹了起来。
大日如来抬头看了一眼,只是笑道:“勾陈帝君稍安勿躁,帝君方与大天尊一战,此劫之内,怕是再难动得大法,今日也非你我争之时,何必以身犯险?”
江舟也认出了这道身影,便是当初在槐江仙山现身见过他一面的勾陈大帝。
看她伟力无边的身影,让江舟心中稍安,不过大日如来的话,又令他心中微沉。
“勾陈动不得,吾可动得?”
便在此时,亿万星辰闪耀,百千万倍盛于方才。
紫气垂化,星云密布,群真列宿,众星焕斗。
一道身影居中,伟岸无边。
“大日,你我今日便当一战。”
天音垂现,威严无边,丝毫不让于适才弥罗天宫中那位玉帝。
大日如来面上笑意依旧,却分明让人感受到了几分沉凝。
“金刚诸天,护卫天帝血脉,吾去去便来。”
大日如来既有今日之举,对此便早有预料,也不多言,只对法界众罗汉金刚吩咐一句,便升起大日轮。
“中天,请!”
金光直冲斗牛,霎时不见。
那紫薇帝君也隐去了伟岸身形。
三界众真皆凝神细寻,却始终不见不闻半分音色。
仿佛这两位已自三界内外消失了一般。
心中若有所悟,同样更是惊骇敬畏不已。
道祖有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
与此正合。
此等大神圣斗法,实非寻常可见可闻。
江舟自高天收回目光,也放弃了窥探的念头。
心中再是牵挂,也无可奈何,隐生颓败之念。
这等层次的交战,他竟是连看都没资格……
不过……
那种层次的存在他没有办法,眼前之事,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袖手。
上面的有人给他抗了,眼前的因果却是他自己的,无论如何也得自己解决了!
江舟现在哪里还不明白,眼前那被金刚法界护卫其中的所谓“天帝血脉”,分明就是当初他被窃取的一丝精血!
他当初分明一剑泯灭了那丝精血,此时却又重现。
虽不知其中详细,江舟也能猜得出,这必是王平残灵,以他的一点精血轮回!
如此手段,非大日如来这等大威神者不能为之!
“江舟……”
正当江舟心绪激荡,想要出手之际,忽闻一孤冷飘渺的声音自心头响起。
“……老高?”
江舟一怔,旋即试探道。
这声音确是高声语。
只闻其道:“你太大意了,你的血脉出自天帝,沾染了不朽之性,哪里是这般轻易便能泯灭?”
“听着,今日我开天门,乃大变之始,无人不争,同样也是你大争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