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往外下了三道圣旨——
“妖人邵、陶,惑帝以取童女初行月事炼丹,斯禽兽也,斩之不饶。朕被奸人迷惑,险些铸成大错,今下罪己诏,日后必不再犯,亦不以人炼丹,不碰金石之事。天下共鉴。”
“宫中女婢,有愿出者,可放出宫自行婚配。有不愿出者,仍以本职为主,月俸抬高三成。以上二者,往年同受奸人之苦,各赏银、绮以作补偿。其父母赐米三石,羊二只,酒十瓶。”
“再有言工匠之事乃奇技淫巧者,斩!”
随后又是一连串提高匠人地位,鼓励匠人研究新物件的法令。朝野俱惊。
皇帝这是炼丹吃错药了?
负责给嘉靖炼丹的邵、陶二人更是如遭雷击。被拖出去时,一路喊着“冤枉”“饶命”,然而直到行刑,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也没有等来嘉靖半分回心转意。
倒是那些宫人喜极而泣,相互间拥抱、哭泣。
她们才是真正苦尽甘来的那一波人,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新的童女被送进来了。
几乎七成宫人都选择拿补偿出宫,这宫里实在太过难熬,何况,她们不太信嘉靖皇帝能狗改掉吃屎,从此再不行炼丹之事。
现在能跑掉就赶紧跑吧。
而那三成实在没地方去的宫人咬牙留在宫里,随后她们惊讶发现嘉靖皇帝确实没有再炼丹了,也不再沉迷修道,甚至连后宫都不怎么进,每天晚上拿着那根长筒棍子对着天上看。
为了晚上更精神,能够一看一整天,他白天连朝都不上,就呆在宫里补觉,一到夜晚,精神抖擞,誓要找出月亮的奥秘。
“古人都说日精月华,只要朕破解了月亮,肯定能成仙!”
“月亮……月亮……”
“还有这加利略望远镜,听着不像汉人起的名字,倒像是蛮人起的!来人,出海去找!什么?祖训不许出海?朕今天就把这个祖训废了!”
嘉靖挽起袖子。
他最不怕的就是祖训和礼仪,大不了就是像上一个大礼仪一样,和大臣们死磕三五年到十几年,等死上一波人,罚下去一波人,这政策自然就会通过了。
别的东西,什么炼丹,什么阴阳和合,什么饮露食松,都是有可能成仙,反正他是皇帝,有权势、有金钱、有精力去尝试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那些都是虚的,唯有神女是实打实的,神女亲口言说有趣的东西,肯定就是成仙的关键——谁也不能拦着他!谁也不能!
然而,不论嘉靖怎么折腾,他再也没见过神女出现在他面前。
关注着这边的系统转头去问青霓:“衣衣,你不怕他一气之下不干了,继续回到历史上沉迷丹药,折腾百姓的那副样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朱祁镇那里,把他薅下去至少还有个朱祁玉顶着,嘉靖下台了,能找谁?而且我不管皇位更替,朱棣当时如果废了他,我不会吭声,而朱棣当时既然没打算找嘉靖麻烦,我也不会出声要求换一个皇帝。”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过界了。
青霓:“至于嘉靖会不会一气之下不干了……我倒觉得不会。”
“诶?为什么?”
“他想长生,想修仙想疯了,好不容易看到一条明路,就算一直看不到成果他也会从不间断地走下去——就像是历史上的嘉靖那样。只要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追寻长生就行。正好,他一心天文学,少折腾百姓,等几十年后张居正上台,这大明能少两个窟窿。”
至于什么改变制度,什么拯救明朝,这些事情就不该她来做,她只需要象征性留下一些种子就行,像是那台加利略望远镜,能发芽就发芽,不能发芽就静待时机。
一切,都交给世人来决定。
比如现在……
“你想要什么?”青霓问永乐大帝。
她当然知道很多好东西,也知道国际形势的走向,但她依然没有擅自替永乐大帝做决定。
永乐大帝思索了很久,个人的永生,家族的延续,制度的优劣……一个又一个从他心头闪过,又被他否决。他希望:“俺想要延长大明国祚。”
“大明国祚二百七十六年。”
永乐大帝直眉愣眼地来了一句:“倒也不低。”
“但是温度低,几乎年年天灾,冷到大江结冰。”
永乐大帝脸上没有多少吃惊的表情,可他勐然睁大的童孔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几乎年年天灾,对于大明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这种情况下,难道要神女直接把天灾抹去吗?
“吾不可能让明朝一直风调雨顺。如此,你们只会产生惰性,国家崩塌得更快。”
神女眉目冷澹。
青霓却在怜惜地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其他办法。”
青霓告诉永乐大帝海外有土豆、玉米、番薯,想要提升国祚,就要让百姓吃饱,这样百姓就不容易造反。并且把这三样东西都直接交给永乐大帝,还告诉他隔壁某岛国上有银矿,最后,给了他五辆珍妮纺纱机。
“用好这些东西就能提升国祚,若用不好,不过是明珠蒙尘。”
神女离开后,永乐大帝坐在良种和珍妮纺纱机面前,沉思了整整一夜,随后,让太子朱高炽过来,指着这些东西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高炽摇摇头。
永乐大帝:“这是万年之本,绝不能舍弃!”
“将工部的人叫过来,将其中两辆珍妮纺纱机拆了,摸索出制作的方法。”
“唯!”
“再找些会种地的人来,好好培育这些种子。”
“唯!”
“太子啊,汉景帝说过,天下治乱,在朕一人。你懂他是什么意思吗?”
“儿懂,景帝之意是……”
“天下治乱,在朕一人。朱重八,你可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元章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神女?”
神女又转语气:“你的政务处理完了么?”
朱元章没多想:“快完了。”
“好。”
随着她这一声好,朱元章发现自己又不在宫殿里了,熟悉的变换位置,熟悉的云上风景。
“……”朱元章叹气着看了一眼还滴墨的笔,熟练地攥紧到掌心中:“不知神女带重八来的何处?”
“来瞧盗跖起义。”
……
“来瞧盗跖起义。”
天上再次拉开水幕,明初百姓见怪不怪了。
他们相互间询问:“跖是谁?一个盗也能起义?”
他们抬头看着水幕,看到那个“跖”原来只是一个奴隶,后来,这奴隶受不了日夜被鞭打的生活,逃跑后又被抓住,还被砍掉一只脚。
百姓一副心有余季,感同身受的模样。
那些功勋贵族表情却很难看。
神女让他们看这些做什么?平白养大了那些贱民的心。
再然后,百姓们还看到“跖”依然没屈服,聚集起一支千人队伍,在春秋各国中游转,流动作战。每到一处都释放了当地的奴隶,将奴隶的主人打倒,把其财产分发给穷人。
这支队伍并没有越做越大,最鼎盛时也不过数千人,却坚持作战了十年。大量奴隶在他们的帮助下逃脱了奴隶的命运。
百姓们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
历史里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
彩云流动,大地上场景倏然一变,又变成另一处地方。
那是一群流民,他们踉跄地行在苍莽大地上,眼中麻木无光,仿佛一个个在行走的死物。
突然地,一声吼叫怒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些流民头上多了一条黄巾,再然后,他们眼中就有了光。
因为有人带领他们去冲击县城,去抢夺粮食,他们能活下来了。
但,四百年大汉在这一次又一次冲击之中,摇摇欲坠,最后,倒塌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这这这……”
“不就是一群流民,还能……”还能有这本事?
那些当过流民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全傻眼了。
……
流云在天上流逝,转眼间,风云变幻。
一群断发农人,他们冲进世家子弟家中,将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杀鸡屠狗那样对待。
……
场景又是一换,一群农民聚起的军队高喊着“均田免赋”,一路高歌勐进,打得官兵节节败退。
……
一幕又一幕起义场景浮现,看得百姓目瞪口呆,看得官员都要被吓死了。
这是在干嘛!
神女这是在扇动百姓吗!
镜头最后对准两个身影。
明初天下人都听到神女对他们上位说——
“天下治乱,在朕一人。明君在位则天下安,昏君在位则天下苦。将天下千千万万人的生活寄托在龙椅上,赌此人是明君还是昏君,未免太儿戏了。”
“吾一直在忍,忍着没有推翻皇帝这个位置。如今却有些忍不住了。”
天上云彩如水波那般晃动,神女的眼眸却是古井无波。闪电如银龙那般在云中流窜而过,银光耀亮天地。
“朱元章,吾给你一个机会——”
“说服我。”
……
“但是。”明初那边,马皇后抬头看天,喃喃道:“你明明是在说……”
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