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先不急着下刀,而是仔细端详了一遍死者周身,死者死状极惨,整个下半身被拦腰砍断,上半身左胸处两道极深的刀口。
第一刀落在了肋下三寸,慢慢开始往下切,死者死亡时间不长,所以内脏并没有腐烂,但毕竟还是血淋淋一团,旁人看了只觉得难以分辨,现在没有放大镜,她只能凑近了瞧,她神色肃穆,黑瞳专注,虽然是做着旁人看来有些恶心的活计,可这样的她,几乎是让人觉得神圣的。
等她验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夜幕即将笼罩下来,她给死者做着最后的缝合,再替她穿上衣服,一切忙完之后,终于呼出一口气直起身来。
傅珩在这期间一直没开过口,见她验完了,淡淡道:“如何?”
姜芜正要开口,话一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她道:“我写在验尸格目上,大人能给我叫碗吃的吗?”
傅珩勾了勾嘴角:“依你。”
没过多久后厨便送来了一碗牛肉面,其实并不怎么好吃,但姜妩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这会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干这一行自然不可能怕尸体,她经常在市局冻尸块的冰箱里放哈根达斯,因为也没想换个地方吃饭。
结果她快吃完了才想起来这位大人似乎还粒米未进——作为一个合格且兢兢业业的社畜,姜妩端着那碗只剩一点面汤的面,勉强捞起几根举着,扯出一个面对公安部老大的笑容:“要么您也……来点?”
傅桁淡淡撇她一眼,果不其然,他眉梢轻蹙:“不必。”
姜妩觉得可能他一句话超过五个字要加钱。
吃归吃,她倒也不会把正事忘了,一拱手对傅桁道:“大人,经过方才查验,死者周身伤口共有六处,其中最深的伤口为左胸一刀,这一刀直接穿过了死者的肋骨缝隙,捅破了心脏大动脉,直接导致了死亡,凶器是一把单刃刀,长度约在25厘米……额我是说七点五寸,凶手杀死死者后,又残忍的用砍刀砍断了死者的下肢,推测可能是一把杀猪刀,凶手可能是屠夫一类。”
“除了砍刀,还用了铁锤,导致死者上肢有明显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
姜妩一口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尸体情况不允许,所以没有做胃容物检测,但是根据尸斑形成数量和形状来看,死者死亡应该是在昨晚的……戍时。”
戍时,也就是黄昏时分,那个时刻姜妩刚准备去东市打酒,小巷不会是第一现场,只会是抛尸地。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有些奇怪,但她想了想,又把疑虑吞回了肚子里。
……
李家此时已经闹成了一团,李娇娇虽然只是庶女,但好歹也是个富家小姐,李娇娇的姨娘在府里哭天喊地闹着要一头碰死,李老爷和夫人则坐在大厅中央,一言不发。
李老爷名为李卓,早年在扬州做布匹生意,后来搭上了贵人,生意一路做大,前几个月才刚入京城,他忙着扩张铺面和人脉关系,自然顾不上家里,他这人算不上花心,只有一妻两个美妾,一个是李娇娇的生母容姨娘,另一个则是在扬州时纳的扬州瘦马柳姨娘。
柳姨娘生的娇媚,也年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毕竟死的不是她女儿,现在也只是一块坐在大堂里议事,说是议事,她就差没端着盘子嗑瓜子了,那张脸上不见一丁点伤心,嘴角还有些忍不住上扬的趋势。
柳姨娘开口道:“依我说啊,这事就一床被子掀过去算了,娇娇是个姑娘家,容姐姐该不会……想她连死都成为别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容姨娘哭的身子发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肯她的死就这么被揭过,她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指着柳姨娘骂道:“贱人!你何德何能提我的娇娇,娇娇明明就是因你而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李老爷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警告地看着容姨娘:“你适可而止。”
容姨娘早就知晓老爷平时就偏宠着姓柳的,这十几年来压抑着的委屈和愤懑一朝倾泄而出,她劈手指着姨娘,张嘴便骂:“昨日娇娇就是跟你出了门才没能回来的!你为什么要带她出门,你把我的娇娇还给我!”
她跪坐在大厅中央又哭又闹,见在场三人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你……你们……我要去报官!”
……
姜妩好歹是蹭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脸面,在北镇抚司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虽然比不上人家的锦帽貂裘,但好歹能御寒。
她穿着一身素色短袄,配一条青色麻布百迭裙,锦衣卫里没有女装,这身还是某个侍卫小哥姐姐的衣服。
她双手缩在袖子里,哆哆嗦嗦的按照地图指挥:“这里是发现死者的地方,根据大部分凶手的作案习惯,残肢应该不会离这里太远,方圆五里以内搜查应该会有收获,考虑到天气……”
“搜查附近湖面、破庙。”傅桁裹挟着一身寒气进门,玄色大氅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冷的弧度。
姜妩瞧见他,瞬间卡了壳,呐呐补充:“东市离这不远,所以……去肉铺检查一下。”
只此一句,细思之下,令人汗毛竖立。
姜妩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一刻,那件方才还披在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身上的原色大氅,兜头罩在了她身上。
姜妩眨眨眼睛,望着他。
傅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情蜜意的吐出两个字: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