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如何?”姜妩急急地问。
管家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人……听闻平日里十分浪荡……”
巧的是,寿县就与青阳山相邻,今天天气倒是比昨日要好些,这回傅珩没有亲自前行,而是派了一个佥事同姜芜一道去。
锦衣卫佥事,正四品官职,姜芜还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结果坐在轿子里等了片刻,居然是个翩翩公子。
只见他穿一身暗紫色飞鱼服,长眉入鬓,面白无须,瞧着年纪也就二十上下。
那佥事比起傅珩倒是有礼数多了,轻叩轿门,待姜芜扫开帘子后,才一拱手说道:“姜姑娘,在下周显恩。”
姜芜坐在软轿里,随行的是佥事周显恩和四个衙役。
寿县虽然不远,但古代的交通工具到底比不上现代,摇摇晃晃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到达的时候恰好太阳落山,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橘色。
大雪好歹是已经化了,只是地上难免泥泞,山路狭窄,轿子没办法再往前了,只好解了轿子单独牵马前行。
姜芜倒是不娇气,只是那裙子毕竟是别人的,若是弄脏了怕是不好,她还在纠结的时候,周显恩已经先一步上前来,“姜姑娘是怕污了鞋袜?”
姜芜下意识摆手:“不不不…”
周显恩没等她说完,二话不说直接将马牵了过来,“姜姑娘若是愿意,可以骑在马上。”
姜芜说:“可我不会骑马。”
周显恩笑道:“无妨,我可为姑娘牵马。”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芜便也不好再拒绝了,但尴尬的是她连上都上不去,只见周显恩一手抓住她手臂,似乎只是轻轻一送,姜芜便轻而易举的爬到了马背上,只需再用点力就能直接坐上去了。
神奇……姜芜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骑马,心下激动非常,可惜没多久就到了。
那个浪荡书生家住二里庙,这其实是一个地名,指的是二里庙附近,这地方偏僻,倒也好找,因为总共就那么几处房屋。
打听到那书生的住址也不难,这个人叫王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浪荡人,家里只有自己和一个寡母,寡母平日里靠着替人浆洗衣物过活,本是希望能供出个秀才,结果王靖科举连年落榜,王母竟还没催着这个儿子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
那好事的邻居说:“他们家啊,可成笑柄了,那王靖平日在乡里充的什么大瓣蒜,会念几句酸诗就了不起了,上次还带了个姑娘回来呢。”
“那能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在他们家里待了没几天就走了。”
姜芜此时已经下了轿子,“那姑娘长什么样?是不是身高跟我差不多,皮肤挺白,眼睛挺大的?”
邻居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那姑娘瞧着是有钱人家的,瞧那头饰都是金光闪闪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木屋里,院门被拉开,一个身穿竹青色长衫的男子,背着一个书箱正要出门。
那邻居一瞧,小声跟姜芜说:“就是他!”
周显恩上前一步,绣春刀刷的一下横在他面前,“锦衣卫办事, 阁下可是王靖?”
王靖被脖子上横着的刀吓了一跳,顿了顿才道:“正…正是在下,不知几位官大人有何事?”
那邻居先还能乐乐呵呵跟他们嘴碎两句,一听是锦衣卫,忙提着自己的菜篮子走了。
锦衣卫的名声哪怕在距离京城稍远些的县里也是如雷贯耳,今天没穿飞鱼服,普通人也认不得绣春刀,所以才敢和他们聊上一两句。
周显恩冷冷道:“你可认识曾薇?”
王靖一呆,点点头,又疑惑道:“认识的,怎么了?”
姜芜瞧他面上疑惑不似作伪,便和周显恩说:“不如我们进屋再说吧,别在门口堵着了。” 周显恩欣然应允。
小屋的确是破旧,王母见儿子去而复返,还不知怎么了,又看见跟在后头的还有五六个看穿着打扮像是官家的人物,她怕儿子染上了什么事,脸都吓白了。
几人坐到桌前,姜芜开门见山道:“你可知,曾薇死了。”
——一听到这事,王靖先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喃喃自语道:“怎么会?”
“根据曾家那边的说法,曾薇离家,是因为和你私奔了。”
哪知王靖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怎会干出与人私奔这等事?不顾姑娘清誉,那岂不是有辱斯文!”
一旁的王母没见过世面,但也明白听这话是怀疑她儿子了,她泪水连连哭诉道:“我儿从小乖顺,虽然几番落榜,但也绝不会做出和良家女子私相授受之事啊。”
“可你的邻居方才说,曾薇曾在你家里住过几日,后来人便不见了。”
王靖没想到他们竟已知道了这一层了,却还是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开口,周显恩眉心一蹙,绣春刀摆在桌子上,虽未开鞘,却已能窥见其寒芒,“你若是不肯说,那便只能由本官将你请去北镇抚司说了。”
北镇抚司主管诏狱,又称锦衣狱。现今世上人人皆知,诏狱堪称十八层地狱,一进诏狱,十九便无生理,狱内刑法残酷,入狱者五毒备尝,肢体不全。
王靖一个文弱书生,若真是进了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靖犹豫的望着他们,最后看向了姜芜,他询问周显恩:“这位姑娘可也是公门中人?”
姜芜小心翼翼瞥了眼周显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现在顶多算个临时工。
周显恩并未看她,而是对王靖说:“是。”
王靖松了一口气:“我可否和这位姑娘单独谈谈?”
他见周显恩没说话,又忙不迭补了一句“大人若是不放心,可派人看守。”
姜芜猜到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姑娘家,王靖觉得关于曾薇的事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周显恩颔首,屏退众人,屋里转眼便只剩下姜芜和王靖二人。
王靖说:“姑娘可也是锦衣卫千百户?”
姜芜笑了笑:“我是个仵作。”
王靖倒是并未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说起了曾薇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说法和曾管家的说法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我与曾薇的确是有些情谊,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想过私相授受,更别提私奔了。”
“那曾家为什么一定认为你和曾薇私奔了?”
王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虽是嗤笑着,神色却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当然是因为……他们害死了曾薇,所以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