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场强地震,把那里的建筑都毁了差不多,据说全城一半的人都还当压在楼底下,根本就没有重建的希望。不过这不是很好的素材吗?我们电视台最主力的节目还是灵异节目,收视率最高的时段都是后半夜的。要是这档节目能冲上收视率第一,我的年底奖金能翻一倍。”秦四说起奖金时,眼睛都在放光。
我却苦笑着,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秦四说得都没错。去丰城拍灵异节目,又有废宅、取之不尽的素材,也是极佳的升职渠道。
可是杨白怎么办?
好不容易做了驱阴阵,不仅隔绝了阴气,还一点一点地把她体内的阴气抽出来。
这几天再没有之前眼神呆滞、脸色发白的状况。
整天蹦蹦跳跳的,就跟任何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样。
要去丰城的话,我在杨白身上花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不行,不能去!这句话却是李小岸说的。
秦四吃了一惊,似是没想到李小岸会这么说。
“对,我不去!”杨白也仰起头抗议。
秦四无奈地揉揉女儿的头发,“好吧,就先让你在阿姨家呆一个星期。”
李小岸自然是高兴,不过我就有点伤心了。秦四要去丰城,以丰城那破烂地方的阴气浓度,怕是呆一个星期就要变成活尸。
又不能把法阵缩小,戴在身上。那样的话,秦四或许还有救。
不过算了,我想了想,自己都笑了起来。
反正不管时间长短,这个城里都会转成活尸,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现在的我能保住自己和李小岸就已经不错了。
秦四去了丰城,杨白没有多少舍不得,白天照样和李小岸玩,画画,看动画,到了晚上,就和李小岸一起睡。
我躺在地上,睡不着,看着挂在窗框上的月亮。
这间房子的好处是白天晚上能看到太阳月亮。
恢复成普通人后,我的习惯还是没有变,更喜欢看月亮,而不是太阳,那阳光似乎还能损伤到我的阴气,虽然我现在不是阴物了。
有人在唱歌。细细的声音。
刚开始是从大街上传来,像是一首童谣,只是声音忽远忽近的,我听不清楚。
我翻了个身,这么晚了,哪家的孩子在大街上唱歌。或者说是阴物?
有驱阴法阵护持着,我倒不担心阴物会钻进来。
正想着时,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绷紧了身子,慢慢起来。
床上躺着李小岸,可是杨白去那了?
我再看向房门,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
我打开门,走出去,长长的走廊,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通道,没有灯,只有尽头一点光芒。
尽头处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一个女孩回头看向我。
距离太远,再加上昏暗的环境,我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人一定是杨白了。
我不敢大声叫。生怕惊到梦游中的杨白。急步冲了出去。
杨白却扭头走了。
我跑过去,看电梯,电梯没动,再冲到楼梯间,楼下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我从上面探出去,看到下面一个人走着,只是说不准是不是杨白。
我冲了下去。几乎是跳着下去的。
冲到大街上,还是没看到杨白。
照我的速度,除非杨白会飞,否则多半是在这里。她去哪了?自从没了那身神通法力,只是跑了这一段路,我的气喘得心都快要跳出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耳边的歌声一直未曾停过。
而且更像是有人站在我身后唱歌一般。
大半夜的,天比地面还亮,泛着幽蓝幽蓝的光,乌云在天上疾驰着,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中央。背后一股冷风吹来。
我猛地回头,没有人,只有不远处一张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
我松了口气,再回头,却对上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我吓了一跳,头往后仰,颈椎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头痛起来,跌倒在地。
不是杨白,只是一张惨白的脸,也只有一张脸,连头都没有,空荡荡地悬着。
眼洞的位置是透风的,都能看到后面的景物。
那张脸的嘴唇开合着,诡异的歌声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这张剥下来的人脸像是被人从上到下拉平绷直了,用来蒙鼓皮,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直线。
我双手撑在地上,一肘一肘地后移。
没了神通法力,我现在顶多是有些通灵眼、通灵耳,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要收服或是赶跑这些家伙,没有外力辅助,我根本就做不到。
现在只能跑回家中,用家中的驱阴法阵保平安了。
人脸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唰的一下,已经贴到我的脸上。
我伸出双手去挡,却听到一个声音:“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只见杨白抱着一个洋娃娃,看着我。她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秦四。
她什么时候从丰城回来了?
咦?人脸呢?
我环顾四周,还是同样的街道、同样的景色,甚至天上那奇形怪状的乌云都没移过位置,刚才那张可怖的人脸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象。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我这话是对秦四说的。
秦四没有说话,眼光木然地扫了我一下,拉着杨白的手往另一头走去。
杨白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甜甜笑道:“叔叔,我跟妈妈走了,你跟小姨说一声。”
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想要大喊出声,却又叫不来。
一股深沉到死的冰冷冻住了全身的血液,只要稍一移动重心,骨头都会发出咯吱的响声。
杨白是还没有变,不过秦四已经变了。
她成了活尸,一夜之间,就成了活尸。早上去的丰城,晚上回来,就变了。
丰城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吗?
成了活尸后,表面上还和正常人一样,就跟当初我初进公司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照样要加班加点做事,不过他们只是在重复自己的人生,按着既定规则在走。
秦四也是这样,带走杨白是她的本能,她本来就是要和女儿在一起的。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双手张开,看着天上的云。
刚才还静止不动的乌云似是被大风吹到,狂飙起来,刚露出圆月,又被后脚跟上的乌云挡住,只有那么一刹那,清冷的月光撒在我身上,像是太阳的光辉一般,闭上眼睛,都能透过眼皮感知月光中的温度。
一切都结束了。
本以为杨白他们一家人会是个例外,结果上天刚给了我一个希望,又残忍地夺去。
纱阴将丰、都两城化成绝域,源源不断地将外来人口化成活尸,补充地府阴气。
不杀了她,杀了格兰、小圆、甚至是大阎罗的话,地上的人永远不能得到安宁。
我从地上坐起,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去见纱阴。
要把这个事情做个了解。
现在的我对上纱阴,可以说是完全碾压。不管是从力量上来说,还是单纯的智慧,或是信息量。
但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纱阴谋划的这一切,更想要的是我。
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
第二天一早,我去见纱阴,就在电视台,跟着秦四的脚步,进入直播间。
纱阴不在。
电视台的所有人看到我,就跟看到空气一样,没有一个人吃惊。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反应是如此不同,以致于我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那个人还有一个明显的标志,他是个光头。
一见到我,就躲躲闪闪的,靠着墙,侧过身,假装在看手机,可是手机的屏幕都关着。
要他就这样走过去,我精神恍惚中,也许还会把他漏过去。
现在反而注意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