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影说话的时候,安世美只会站在她身后浅浅的笑,她的衬衣沾上了番茄酱,笑起来的时候,有股格外的妖异魅力。
那一天,我终归还是没把只有一个名额的事说出去。
算了,反正是张五斗的命令,等课上完,让他来说好了,我干吗要来做这个恶人。
这几日女生们都拿纸刀练习,表演剧本里角色拿刀捅人的戏码,一个个杀气十足,我怀疑如果当场宣布这个坏消息,她们会不会直接拿着纸刀冲上来,对我一阵猛捅,虽然是纸做的,可是戳到,还会有点痛,凡事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
每次想到这里,我对张五斗都有点怨怼之意。
给我这个教人的任务,又只给我一个名额,搞毛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五斗所说的大戏筹备的事越发没了踪影,我问过他很多次,他只叫我把演员培训好,其他事他会处理。
可是我看老九和许雪他们每天照点上班,按时下班,轻松地活像在国企里混日子的大爷大娘,哪有半分筹备的样子。
我都怀疑张五斗是不是在骗我。要不是他隔三差五地来问我培训的进度,我真要以为所谓大戏不过是另一个隐藏摄象机的把戏。
培训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学生们也开始有点怀疑,常常问我,老师为什么不结束,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考试。
再拖下去,我也快受不了了,表演课上到后面,都成了自习,两人一组互相扮演角色,表演台词。其实需要我上课培训的东西已经不多。
就在明天吧。我下了决心。
到了晚上,我一个人睡不着觉,想着明天就要和这帮学生再见,只有一个人留下来。
无论是平时的成绩,还是当场的表现,最后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横江影,安世美也不错,不过在临场发挥上的灵气,还是横江影多一点。
如果我是考官的话,多半会选择横江影。
课上完后,我跟学生们说了明天最后结业考试的事,她们也紧张起来,早早地回去了。
我想着明天考试,起来转悠。
到了晚上,古道这个楼层就是我的天下,没有人会在这里转悠。
只要避开陈蕾夜半鬼话的工作人员,基本上不会碰到别人。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那声音我听过很多次了,甚至可以说这几天天天听到。
横江影?
声音是从上课的小房间里出来。我跑过去,推了推门,门反锁着。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正要离去,门里又传来一声短短的尖促叫声,像是有人呼救,被凶手从后面捂住嘴巴一样。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一道亮光划过我脑袋,白痴!里面当然就有人!都反锁了。
我大骂自己白痴,又推了几下。
安世美的声音传出来:“老师,我正和江影练习呢,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练习完,我就出去。”
原来如此,这两个丫头是害羞吗?我缩回了手,又往外面走。
以前她们俩常常会约好晚上练习,两个人在表演上都有天份,而且安世美的表演内敛、张力十足,和横江影搭配起来时,往往能磨擦出大量的火花。两个人相互练习,进步很快。
我往外走了步,听到房就里又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呼救声。心里疑云大起,剧本上好像没有这个部份吧?
张五斗给我的那个三流剧本里只有用药迷倒的人,然后用刀捅上几十下的片段,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刚到的声音,好像两人刚搏斗完一样。
难道是两个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即兴表演?想在考试的时候给考官一个惊喜?
这倒是有可能的。横江影的表演更加纯熟,不过安世美的点子更多,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不过我的好奇心又也被撩起,她们正在表演什么?
上课培训的教室还是在那个特殊房间里,另一面墙上的小孔可以清楚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虽然这样做有偷窥的嫌疑,可是我也是他们的老师,老师暗地里考察一下学生的学习进度应该不算偷窥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转到那个偷窥室里去,眼睛凑到墙上的小孔往里看。
房间里的灯亮着,安世美跨坐在横江影身上,横江影的脸刚好被她挡住,看不见,只看到一头的黑发像是海草般散开,平铺在地上。像是一团不断晕开的墨水,在白纸上扩散。
地上还有一大团的红色。不断地往外流。看那样子不像是番茄酱。
安世美早跟我说过她俩为了表演的真实,特意买了拍戏用的假血浆,是用猪血和糖浆混合起来的,一包的价格也不便宜。
看到了是用假血浆,为了明天的考试,这两人都豁出去了。
安世美,高高举起小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一刀捅下去,噗噗的刀锋入骨声,就好像在砧板上切肉一样,如此的真实,我都有点怀疑安世美她俩是不是用真刀捅人。
横江影的表现也很不错,这时整个镜头都被安世美填充,横江影表现的机会不多,可她的脚还是一跳一跳的,像是被捅得失去意识的受害者还保留着基本的膝跳神经一样。
这种细节抓得很好,虽然安世美的表演更有张力,要让我来打分的话,还是横江影更胜一筹。
“都是你!凭什么看低我?给我买夜宵就行了吗?是想看我减不了肥,变胖会被刷下去?我凭什么就比你差?”安世美一边出刀一边说着台词。
刀锋上的假血浆也往下流着,流到刀柄上,手腕上,又顺着衣袖滴下来,溅到地板上。
我皱了皱眉,剧本上的台词可不是这么写的。又是这两个丫头想出来的新台词?
“你以为什么都比我强吗?比我长得漂亮?人缘比我好?还有他?知不知道那些台词都是我写好的,笑的时候不要眨眼也是我跟你说的?还有拿刀的时候要反着握,这样才更真实!”安世美越说越大声,每说一句,刀子都狠狠地往下捅。
要不是事先知道,恐怕真的会以为安世美在捅横江影。
安世美的脊背高高隆起,像是一个异形怪物般,极速起伏着,喘着粗气,这种表现力,说台词时的沉浸度,我以前从未看到过。
单论表现的话,已经超过横江影的任何一次表演。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反而犯起难来。
如果安世美一直是这样的表现的话,明天那个人该选谁?安世美还是横江影?
“我比你强?哈哈,我比你强,他喜欢的是你。凭什么的,凭什么,都是你拿走,连我男朋友也一样。”
一阵虚弱的声音从安世美身下传来。
我呆住了,是横江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受了重伤。而且这个台词听起来怎么那么古怪。
我的眼皮都贴到冰冷的墙面上,看得更仔细了。
这时的血浆已经流到了门口,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不是血浆,就是血!真血!一包两包的假血浆绝对不可能流这么远,把教室里的地板都浸湿了。
安世美尖叫着,举起刀,噗的又是一下,狠狠戳在横江影肚子上,横江影的腿又跳了一下:“你骗我!你骗我!他怎么可能喜欢我!都是你!都是你抢走我的东西!”
这不是演戏!
我霍地一下站起,离开小孔,心跳得的跟失速的大卡车一样,狂奔起来。
我冲到教室门口,大声拍着:“开门!开门!”里面的声音小了下去。
过了许久,啪啪两声响,门开了。
只张开一条缝,里面没了声音。
我站在门外的血泊里,暗红色的血将我的双脚围住,我的两只鞋像是孤岛一样,里面的阴冷一丝丝地渗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