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走到一半，从墙上摘下一部电话，开始轻声说话，大多数时间，我只听到嗯嗯的声音，小丁不断地点头。

我的注意力全被这件衣服吸引，用手摸了摸，中间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张五斗凑过来，轻声道：“你真要穿这件？”

“那当然，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想好了。”张五斗还要说些什么，小丁回来了。

他又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笑容，“可以，老板说可以，陈先生是我们个人定制的贵客，这件衣服当然允许试穿。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没觉得意外。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有免费使用的机会，也不会白白给我。不设点条件的话，我反而会不好意思的。

“这个——等有机会，我们老板会跟您说的。这件就请穿上吧。”小丁从衣架上拿下那件衣服，郑重地递到我手里。

“这件可以直接穿，不用贴身。”小丁嘱咐道，眼里有丝不舍。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小丁这神色，这件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镇店之宝，我就这么拿走了。不过那种穿衣服的渴望变得无比强烈起来，压倒了一切，我抖开，就穿了起来。

十分钟后，我和张五斗出现在肯德鸡，那件衣服像是长在我身上，再也分不开了。

我贪婪地吸着每一口空气，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消失已久的感觉又回来了。

炸鸡的香味、薯条的味道、还有那一排排汉堡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都闻得到，就连炸薯条的滚油里每一个汽泡释放出来味道都闻得到。

我的嗅觉回来了，确切地说，是连着味觉一起。

我的口水顿时多了起来，咽了好几下，拿了汉堡，直接咬了。

只是第一口就让我的眼中充满泪水，我本以为嗅觉、味觉并不重要，等尝到了沙拉酱和牛肉片的味道，那种在舌尖爆炸的感觉，辣味混着纤维的酥脆沿着神经束往下传，生物电流带着独有的尖啸，刺激着细胞的线粒体，连带着食道和胃、还有小肠也苏醒过来，我现在又有了第一次看到自己影子时的那种感觉。

又是一次重生，这次不再是视觉上的冲击，还伴随着全身器官的重生，我似乎是第一次体验到了吃饭的快感。

我一边咬着汉堡，大口大口，又仔仔细细地咀嚼着，嚼得太细，直到牛肉混着蔬菜都彻彻底底成了碎渣，每一处的味道都被尝了个遍，变成无味后，我才恋恋不舍地咽下。

即便经过咽喉，掉入食道时，也舍不得用力，趁着还能感受，掉入胃袋消化前，在食道里蠕动的那几分钟也要好好珍惜。

我在穿上这件衣服之前，我从未想过，只是单纯地吃饭就能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感动，这么踏实的存在感。

吃，不再是个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我生而为人的证据。

张五斗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吃完他那一份，就坐在窗边，看着广场的人。

每次来肯德鸡，他都会坐在这个位置，有的时候人多了，位置被占了，他端着餐盘一直站在边上，像个神经病一样，把这里的客人吓跑，然后坐上去。

是在为大戏做准备吗？

我还记得他说过的大戏，是要把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主角吗？

我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这是我吃得最爽的一次。就算这些汉堡中带着那种特有的骨灰味，我都感到开心。

这才是活着啊！

我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这算是我能免费穿得第三件了。再往后就穿不到那么好的衣服了。

我怔怔地发了会呆，手伸进袖子里，又掐了自己一下，狠狠地，我看到手背上起了一点殷红，然后迅速消失。

我不觉得痛。

无影、无味、无痛、无觉。

如果我再去挑一件衣服，会不会连无痛也一并治了？

就算只能穿着衣服，也比做个无知无觉的死物要好吧？

直到张五斗推了我一把，我才清醒过来，跟他走了。

那天古道突然开始忙碌起来，大半夜的，大家也都没回去，老九跑来跑去，在制作道具，许雪忙着写稿，铁牛也过来帮忙。

看许雪和铁牛的样子，应该是和好了。

我也觉得有点诧异，上次在楼梯口遇鬼后，铁牛扔下许雪一人逃跑，我还以为他们两个吹定了，结果居然还能和好。许雪的心可真够大的，之前说得我比铁牛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忘了？还是只是拿来说说的气话。

不过这是别人两口子的事，别拉我进去就好。

我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

皮衣皮裤外加那件镇店之宝，穿在身上都成了我的标准配备，我底气越来越足，白天的时候也敢呆在公司里，有的时候，出门还会和对面夜半鬼话的陈蕾碰上。

不过陈蕾好像认不出我。

穿上那间衣服后，我的变化很大，陈蕾和我不熟，认不出来也很正常。而且为了变化形象，我还特意去换过发型。

这样更方便了，我又尝回了作人的滋味。

古道给我发工资了。刚开始我压根就没想到工资的事，古灵还欠我一个月的工钱没发呢，更别提那抚恤金是发给谁的。

张五斗把一万块钱给我的时候，还催我去办张丰城银行的卡，我觉得有点意外。

之前在古灵也不是没拿到过这么多，不过都是半年积攒起来的奖金，分摊开来一个月只有几千，古道这么赚？

“我的工资好像只有三千块吧？”我问张五斗。

古道小的连会计都让老板兼任了，我实在想不出，张五斗多给我钱的理由，而且我还不是做主持的，光论干活，许雪的主持和老马的道具可比我有用得多。

至少那一个个倒十字架，据说是玄武大帝和西方教皇合力用八字真言和金甲虫教皇圣冠洗礼出来的圣物都是出自老马之手。

多出来的七千块钱怎么解释，我现在可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别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总要问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