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系好鞋带正要起来,起到一半,整个人呆住了,弯着腰,连呼吸和心跳都忘了,呆呆地维持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少分钟,或是说多少秒,外界的声音才进入耳朵,远远地还传来铁牛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我看到一团黑黑的东西在地上。
一种独特的感觉冲刷着我的身体,我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汗大颗大颗地滴出来。
影子!这是影子!我猛地抬头往上看去。
上面只有一盏白晃晃的感应灯亮着,灯罩上停着一只死掉的飞蛾黑影,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又往边上看了一下,门的黑影斜斜地切在地上,成一个三角,和我的影子还有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我再低头看,影子就在我脚下,头的影子还晃动着,我不断地变换角度,像是照镜子一般,照出鼻子的侧影,眨了眨眼睛,努力找出眼睫毛的影,还动了动手,十指轮翻舞动着,像是在演奏钢琴,手的影子!
我的影子回来了!
我跳起来,又重重落下,疯了般跑到楼道里,重重地跳起落下,看着影子、在地上缩成一个小圆,再变回一个扁平的人形,像是和自己分别十年再度见面的挚友打招呼。
是我的影子没错,我的影子回来了,哈哈哈!
狂喜冲刷着我,我想到了什么,不再在楼道里跑,按了电梯,直接下楼,冲到街道上,电视台边上的路是城市的主干道,路灯每隔一百米站着。
我一个个走过去,看着影子从小变大变长,又变小,再变大,有的时候,站在两个路灯中间,还有两条淡淡的黑影,朝两侧分开,我一直低头看着,舍不得抬起过。
谁曾想过影子还有这么多玩法,这么多特殊的地方。
我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没有了灯的地方,又掉头走回来,把帽子扔了,再也不用遮脸,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身份,我就是陈宽,我没死,呜呜——我没死。
我走着走着,哭了起来,这几个月我所经历的一切像潮水般卷了回来,让我委屈、悔恨、恐惧的这些情绪都没有散去,而是深藏在我体内,一直在找一个合适渲泄的机会。
现在通通爆发出来。
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路上传来唰唰的响声,我抬头看,一个清洁工正拿着大扫帚扫地,扫几下,还抽空瞅我几眼。
天已经蒙蒙亮。我心一惊,缓缓站起来,头一直没敢往下看。
好怕刚才的那一切是一个梦,我变成鬼后,阴阳分隔,明明还存活于世,却只能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生存,那积蓄的压力让我被迫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有了影子,又重新变成人,在梦里,我不再是人人喊打的恶鬼,不用听张五斗、老马那几个变态的鬼话。
在梦里——
我刚才所有的喜悦和释放现在又转回来变成一种另类的压力,刺激着我。
如果不是真的怎么办?我真的是在做梦怎么办?
清洁工瞅了我几眼,见我站起来,就背过身去扫地,不知是以为我是神经病,还是觉得我有点古怪,亦或是——看不到我?
我鼓起勇气,眨了眨眼,又用手搓了一把脸,这才低下头去。
拜托!拜托!一定要有,一定要有!
我的脚下一个淡淡的黑影,躺在地上。
我动了一下,脚尖碰着脚尖,就像是我的镜像一般。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影子还在!影子还在!我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一溜烟地跑回电视台,边跑边笑,清洁工被我吓得横起扫帚,躲在垃圾车后,看到我跑远了,才露出头来。
我不管别人的眼光,反正已经变回来了,接下来的事就好解释,去找李小岸,跟她说我没死,这回她一定会相信的。
李小岸就要来上班了,我先去古灵办公室门口等着,我冲到古灵门口,玻璃门还锁着,我看到玻璃门上的倒影,呆了一下,又冲回古道的办公室,不行,穿成这样怎么见人?一身皮衣皮裤的,恐怕刚见李小岸,小岸又要被我吓走。
这回我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换衣服、换衣服。
我的旧衣服还留着,除了那件被老马撕烂的背心。
我把皮衣、皮裤换下来,穿上牛仔裤,换上衣服后,还特意用水打湿了头发,做了一个简单的造型。
嗯,头发还有点油,略显憔悴,不过可以了,我的眼神充满了希望,锐利有神,不再躲躲闪闪的。这样就好。
我对着镜子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走到到楼下,等在古灵门口。
现在还只有七点钟,离古灵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踱来踱去,心情慢慢紧张起来,一会儿和李小岸见面时,我该说些什么呢?
说好久不见?小岸我没死?
还是——
我一遍又一遍得想着台词,用的心思,就像是前段时间熬夜想古道那些符咒上的文案一样。
走着走着,我就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
穿惯了皮衣皮裤,舒适贴身透气,换回普通衣服,居然有些适应不了,扎得身子发痒,我掏了几下档部,调整了一下位置,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响了,脚步声响起,只听那咚咚的有节奏的明快响声,我就知道是李小岸来了。
换了新的工作坏境,当上主持人后,她的节奏还跟以前在刑警队一样,拼命三郎式的,除了不熬夜外,天天第一个到公司。
再过一个拐角就能看到她了。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低下头,整理一下衣服。
抹平上面的褶皱,都怪自己,还是太仓促了,衣服也没洗,这几个月过得鬼的生活,连脸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乎衣服。
不过要我去换套新的,再洗个澡出来,恐怕我是等不住了。
脚步声更近了,再过几秒钟,就——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突然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我的脚下空空的。这时天已微亮,阳光透过窗户,穿过玻璃门投进来,边上的盆栽都有一条长长的影子,虽然很淡,但是存在。
而我的脚下又是空荡荡的一片,我浑身一个激零,李小岸已经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