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骂着自己,出息点!都现在这地步了,你还怕鬼?你还有脸怕鬼?
经过黄石那段视频,还有许雪、铁牛遇鬼的事,我这个生前著名主持人,已经成了众人口耳相传的索命厉鬼,怎么还会怕同行?
我大着胆子,猛地往后转。憋着的半泡尿还想着利用起来,说不定浇那鬼物一身,还能逼退他,这可比什么催眠术或是老九传的灵飞六甲剑有效得多。
后面空荡荡的,除了上面飘来飘去的那些衣服,再没有东西,倒是对面的窗户里偶尔射来几道光,不清楚是栏杆的反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路灯闪了几下,地上的黑影正好反着来,消失了又出现,配合着路灯的节奏。
我扭着脖子看了好几眼,觉得没什么异样,暗嘲了几句自己吓自己,又回过头来,对着墙,尝试着重新唤回放到一半的尿意。
然后我的脸贴上了一条裙子。
我的眼睛正和长裙的裙摆对上,蕾丝的绣花裙边都看得到,鼻子闻不到味道,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水汽往脑袋里钻。
我吓得往后跳开,这回不用控制,憋了半天的尿终于喷了出来,那裙子飘在空中,无头无脚,只有两只长长的袖管挥舞着,一只手还高举过头顶,斜挂着,一弹一弹。
我凝神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个夹子掉了一边,衣服垂下来,乍看之下,倒像是个鬼。
尿是尿完了。裤脚也湿了大半。我抖抖裤子,回到路灯下,还想着有没有必要再呆下去。
抓鬼是没抓到,反而被那些衣服吓了一跳。我是真没脸跟李小岸说。
这时路灯下一个东西钻了出来,是从黑影里钻出来的,好像土拨鼠一样,头一顶一顶,破开蛋壳似的。
一个头探出来,头发黄黄的,两只眼眶没了眼珠,却不是红色,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身形很小,连我的膝盖都没到。就那样靠在墙上。
鬼娃娃,我那个鬼娃娃,落在这里了?怎么湿的?
我伸手要去拿。鬼娃娃突然张开嘴,尖叫起来:“为什么尿我!为什么尿我!”
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嘴巴张开后,我才发现娃娃居然有牙齿,上牙、下牙碰到一起,咯咯的响,鬼娃娃手脚并用,咚咚地跳在地上,向我扑来。
更让我恐怖的是,那声音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转身就跑,摔了一跤,顾不得回头看,爬起来,就是一阵猛冲,把初来时抓鬼除害的念头抛了。
一口气冲出路口,外面的灯光亮堂多了,我跑了几步,这才有胆回头去看。
后面的路变成黑黑的一条小道,只有路灯的光还隐约照着。
娃娃的尖叫声还在耳边萦绕,却看不到那鬼娃娃的影子。
我分不清那是我自己的鬼娃,还是李小岸说得鬼娃娃,也许两个合成一个也不一定。
不过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回去了。
我坐在长椅上,老位置,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跟李小岸说。跟她说我也看见了,可是然后呢?
说自己吓得跑回来?还是说那个鬼娃娃是自己这里跑出去的?
不管哪个回答都不好,如果硬要说处理好了鬼娃娃,她只要再走一次夜路,就能揭穿我的谎言。
好不容易聊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可不想弄坏这大好局面。
机智如我选择了什么也不说。继续跟李小岸甜言蜜语,把以前少掉的份都补上,李小岸倒是常常被我逗笑起来,再也不提那鬼娃娃的事。
三天就这样过去,三天来,除了吃饭睡觉,我都是捧着手机过活。脖子居然不会痛。
就算李小岸没跟我回信,我也一遍又一遍地打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事先存在草稿箱里,等李小岸上线时,再发给她,还特意要等上一会儿,不敢发得太快,装出自己有事的样子。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活着,李小岸给了我新生的希望,真正让我头痛的是,该选什么时候向李小岸坦白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未亡夫——
我的脑海中又跳出上次和李小岸说再见时苍白的脸,不行!绝对不行!时机还没成熟。
现在聊得虽好,但是一表明身份,我过去做得一切都完了。
李小岸突然发来一段微信:“你去过那条路,对吧?”
“嗯?”
我手一颤,悬在键盘上半天,不知道该打什么好,最后敲下这一个字。
我慌了,李小岸是怎么知道的?完了!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是那样的话——
李小岸又发来一段话:“听清洁工大妈说了,一个人跑到电线杆下,还把别人的衣服弄破了,嘻嘻,我还特意采访了一下那个女主人,说是要让她抓住偷衣贼,一定要他好看。是你吧?”
我缓了一口气,原来是那个清洁工大妈,那件蕾丝边长裙掉下来的时候,自己太过紧张,有可能真的撕破了一点也不一定,光看李小岸的文字,语气还很轻松,她也只是听说自己去过那条路而已。
李小岸又说:“谢谢你了,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是你去那条路,就证明你把我的话当真。这段日子,就你一个人……”
“那当然!我当然相信你!”我大声道,一边用力地点头。
一个遛狗的女人经过我身边,被我吓了一跳,牵着狗看了我几眼,远远地走开。
我把头埋到手机上,想着要打什么字。
李小岸又发了一段过来。
“我们见面吧。我很好奇你这个人会是什么样。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久。直到里面的字都开始游动,变得陌生起来。
要是三天前,李小岸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准高兴疯了,可是现在我却犹豫了,或是说害怕了。
见面?见面当然好,可是见面之后的事该怎么办呢?
我还是这张脸,我又往椅子下了看,长椅的影子嵌在地上,一条一条的,被夕阳拉得极长,又极工整,长椅上的长条隔成平行线条,没有其他影子杂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