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一定难做,只要时间足够长,暗示性的信号源足够多,就会造成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比如黄石的死。”杰克的眼神一暗,黄石的死让他也很难过。直到现在才表露出来。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娃娃,问:“他的死怎么了?”
“很有可能是有人给他下了催眠的指令。”
“不可能。你的书里不是写了催眠不可能直接杀人吗?”
杰克给我的那本催眠学概论我可都看过一遍,里面特意提到催眠学不是傀儡术,不可能直接命令受术者作出危害自家性命的事,类似拿刀戳自己,或是跳楼之类的事都会刺激受术者,让他们提前醒过来。
要是催眠术真的有这么厉害,那么每一个催眠医师都是世上最危险的杀手,杀人于无形之间,只要给你植入某年某月某日自杀的念头就行,哪会用什么枪炮毒药的。
“对的,催眠术无法直接杀人。”杰克在“直接”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听出了画外之音,“什么意思?难道可以间接?”
杰克笑着没有说话,走到桌边,撕了一张纸下来,做成一把纸刀的样子,然后拿纸刀抵在自己脖子下面,说:“假设这是一把真刀,你催眠了我,我会不会刺下去?”
“不会。刺下去的时候,人会本能地感到疼痛,甚至在听到指令时,就会心生抗拒,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绝对不可能成功。”
“对,那如果在这之前,你说服我,让我觉得手里这把刀是纸做的,是假的,一点事都没有呢?”杰克用力戳了一下,纸刀立刻弯了过来。
我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说,要先催眠那个人相信刀是假的?”
“实际中的操作更加复杂,需要输入复合性的指令,提前设好局,让被催眠者相信自己是安全的,这样就能造成自杀的假象。不过这种催眠方法极其危险,绝对的禁术,成功率也很低,因为这种违反本能常识的欺骗术,会造成受术者的记忆错乱,提早露出破绽,一百个中,都不会有一个成功,很拼人品。”
“记忆错乱?”我又问。
杰克说:“就是该记的事没记起来,或是已有的记忆被修改,因为人类求生的本能过于强大,凡是涉及到本能或是常识的修改,都要面临巨大的风险,人类本能的抵御机制在扭曲状态下工作,就会产生类似记忆错乱的效果,来,试一下吧,催眠我,叫我从楼上跳下去。”杰克指了指阳台。
我吓了一跳,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劲,还想在记忆错乱上多想一阵,杰克似乎说到了一处关键的地方,只要再往里想一层,就能捅破一层纸。
杰克拍了拍手:“放心吧,你不可能会成功的,只有用过,你才知道怎么回事。”
我被迫打断思路,心急起来,问:“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先催眠我,让我相信那里是平地,直接走出去,也没事,不会掉下去,然后再叫我一直往外走,就行了。”
“这么简单?不会有什么事吧?”我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妥。
“没事,只管做,最后我一定会清醒过来,记住,催眠术不是傀儡术,只能引导人们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却不能凭空造出一个东西来。大胆去试,只有这样,你的催眠术才有进步。”
“好,那我开始了。”
我用低沉的口吻慢慢下了指令,照着书上和杰克教的方法,一点点引导杰克进入催眠状态。
“你的面前是一片平地,栏杆只是一处障碍,跨过它,自由地奔跑。”
我甚至恶作剧式地想:“你现在化身成一匹自由的马儿——”只是考虑到杰克的安全,万一真要跑起来,停不下来就糟了。
杰克站起了来,眼睛微睁微闭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我看着他打开阳台的门,来到栏杆前,双手搭在了栏杆上。
下一刻,他好像就要跳出去。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霍地一下站起来,正要大声叫唤,叫醒杰克。
杰克突然停了下来,跨到一半的腿缩了回来,双手抓住栏杆,屁股向后撅,做了个拉伸的姿势。
草——吓了一跳!差点被杰克吓死。
要不是有他这个资深的催眠师打保票,我才不敢试呢。这么危险的催眠术,万一真的杀了人怎么办?
杰克突然一跳,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跃过栏杆跳了下去。
浴袍在风中裂裂作响,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愣了半晌,想要跑过去,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不了半步。
嘭!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有那么几秒种的宁静,我身周像是抽成了真空,听不到一点声音。
接着喧嚣声起,有尖叫声,有刹车声,楼下热闹起来。还有人叫道:“救命!救命!”
我没出去看,呆呆地坐回到床上,脑袋里乱糟糟的,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杰克明明跟我说过的,不这种催眠术成功率很低,不会成功,他怎么会跳下去?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我的手攥着鬼娃娃,几乎要把娃娃榨出汁来。我想出去看看,脚还是动不了。
我的头胡乱摆着,看到地上的那把纸刀,拣了起来,纸刀在我手里慢慢变红,我还想着杰克跳下去之前跟我说过的话,现在想来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正是信任杰克在催眠学上的造诣,我才放心地催眠他,让他跳下去,结果他真的跳了。
这算是死得最搞笑的催眠大师吗?
我干笑了几声,声音传出来,比哭还难听。
我不笑了,红色的纸刀滴下一滴滴的血珠,落到地毯上,没入地毯的毛色中。
这时我才发现了什么,翻过手来,右手食指上多了一道伤口,血从里面一点点渗出,是刚才捡纸刀的时候,被纸边割破的。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痛?
无影、无味、无痛、无觉?
老马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脑袋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