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去找大成要报销的钱,已经拖了两个月了,又碰到老板,趁老板在,赶快把钱要回来。
我急急地出去。先去大成的办公室。
就在走廊的末端,和老板的办公室挨在一起,黑漆漆的,我去过几次,连个窗都没有,活像个棺材。老板的办公室也是一样,
我敲了门,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进来。”
“制片,那个,上次报销的单子,你签了吗?我等着有急用。”
大成的脸被电脑屏幕挡着,只能看到一个头顶。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嗯。”
嗯是什么意思?“那个制片,我真的有急用,我爸住院了,要五万块钱。”
“你爸病重?”大成总算从屏幕后探出头来,两只眼嵌在肉里,像是玻璃珠子一样鼓着,我第一次发现大成的脸原来还挺有肉的,怎么身子骨那么瘦?
“是的,刚刚家里来的电话,说是缺钱,制片,其他的部份我会想办法,那五千块钱报销的能不能先给我?”我努力做出一副求人的姿态。
我知道我做得很不够,可是我这人要是足够圆滑,也不会混到这个地步,就算逼到绝路上,还是守着心中那股底线,不肯松掉。
心里一个声音大喊着:那钱不就是自己的,他拖着不付已经是他不对了!这样都不给?叫什么制片!
我要和脑袋里的那个声音搏斗。控制着它,不让它喊出来,喊出来的话,那才叫完了,我连五千块钱都没有。
“什么时候死?”
“什么?制片,你说什么?”我觉得自己没听清,或是听错了,没有人会这么说的,制片平时脾气火爆,能骂人的绝对不会正常说话,对我们呼来喝去,工资能扣就扣,连报销的钱都压着,但我知道任何一个正常人,不对,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叫制片再说一次,想要确认自己的想法。
“你老爸什么时候死?”制片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配合着他喉头的痰声,好像在吐痰一样,一口痰,一个字,一口痰、一个字。
“什——么——时——候——死!”
这五个字就像针扎一样,扎在我的心口上。
之前积累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随着心脏的最后一次有力泵动,涌到脸上。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第一次对着大成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出一丝可以用来解释的表情,那张脸、那对眼、甚至那对向上翻起的鼻孔都写满了讥诮、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你他妈再给我说一次!”我跳上去,抓住大成的衣领,一把把他从桌子后面揪出来,碰到了屏幕,咣当一声,砸到地上。
不知道是我生气时力大了,还是大成的身子轻,只有骨头,没有肉,我抓过来,轻飘飘的,一下就把大成掼到地上。
啪啪!我连扇了大成两个耳光,一记左、一记右,大成的脑袋像是皮球弹来弹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打人脸,以前就是看到那个抢走我女朋友的中年胖子我都没有动手。
像是打在死树皮上,我的手心、手背抽得生痛,但是我却格外的爽,我早就想抽这个混蛋了!
“你说什么?你他妈的刚才到底在说什么!!!”我提起大成。压低了声音,像是头野兽,盯着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珠说。
大成的脸肿了起来,甚至连那两道红印也快速地退去,又显出原先白白嫩嫩的肉色。
“我问你,你老爸什么时候翘辫子,这特么的值得你生气?人是不是要死?人是不是一定会死?生病了,问一下什么时候死不是正常的礼节吗?”大成没有生气,躺在地上,被我压着,好像平时就这么躺着,跟我说。
我愣住了。
乍听一下,觉的有道理,可是细想开来,却是满口胡说,偏偏大成还能维持这么真挚的表情。
“槽!”我高高举起拳头,准备再给大成一拳。
突然右手被人拉住,另一个人从后面抱住我:“宽哥,冷静、冷静!”
是小白和荣哥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咪咪。
他们忙完了回来,听到打斗声,过来就发现惊人的一幕。
我怒气未消,还准备踹上一脚。荣哥早早地站在中间,隔开我和大成,把大成拉起来。
我被小白拉了出去。我嘴里还骂骂咧咧:“大成!你个王八蛋,你爸才死了呢!”
“呵呵,我爸是死了。”大成捡起地上的屏幕,重新安好,突然甩过来一张单子,说:“那,单子给你,去找财务领。”
单子明明只是一张纸,却像是铁壳一样,飞了过来,落在我身前,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捏在手里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打了他,反而给我报销?这老家伙这么犯贱?
“当作是给你老爸的棺材本,哈哈。”大成低声笑了几下。
“我槽你——”我勃然大怒,推开小白,就要冲过去,再给大成几脚,脸都撕破了,我也没指望再继续呆下去,这么明目张胆地咒人家老爸死,除了大成谁做得出来?
荣哥一把拉住我,直接把我拖了出去。
以荣哥重量,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骂着我所知道的所有最恶毒的字眼。
“好了!他就这个几巴样,少骂几句。到底啥事?干你娘了?”
荣哥、小白、咪咪把我围住,荣哥还特意端了把椅子堵住门口,怕我再逃出去,打大成。
我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唯独没提那五万块钱,趁这个机会,把借钱的事说了最好,可是我脸皮薄,尤其是咪咪在场,我说不出口。
“大成那个畜牲当制片了不起啊有这样咒人死的嘛!”小白听了最先忍不住,跳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丝毫不顾忌大成可能会听到。
咪咪也小声地说了一句。
荣哥没有表态,只是盯着我,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家里还欠多少钱急用?两万、三万?”荣哥掏出烟,扔进嘴里,点起烟。
咪咪刚进来,他还戒过一阵子烟,现在咪咪明显表示对他无感后,荣哥也自暴自弃了。
“没有多少。”
“没有多少是多少?少唧唧歪歪,带把的就痛快点!”荣哥不耐烦道。
“五万。”我的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荣哥的手本来已经掏进了口袋,听到五万,又尴尬地掏出来,摸摸了头上的汗,一脸的肥肉都在抖,冲着小白喊:“我日!你个富二代,朋友有难,还装毛?快点拿钱出来。”
“老大我哪叫什么富二代啊每个月还都靠你们救急呢为了请那些模特过来当观众我这个月的零花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啊!”
小白说得倒不是谎话,我们也都知道,虽然小白家里有钱,但是因为小白执意要走演艺圈这条路,和他爸闹翻了,家里一毛钱都没给,都是靠着以前结实的那些狐朋狗友救急,才撑到现在。
咪咪就更不用说了,她哪点工资连给她擦点化妆品的钱都不够。
“咳咳,那个,既然这样,阿宽,你还是先把这5000块钱寄回去,等我们把节目干好,收视率冲到10,我去替你和老板说去,先把奖金支出来。我帮你担保,日他奶奶的,老子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单子找谁签?”
“财务啊!”
“荣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我们公司的财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