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岭。

距离九头山其实也并不太远，大约只走出两百里，便见一座险峻高山拦住西行的去路，马不能前。

崔石并没有孙大圣一样的火眼金睛，但只是遥遥望向这座白虎岭，就觉得有森森鬼气扑面而来，山上也同样有红花绿树，但居然感觉不到半点生机，仿佛这整个一座山，全都是厉鬼怨魂所化。

“这就是白虎岭？”

唐僧在白马上眺望，疑惑道：“绿的是草，红的是花，可这山上星星点点许多白色，越到山顶越密集，那是什么东西？”

“只怕，都是无主的枯骨，枉死的魂灵。”

猪八戒垂下眼帘，沉声回答，他眼力看得远，以天蓬元帅的见识，这会儿也不禁触目惊心。

白骨！

漫山遍野全是累累白骨！

唐僧师徒各怀心思，一时间竟都没了话语，只听得马蹄声响，渐渐走近白骨岭，再定睛看去，果然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山顶，随处可见一处处白骨成堆，有的早已风化成石，有的却还有些尚未完全腐化的血肉，招了许多蝇蛆之类在白骨烂肉之间飞来爬去，看一眼便忍不住恶心作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唐僧下了马，看着眼前这宛如人间炼狱的画面，心中万分不忍，只觉得众生皆苦，他从东土大唐不远万里去求取真经，又能救得了多少？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崔石和猪八戒、沙僧等人站在唐僧身后，听这位大唐高僧对着无数白骨念起往生咒，虽然实际上这些骸骨的亡魂有可能早已堕入轮回，往生咒早该过了时效，但唐僧这份心思却不容打扰，都静静地等他，时而把目光投向白虎岭上，寻找那尸魔盘踞的枯骨洞所在。

“走，上山。”

唐僧念罢经文，竟然迈步走在头里。崔石紧随其后，暗暗给这位唐朝和尚喝彩，若没有这等意志，岂能成就佛陀金身？

越往山上走，白骨就越发随处可见，到后来简直几乎看不到寻常的山石和沙土，入眼处都是累累白骨，更有太多太多恐怖骇人的血肉残渣、断骨残筋，浓重的血腥气完全压住了荒山应有的草木清新，唐僧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胸腹间一阵不受控制地翻江倒海，到一棵大树下吐了个昏天黑地。

刚吐完，一抬头，又吓得噔噔噔连退数步！

那大树上赫然挂着一张白骨大床，不知是哪个残忍的妖魔把死难者的腿骨用人筋捆绑在一起，做了这纯粹用来玩乐的树上吊床，光这一件，就至少是上百条无辜人命！

唐僧惊骇地退了几步，不意间又撞到一个奇怪的物事，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具完整的幼儿骸骨，粗略可以估算出一定不超过五岁，骸骨呈盘膝打坐的姿势，头骨被削去一半，里面盛放着殷红的血酒。

这东西……这东西竟然是妖魔做成的酒杯？！

呕！

唐僧再次一口污物吐了出来，这回连胆汁都仿佛吐得满地，伴随着满脸激愤的泪水。

“悟空！悟能！悟净！”

唐僧一路西行，都没什么存在感，尤其是崔石强势主导，他这个师父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摆设，好在这个不着调的大徒弟虽然从五行山下出来之后就没听过话，但到底还是向西走的，大方向还算靠谱。

但这一次，唐三藏第一次忍不住发号施令，颤声道：“这……这尸魔罪恶滔天，白虎岭上冤魂无数。我师徒若是不能斩妖除魔还此地一个清平世界，那也就不用再去西天，没颜面去拜见佛祖！”

【好血腥的布景！限制级啊！】

【这白骨精是杀了多少人，才垒成这样一座尸骨遍地的白虎岭？】

【或许他们生前，都是和小荷一家一样与世无争的农户人家，现在却只是被抛弃在荒山野岭的白骨一堆。】

【西游世界，这才是真正的西游世界啊！】

【精怪遍地，妖魔横行，我感觉我在这里活不过三天……】

【然而唐僧刚才说没脸拜见佛祖？佛祖对这世间的一切残忍，真的毫不知情么？现在看起来，那灵山宝座上俯视众生的如来，是否又有脸面去面对这样的唐僧呢！】

【哼，佛祖？狮驼国数十万之众被屠戮殆尽，一个偌大的城市竟然变成了妖精的王朝，这惨状就发生在灵山脚下，佛祖眼皮底下，也没见他管那！】

【嗯……是不是佛祖所说的众生平等，也包括妖怪来着？】

【不知道，反正我是人，我看着就不爽。佛祖原本也是人来着，修佛法修成了不顾本族同类？我接受不了……你自己可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什么的，但你眼看着数十万民众惨死在妖怪手中，这算哪门子的佛祖！】

白虎岭并不算太高，只是崔石等人踩着无数无名尸骨一路向上，时不时还要照顾一下吐得几乎虚脱的唐僧，速度当然快不起来。

如果不是最近修为大进，崔石觉得自己和唐僧的表现应该没什么两样。

任何一个现代人，别说是狱警，哪怕是见惯了死尸骸骨的法医，遇到这样一座几乎被白骨覆盖的恐怖山峰，心理承受的压力也是极大，能不被吓得软了腿脚，那就算相当不错了。

至于猪八戒和沙和尚，一个是曾经手握重兵的天蓬元帅，一个是曾经在流沙河为妖吃人的水怪，虽然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但都还能做到镇定如恒，只是对荡平枯骨洞，又多了几分迫切之情。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快要走到山顶时，猛然听到一阵极其尖利极其刺耳的声音响起，震得漫山白骨似乎都共鸣相和。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唐僧，老娘舍了你这口肉，却不是老娘怕了你！没了闹天宫的孙悟空，你还真以为这几个货色，就有资本闯我白虎岭，探我枯骨洞？”

循声望去，在白虎岭顶峰的位置，无数白骨忽然间一阵乱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竟然是向天而开，从崔石的角度，只能见到一抹深邃的黑暗，却看不到太多洞内景象。刚才那个阴森恐怖的声音，正是从这洞口中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