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令薇觉得温清佑提出的要求匪夷所思。
要她?
要她做什么。
“要我?”蒋令薇挑眉看着温清佑, 手轻佻地去逗弄他的衣领,“我弟弟和你妹妹就在隔壁,你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温清佑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慢慢扯开蒋令薇的手, 却握到了手里,“我要你这个人, 不是你的身体。”
“……”
蒋令薇隐隐好像懂了他的意思,顿了顿, 甩开他的手并后退两步,浑身都是防备。
她抱胸, 陌生地看着他:“别开玩笑了,玩玩而已,你怎么还当真。”
温清佑低头,还是那样淡淡的笑, “是, 我当真了。”
蒋令薇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安静了很久,温清佑才继续,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我想当真,行不行。”
蒋令薇的第一反应是笑了。
她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第一面有好感,但这份好感止于迈阿密的那晚,止于他拒绝自己的那晚。
她本也不是什么感情丰富的人,过去两个多月, 虽然身体还是会被他轻而易举地调动, 但若要说玩真的——
蒋令薇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不行。”
温清佑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顺利就打动她,更何况当初在迈阿密, 是他先拒绝的。
所以现在蒋令薇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他的回应也很淡然,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至少——”
温清佑靠蒋令薇更近了些,低沉语音里裹着几分暧昧,“我们在床上很合拍。”
追蒋令薇的人不是没有,但或许正因为显赫的家世,学历等门槛压着,加上她本身的性格也桀骜难驯,让那些追她的男人总是少了些势均力敌的降服感。
蒋令薇一直觉得,爱情是灵魂的互相降服。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身体。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敢直白地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蒋令薇不禁一笑,被激起了兴趣似的,无所谓地牵了牵唇,“行啊,那你就试试。”
那天开始,温清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重新的规划。
她通过和温妤的聊天,慢慢了解了蒋令薇的生活。
知道她工作之余爱旅游,爱泡吧,爱玩极限运动,可以说是完全的高端玩家。
好像一匹热爱奔腾的烈马,驰骋在自己的世界,不喜欢被人打扰。
温清佑深知这样的女人很难征服,做好了长线作战的准备,因此退了回美国的机票,甚至连工作都转移了一部分到国内。
她对自己越是拒绝,他的好奇心与征服欲也越强烈。
春天的时候,温清佑和温妤一起回到了京市。
他一边在妹妹公司的同层楼处理美国那边的公事,一边在暗中走进蒋令薇的世界。
这一切,温妤和蒋禹赫都不知情。
应该说,除了蒋令薇自己,谁都不知道温清佑正在做的事。
蒋令薇起初以为温清佑在江城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一时兴起,毕竟从江城到京市隔山隔山不说,他们之间还隔着个国家。
可没想到只是几天后,温清佑就回到了她面前。
“第一次约会,你想去哪。”见面的那天,温清佑问这个问题。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弯弯绕绕的心思无需遮掩,更何况是蒋令薇这样的女人,温清佑知道一切套路都没用。
只能顺着她,跟着她。
于是蒋令薇扯了扯唇,“modu,去吗?”
modu是京市很知名的一家夜店,到了晚上门口会排起长队的那种,无数年轻人热爱消遣的地方。
温清佑并不爱泡吧。
在他成人后的十多年里,和蒋令薇的那晚是唯一一次违背底线的行为。
一次违背,便会如现在这般,数次违背。
他陪着她去酒吧,陪她喝酒,目睹她在玩家圈里风情万种。
那段时间温清佑几乎都在,像蒋令薇身边最忠实的旁观者。
看着她,如何在每个波澜跌宕的夜晚,向自己演绎她的放纵不羁。
白天她是穿西装制服裙的职场高管,到了晚上,灯光下,她如罂粟迷人却不可侵犯。
谁都能靠近她,谁却又都靠近不了她。
包括温清佑。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蒋令薇只是让温清佑走进了她的世界,却从未对他有任何承诺。
是温清佑要说试试,是他要开始的。
他当然也有权利喊停,喊结束。
这看似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开始。
但温清佑却自始至终很淡然。
在蒋令薇喝醉的时候送她回家,在她和别的男人调侃的时候平静自若地看着。
看她要如何疯给自己看。
看谁更沉得住气。
终于,这段关系的转折发生在某个意外的晚上。
蒋令薇依然和朋友们在熟悉的酒吧喝酒,温清佑也依然陪着她。
他一如往常地温润淡然,接纳她所有的放纵。
那晚,蒋令薇的朋友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眼角有伤,来后便和蒋令薇哭诉着。
温清佑听了个大概,女人是受到了家暴,来和蒋令薇咨询法律上的相关求助。
蒋令薇情绪很激动,一边骂朋友的老公不是东西,一边又安抚着自己的朋友。
她性情真实自我,完全没受豪门大小姐这样头衔的束缚,无论好坏,总热忱地表达着自己的一切想法。
这或许也是温清佑在日渐相处后更加喜欢她的原因。
可这种喜欢又是痛苦的。
她真实,热爱自由,但似乎不包括他。
事情的转折便在那晚的后来。
女人的老公一直在跟踪她,得知她要对自己提起法律诉讼,将所有怒气当场发泄,砸了蒋令薇的局不说,还要对她这个“幕后军师”动手。
一米八的大高个,还带了两三个男人来,换做平常,蒋令薇是绝对应付不住的。
幸好,那晚她不是一个人。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温清佑在局面混乱时强硬拦下了男人
对蒋令薇伸出的手。
“别碰她。”他很淡地说。
别人温清佑不管,他只管蒋令薇。
男人气势野蛮,见温清佑白衬衫,带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根本没放在眼里,反手就拿起酒瓶想教育他的多管闲事。
可他并不知道,如今这个看似衣冠楚楚的矜贵男人,也曾是挣扎在纽约底层,在刀尖上舔过血的少年。
他混迹在各种圈子里长大,骨子里的复杂远比大家看到的多得多。
温清佑只是擅于隐藏和掩饰过去,但不代表过去不存在。
不代表,他可以任由面前这个粗暴野蛮的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一丝冒犯。
温清佑单一只手便掣肘住了他,接着慢条斯理地摘了手表,脱了外套,在无数惊诧的眼光下,从温润的谦谦君子一秒变成了地狱里嗜血恶魔般,用最血腥的方式让那人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冷彻入骨的声音:“我说过,不准碰她。”
对方的额角被玻璃渣刺入很深,不断流着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声说抱歉的时候,警方也及时赶到。
是蒋令薇报的警。
在那个家暴男找到包厢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今晚会有事发生,所以早一步就做好了打算。
只是完全没想到,身边这个看似完全无害的男人,会在几分钟后掌控了一切。
在蒋令薇的陈述下,警方最终带走了女人和他的丈夫。
混乱的包厢,剩下的人也没了玩乐的兴致,纷纷因此离开。最后只剩蒋令薇和温清佑两个人。
蒋令薇丝毫没有被这种场面吓到,相反,让她意外的是温清佑的反差。
她在沙发上坐下,片刻,似笑非笑地,“你又给了我一次惊喜。”
温清佑却并没有在意惊喜两个字,他在意的是——
“又?”
他淡然坐到她对面,意味不明:“这么说,我曾经给过你惊喜。”
蒋令薇不置可否,就那么看着他,唇畔扬着几丝自己才懂的笑意。
须臾几秒,便靠过去吻住了他。
主动而热烈。
两个月前的那种激情在这一晚又复燃,蒋令薇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温清佑,不仅是浮于表面,拥有好皮囊的温清佑。
她反锁了包厢。
他们在满地凌乱中再一次去释放渴望,去热烈汲取对方的身体,去告诉对方彼此的感觉。
停留在玻璃碎片上的酒都好像被裹挟了香艳的味道,火热地吞噬着包厢里的所有空气。
那是一场极致的缠绵。
也是他们抉择追逐的开始。
那晚过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温清佑和蒋令薇都过得很快乐。
跟所有情侣一样,他们会在下班后一起吃饭,会手牵手去看电影,会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接吻,会背着所有人悄悄去旅游,会在雨天氤氲雾气的房间里一次一次索取彼此。
蒋令薇承认,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愉悦。
她开始减少去酒吧的次数,更多时候,她愿意和温清佑在一起,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改变和快乐。
连温清佑也以为,和蒋令薇会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他觉得平稳的时候,给她一个家。
和妹妹好事成双,蒋温两家,彻底成为一家人。
可冥冥之中,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正如他们的遇见,重逢一样,充满着变数和意外。
地下关系维系了两个多月后,蒋令薇公司有事,出了一周的差。
回来后,小别胜新婚的两人激情似火,刚好那天温妤不在家,温清佑不想每次都躲躲藏藏地带着蒋令薇去酒店,就把她带回了家。
两人从进门开始就不再掩饰对对方的渴望和思念。
亲吻,拥抱,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
可两人怎么都没想到,温妤提前回来了。
甚至,连蒋禹赫都在。
地下关系就此被捅破。
被亲弟弟看到的那一刻,蒋令薇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温清佑神色平静,根本不在意。
蒋禹赫强势,对温清佑似乎有些芥蒂,两人在言语中起了微妙的冲突,蒋令薇在安抚双方的同时,才知道原来弟弟和温妤也牵扯在一起。
就因为这样,温妤被蒋禹赫带离了温清佑的住所。
公寓彻底成了温清佑和蒋令薇的二人世界。
原以为生活的完全融入会将彼此拉得更近,更紧,可温清佑没想到,这却是距离渐远的开始。
一天早上,两人正亲密的时候,蒋令薇突然反胃呕吐。
她抚着胸口,压下一次又一次的恶心,推开温清佑:“算了,有点不舒服。”
温清佑看着她作呕的样子,蓦地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这几天你不是应该是来例假吗?”
蒋令薇嗯了声,“没来。”
温清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是不是怀孕了。”
他们之间有过几次没有措施的时候,蒋令薇说是安全期,不让他带。
蒋令薇却瞥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温清佑开始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如果怀了——”
“没有如果。”不等温清佑说完,蒋令薇直直打断他的话,“有了我也会打掉。”
“……”
她的干脆果断让温清佑有些难以接受:“打掉?
“是啊。”蒋令薇转过来看他,眼尾翘着,笑得满不在乎,“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愿意在家里带孩子的女人?”
温清佑被她这句话怔到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
有好几分钟,他觉得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在慢慢流失。
也或者,他从就没抓住过。
“令薇。”他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跟我有个家。
蒋令薇看了他一眼,片刻又收回,低头笑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这是两人在无数快乐的日子过去后,第一次聊到这个话题。
婚姻,家庭。
温清佑不懂蒋令薇的意思,也或者是懂了,但还想听得更直接一点。
他问她:“只是现在这样?”
蒋令薇:“嗯?”
“鱼鱼会和你弟弟结婚,他们
会有一个家。”
蒋令薇:“那是他们,不是我们。”
“你不想结婚?”
沉默了很久。
蒋令薇从床上起来,神色淡漠地穿衣服,“不想。”
蒋令薇很早之前就是不婚主义者。
在美国读大学时,她在当地的妇女协会做过公益律师,见了太多悲伤的婚姻,见了太多被婚姻所伤的女人,见了太多无能为力的结果。
再加上自身的性格,早就促成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点。
可以有爱情。
但不需要婚姻。
爱情不需要一段关系的约束才能证明。
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
结婚怀孕也不是每个女人生命里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她不想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她只想做蒋令薇。
那场对话无疾而终。
蒋令薇也找借口离开了公寓。
他们之间,慢慢有了一道无形的伤口。
那是一个跨不过去的距离。
温清佑和温妤一样,从小家庭离异,感情缺失,他努力拼搏打斗,人生的终极理想便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去弥补童年,弥补对圆满的遗憾。
他渴望有一个家,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孩子。
可这和蒋令薇的观点完全背道而驰。
那天过后,两人虽然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但终究有些东西在微妙地改变。
温清佑也想当没有发生过那次的对话,先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至少,她还在身边。
可也许是上天都要他们去面对。
一天,他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验孕棒。
显示格里的红条被液体打湿,已经看不清最终的结果,只能看到有模糊的红色,晕染了一片。
那时距离温清佑和蒋令薇谈话过去了一周,也就是说,这一周,蒋令薇还是没来例假。
不然她不会莫名做这个测试。
温清佑当即给她打电话,接通响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接通,说话的却是一个男人。
周围是很嘈杂的音乐,一听就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谁找薇姐?”
温清佑耐着性子,“我是她男朋友,叫她接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忽然嘻笑着回道,“你谁啊,薇姐说她没有男朋友,别他妈往脸上瞎贴金哈。”
本就在拼命克制的温清佑彻底没了耐心。
他挂了电话,直接拿着车钥匙,从蒋令薇最喜欢玩的几家酒吧开始,一家一家地找。
找到第三家的时候,终于在一个卡座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身边围了好多人。
她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世界,尽情肆意地纵情声色。
隔着喧嚣的酒池,温清佑远远地看着蒋令薇,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事一旦说破,可能就回不去了。
只是他还不想放弃。
他走到蒋令薇面前,在众人面前喊她的名字:“令薇。”
蒋令薇回头,仿佛他也是她的玩伴之一,漫不经心地笑:“你来了?”
她甚至给他倒了杯酒,“坐。”
温清佑不想跟她这样互相逃避,强硬地把她拉到酒吧外。
“我有话问你。”
蒋令薇摸着被拧疼的手腕,“有什么不能在里面问?”
温清佑拿出那根验孕棒:“你不打算告诉我结果吗?”
蒋令薇眼神微动,但很快又平静。
“结果怎么样有区别吗。”
“说清楚。”温清佑克制着,“什么意思。”
蒋令薇别开头,有风生涩地吹到脸上,她轻轻一笑,“有没有又怎么样,我说过,就算有我也会打掉。”
温清佑再也忍不住,红着眼,双手箍住她的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蒋令薇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陌生,“是你不知道。”
她忽地弯唇,撩了撩长发,笑得很无所谓,“玩玩而已,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那一刻,风似乎停止了流动,空气陷入了死寂。
温清佑能听到心脏上血管被割裂的声音,滚烫的血液失控地在体内冲击汹涌,又慢慢冰冻住。
整颗心都没了温度。
很久很久,温清佑才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
身体一点一点往后退,直到最后,绝决毅然地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