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快有两刻钟才到门前, 怕这会带着阮靖驰回,知晓他要住在霍青行里,爹娘和阿柔又要多, 便看着霍青行说,“你先去和如说一声。”
霍青行点点, 提着灯笼走了去。
这会巷子里十分安静,甚至有很多人连烛火都灭了,显然是已经入睡了。
也只有她和霍青行的院子里以及门外还点着灯笼, 投射出来的光亮恰好能够照见阮靖驰拧成一个结的眉, 英俊迫人的少年郎紧抿着嘴唇,拧着眉处打量,脸上写满了不满意。
她当然知晓这位大少爷在什么,站在赤电旁, 一边轻轻抚着它的,一边低声问人, “不喜欢这?”
“鬼才会喜欢这里吧,又破又旧。”阮靖驰咕哝一句,后知后觉反应来问的是谁,脸跟身子都僵住了, 生怕她又要说什么“不喜欢就离开这里”的, 小半天才扭朝阮妤那边看去,没到月色她的脸平静且温和, 不仅没有冷眼看他, 反而还带着一抹以前从未给予他的笑容。
他一时看愣住了,迟疑许久才再度开口,“……也还好吧。”
“唔,还算安静, 民风淳朴?”这是他大少爷唯一能出来的优点了。
阮妤听着这,眼中笑意愈浓,她仍旧轻轻抚着赤电的,悠远绵长的目光却一直看着阮靖驰,最后还是阮靖驰被她看浑身不自在,别,瓮声瓮气道:“看我做什么。”
说完又咬紧牙,“我就是不喜欢!”
到底还是说了。
如果只是和朋友们偶然踏足这个地方,他也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可偏偏这个地方困住了他眼前这个人,便是琼楼玉宇,他也不喜欢!
“你不喜欢这边也正常。”阮妤笑道,“这里比起江陵府,比起长安的确有许多不足的地方。”
没到她居然会顺着自的往说,阮靖驰目光惊讶地看着她。
阮妤任他看着,自却把目光放到了那条狭长幽深的巷子里,巷子狭窄,因为前方不曾点灯的缘故,只有莹莹月色在顶铺染开来,隐约能照清前路的形状。
地上坑坑洼洼,前几日的雨水还在坭坑里积着。
她有时候路那的时候没注意就会踩水坑里,那蓄着淤泥的泥水能把她的鞋子和裙摆都弄脏。
因为这里还有人养牛羊,路上偶尔还能瞧见不少未被人及时清理干净的粪便,男人女人也不似那些勋贵世会遮掩全彼此在外的脸面,吵起架来直接动手打人也是有的,有一次她还瞧见一个妇人直接拿着刀追着男人跑,足足跑了两条街。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让她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的归属感。
她偶尔空闲在的时候会跟着她阿娘串门做客,邻近的几个小孩都喜欢叫她“阮姐姐”,有时候隔壁几个婶婶做了好吃的也会往里送……这里虽然没有江陵府和长安的繁华热闹,却让她十分心安。
冬日寒风十分冷峭,虽不似长安的风如刀子一般,委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阮妤笑着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而后收回目光看着阮靖驰说,“便是有诸多不好,这里也是我的。”
阮靖驰一听这,眉又拧了起来。
他刚要反驳却又听阮妤柔声说道:“小驰,便是我不回去了,祖母也是我的祖母,你也还是我的弟弟。”
看着少年怔忡的目光,大概是没到她会这样说,阮妤轻咳一声,心中也稍稍觉有些不自在,她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实在是有些不大适应……恰好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她连忙回看去便瞧见霍兄妹走了出来。
见到如也在,阮妤立刻迎了去,秀眉微蹙,拉住她的手低声说,“你怎么也出来了?”说着又颇有些怪责地看了眼霍青行,“如身体不好,你也不知道劝着一些?”
霍青行沉默地抿了唇,也没辩解,站在一旁看着两人。
还是霍如怕她不高兴,连忙道:“是我自要出来的,我原本也没睡着,正好出来看看姐姐的弟弟。”
说完歪朝身后看去,恰好瞧见昏暗巷子中,穿着红色锦衣抱着佩剑的少年郎睨着一双盛气凌人的眼朝她这边看来。
少年郎已从先前的怔忡中回神了,原本因为阮妤那句“你也还是我的弟弟”而跳动不止的心脏在瞧见阮妤和这对兄妹这般亲昵时又慢了来,他抿着唇,十分不爽地看着他们,所以曝露在霍如面前的就是一个浑身写着不耐烦和不高兴的如熊熊烈火一般的少年。
她平日很少见外人,外男就更加不用说了。
从小到大,除了表哥外,唯一见并且说的也就应天晖和阮庭,可他们无论性格如何,待她都十分温煦。如今乍然瞧见这样一个脾性的少年,她心里微微有些发怵,只敢躲在阮妤的身后,远远朝人点了点。
“阮靖驰,来。”阮妤回喊人。
阮靖驰听到她的声音,虽然还是不高兴,却还是抿着唇走了去,也不说,就站在阮妤的身旁。
“这是如,和你差不多年纪。”阮妤最是清楚他的脾性,这臭小子虽然不至于打女人也不会因为对方性别不同而变客气好说,以前就有不少姑娘被他欺负哭,怕他回欺负如,她沉着声叮嘱,“你在这的日子好好和人相处,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曾听到他的回声,她偏看人,本来还一脸不满的少年被她这么一看才不甘不愿地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阮妤这才满意,牵着霍如的手,笑着说,“走,外风大,我们先去。”说完也不管身后两个男人,自顾自拉着霍如了屋子。
阮靖驰见她这副熟门熟路一看就来了无数次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满,脸冷跟什么似的,又见霍青行已经迈步,连忙瞪他一眼,牵着赤电快步跟了上去。
……
霍除去兄妹俩的住处外还剩两个房间,一个是主屋,是已经仙逝的霍二老住的,还有一间就是客房,上次应天晖和阮庭来就住在这。
客房里东西都齐全。
霍如一边领着他们去,一边说,“被子和枕套我前几天才晒,要是不够,橱柜里还有,炭火待会我去厨房拿,让哥哥送来。”
阮妤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安抚道:“别把他当少爷看,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也不用什么炭火,这个年纪要什么炭,多拿一条被子就是,再挑剔就给我滚去院子里睡。”她说完侧去看跟来正抿着唇处打量的阮靖驰,挑眉问,“是不是?”
阮靖驰便是诸多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闷着嗓子嗯一声。
阮妤满意了,便让霍如先去睡,而后又替他布置了一些洗漱用的东西,眼见差不多了,便和霍青行说,“我先回去,他要是再惹你,你记和我说。”
霍青行点点,刚要开口,就被阮靖驰抢了白,“我送你出去!”
霍青行:“……”
沉默地看了一眼阮靖驰,今夜第一次拧起眉。
显然阮妤没有瞧见,正好她也有和阮靖驰交待,和霍青行说了一句就带着阮靖驰往外走。
霍青行抿着唇目送姐弟俩离开,到底没跟上去,还没有取名字的小猫见人都走了才喵喵喵的摸索来,黏在他的脚边拿脸轻轻蹭着,霍青行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轻轻叹了口气。
阮妤一路领着阮靖驰往外走,边走边叮嘱,“你跟人客气一些,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别总拿你那张好似他们欠了你什么的脸对人,他们又没惹你,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余光瞥见身边少年低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听去,阮妤停步子蹙起眉,“听到没?”
阮靖驰这才回神,撇嘴道:“……听到了。”
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不因为心里那句问的,也就没把不满放在第一位了。
“你刚刚……”他开了口,看着阮妤的脸又顿住了。
“嗯?”
阮妤看他,“什么?”
阮靖驰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还是第一次这样纠结,看着阮妤的脸说“没什么”,那颗心跳上跳的,估计要是不问出口,他今晚都别睡了,这样迟疑了好一会,他还是咬牙问道:“你刚刚说,无论如何,我,我都是你的弟弟?”
声音越往后越轻,尾音处甚至还有些微颤。
因为不敢确信而不敢肯,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跟人对视了,说完后就垂眼,鸦羽般的眼睫一颤一颤的。
然后又怕刚刚自是幻听,或是一个回答不会是他满意的,忙又说道:“算了,没什么,你快回去吧。”说着自顾自往前走,跟逃避什么似的。
阮妤看着他这番落荒而逃的模样却笑出声,“喂,阮靖驰!”
她留在原地喊人。
见少年停步子又笑道:“你跑什么?”
“我才没跑。”少年毫不犹豫地反驳,却依旧不肯回,嗓音沉闷。
阮妤笑着走去,站在人身后,“转。”
少年似乎有些不情愿,还是依她的意转,刚转去就发现有一只温柔的掌心覆在自的顶轻轻揉了揉,双目陡然睁大,他就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怔怔地看着阮妤。
阮妤也是摸的这刹那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其实已经长很高了,她踮起脚才能摸到,细软的发在掌心乖顺地贴服,就像山林中威猛的小豹子被驯服一般。
她也就摸了这么一就收回了手,负在身后,笑看着他,“是,你没听错,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不会因为我在哪我是谁就改变。”
“我知道我以前也不是个好姐姐,”
她轻轻唔了一声,“以后……我努力吧。”
阮妤说到这的时候微微蹙眉,大概在是不是能如自所说的这样当一个好姐姐,罢了,试试吧,就像今天这样相处也挺好的。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估计爹娘也还在等她,刚跟阮靖驰擦肩而的时候,突然听到他低低的一句,“……挺好的。”
“什么?”
阮妤没听清,停步子。
“没什么!”阮靖驰才不让她知道他在什么呢,伸手搭在人肩上把人往外推,“快走快走,我要睡了。”说着还咕哝道,“谁让你摸我的了,你不知道男人的是不能随便摸的啊!”
阮妤被人推着往外走,听到后非常沉默地转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无声的说,就你,还男人?
阮靖驰看懂了便更加恼了,到底是刚刚被摸的羞赧压气恼,抿着唇没说,只是继续推着人往外。
嘴里继续说,“还有你知不知道男女大防啊,大晚上的跑别的男人里。”
已经被推到门口,阮妤拉了拉被人弄有些乱的衣裳,直接无视后叮嘱人,“记住我刚刚说的啊,别去找人的麻烦,被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看着有些凶巴巴。
可阮靖驰看着她这副模样,却不似最初被人叮嘱时那般不喜,撇着嘴,含糊不清地应道:“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还不是怕你记不住。”阮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鬼知道他为什么总跟霍青行不去,估计是天生的对吧,不见他应肯,她也就没再多说,说了句“早些睡”就往隔壁走。
阮靖驰目送她离开,这才合上门。
手试探性地摸了刚刚被人触碰的地方,阮靖驰平时紧绷的臭脸上忍不住扯开一抹藏不住的笑容,他心情很好的回就看到不远处霍青行正抱着猫站在树看着他。
甫一看到这个男人,阮靖驰本来的好心情立刻被不爽所取代。
到阮妤的叮嘱,他重重哼一声,算了,卖那个笨蛋一个面子好了!而且他今天心情好,也懒和这个男人计较~就算和阮妤亲近又有什么用?她会摸他的吗?
阮靖驰到这,心情就变更好了,不表哥那边还是写封信去,让他早些来,他可不希望这个笨蛋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
他这样着,背着手哼着歌,神清气爽地和霍青行擦肩而。
霍青行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炫耀,皱了皱眉,十分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