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行站在原地目送阮妤离开。
即使已经瞧不见她的身影, 他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闭着眼睛,听到她进了隔壁,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然后他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寻找着属于阮妤的声音,或许就连阮妤自己都不清楚, 她若开心时,说的尾调也会微微上扬,而她不开心的时候, 声音就会变得低沉, 而此时她的声音微微上扬,即使隔得那么远,都能让人察觉出她的好心情。
是因为家人团聚而那么高兴吗?会不会有一点点……同他有关?
霍青行心弦收紧。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高兴, 甚至希冀着她能永远这样高兴。晚风带来阮妤的笑声,而他圆润细腻的指腹轻轻抚着身后那只木盒的表面, 不紧不慢。
霍青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想。
冬日的寒风拂过脸颊,吹得两只袖子也发出细微的响声,较于前些日子看到阮妤时的纠结踌躇, 他此时的心情竟有些诡异地沉静。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站在院子, 周遭的喧闹好似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个人的声音像一把微微上扬的钩子从始至终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哥哥?”霍如想点了廊下的灯走出来,看到霍青行还站在院子, 又看了看一旁, 没有阮妤的身影,便低声问,“阮姐姐走了吗?”
“嗯。”
霍青行回她,“走了。”
他说着收起中木盒, 往回走,走到堂间门前的时候,霍如想喊住他,女神情带着犹豫和踌躇,仰着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和阮姐姐……”
霍青行站住脚步,看着身前的女,在隔壁欢声笑语的映衬下,沉默一瞬后低语,“是,我喜欢她。”
这是他第一次向旁人坦露自己的心扉。
看着眼前女明显瞪大的眼睛,不知道是惊讶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还是不敢置信他会直言坦然自己的心扉,霍青行垂下眼帘,浓密卷翘的睫毛遮掩住他眼中的情绪,他用指腹轻轻抚着木盒表面……眼前好似又倒映出那人的身影。
想起那张笑颜,霍青行握着木盒的指顿时又收紧一些。
这些日子,他拼尽有的努力挣扎着想跳出来,想离她远些,想一切回到最初,最终却还是无控制地沉溺于她的温柔之中。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一个笑,就让他有的努力溃不成军。
那就这样吧。
他认输了。
有未婚夫也好,不喜欢自己也罢,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逃不掉也躲不掉,他也不想再抛掉这个来之不易的温暖了。
即使这一份温暖并不独属于他,即使她很有可能会收走这一份温暖。
可他——
还是认输了。
输就输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相比只能远远看着她,如今的他更希望她能和自己多笑笑,即使是开玩笑,打趣他也没事,即使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即使以后终究要离他而去……他也认了。
他太贪恋这样一份来之不易的笑颜和温暖,没结果也好,贪一时欢愉也罢,只要如今他能时时瞧见她,陪着她,那就够了。
“哥哥,你……”霍如想的确是震惊了,倒不是震惊哥哥居然真的喜欢阮姐姐,而是震惊哥哥竟然会这样坦然直言自己的心!
这可是哥哥第一次坦露自己的心扉!
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藏不住的笑容,圆滚滚的眼睛也在这夜色下化开盈盈笑,要不是她一向内敛惯了,只怕这会就该跳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笑还没持续多久,就被霍青行的下一句打断,“她不喜欢我。”
明媚的笑容僵在脸上,霍如想怔怔看着霍青行,反应过来忙道:“哥哥别多想,阮姐姐对你这样好,怎么可能对你一点都没有?”但想想阮姐姐好似的确对有人都这样好,她不禁又犹豫了下,咬着嘴唇说,“就算如今没有,以后保不准也会有的,哥哥千万别这样就放弃!”
好不容易才等到哥哥明白自己的心,她可不希望哥哥又像之前退缩。
她在这急得不行,霍青行的神情却还是先前那副模样,并没有因为吐露了这个事而变得低迷起来,霍如想一时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霍青行听到这,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抬摸了摸霍如想的,在她诧异错愕的目光下,低声说,“先吃饭吧。”
而后率先迈步走进堂间。
……
等吃完晚膳回到房间,霍青行看着中那只木盒,他不知道面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喜欢,这是她送他的东西,是她亲自挑选他的生辰礼。
这就足够了。
说来也好笑,自从知晓自己并非爹娘生后,他就未再期待过这个日子,更不会因为收到什么礼而欢喜,可如今看着这只木盒,即使还未打开,他的心脏竟已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微微晃动的烛火下能瞧见铺着红绸的盒子放着一块墨玉。
那墨玉通体无其他纹路,只从底部往上延伸出一段青竹模样,倒有些天然去雕饰的姿态,他神色微怔,而后伸在那墨玉上一寸一寸轻轻抚过。
应天晖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虚长霍青行几岁,自他有记忆开始,就几乎没见过自己这位老友的脸上有过什么表情,高兴是那样,不高兴也是那样,冷清古板的像块木,可今日——
那个古板的年却在月色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系到自己腰上,而后轻轻抚着玉佩表面,动轻柔地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脸上甚至还有很显露的温柔笑容。
惊讶和错愕在心中盘桓。
可他一向没个正行,抱着刀,倚在门上,嘴笑道:“哟,好名贵的玉,我猜猜,这是阮妹子送的吧?”
他习惯了霍青行的脾性,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哪想到屋中的年郎看他一眼后站直身子,竟轻轻嗯了一声,直接承认了他的。
要进门的动一顿,应天晖这次是真的目光诧异地看了一眼霍青行。
霍青行却未看他,转身朝桌子走,“你怎么来了?”边说边倒了两盏茶。
应天晖压下心的讶异,抬脚进屋,走到桌边随把佩刀往桌上一放,嘴说道:“明天庭之不是请吃饭吗?”见霍青行狭长的凤眸睨过来,轻咳一声继续说,“这不如想妹子说你这阵子心情不好,让我过来开解开解,我想着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说完一顿,眼中泛起笑,“不过我如今看你,倒像是自己排解好了?”
“嗯。”
霍青行低喝茶,无视他眼中的调笑,语气淡淡,“没事了。”
应天晖看他这个样子,心就跟被猫挠了一下似的,痒得不行,茶也不喝,凑过去,一脸八卦地询问,“你这阵子都经历了什么?跟哥哥说说看?”
他可在是太好奇了。
霍青行握着茶盏,抬眸看他,“你很闲?”
啧。
就知道他是这个德行。
应天晖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遗憾,双撑在脑后,翘起脚,身子往后边的墙壁一靠,懒洋洋地笑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改叫弟妹?”
听到这,霍青行却变得沉默起来。
“怎么了?”
应天晖察觉到不对,坐直身子,皱起眉。
霍青行没有立刻说,他把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垂下眼,指尖轻轻搭在杯缘上,过了好一会才说,“她有未婚夫。”
“什么?!”
应天晖神色震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青行,而后突然沉下脸站起身,冷声道:“那丫是什么?”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未往外迈出一步,又听到身后男人传来一句,“她只是拿我当朋友,也不知道我喜欢她。”
应天晖脚步一顿,皱着眉回,“霍青行,你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是我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好有未婚夫罢了。”霍青行神色如常,语气淡淡,仿佛这说的并不是自己。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应天晖沉着脸,又看了眼霍青行,估计这货也不会主动跑人跟前去说,没好气地嗤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搞暗恋那套,陪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说?做一个深情守护的陪伴者?”说完见他并未反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好气又好笑,“霍青行,你可真行。”
“那你呢?”
霍青行看着他,“你说了,然后怎么样了?”
应天晖脸一僵,过了许久才无奈地抬捏了捏眉心,重新坐了回去,有些憋屈地说道:“我跟你情况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霍青行还是先前那副模样,垂着眼,看着腰间玉佩,“若是说了之后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说。”
他不希望自己最后变得和应天晖一样,连接近人陪伴人的资格都没有。
应天晖看着烛火下神色淡然的霍青行,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屋子一片沉默,两个人沉默对坐,原本受命来安慰霍青行的人此时自己也苦闷得不行,喝了茶,苦涩一路从舌尖泛到喉间,他一贯喝不惯茶,如今更甚,放下茶盏问道:“有酒吗?”
“厨房。”
“我去拿。”
应天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
阮庭之吃完饭过来绕圈的时候就看到霍青行和应天晖坐在屋顶上喝酒,他一看就顿时来了气,站在院子,叉腰怒道:“好啊,你们两个居然背着我喝酒!”
看到阮庭之,原本正沉默喝酒的应天晖倒是立刻笑了起来,探身看向院子,“哟,阮大人来了啊。”
他已经从霍青行这知道了阮庭之的情况。
阮庭之听到这一声调笑,啐一声,直接踩着□□上了屋顶,看到瓦片上已经有好几个空酒坛了,更是气得不行,大骂道:“霍哑巴,你是人吗?我昨天巴巴问你讨酒喝,你才我那么一坛子,今天倒是大方!”
霍青行平躺在屋顶,一枕在脑后,一握着一坛子酒。
他已经喝了不,却并未见醉,甚至连双目也依旧清明,闻言也只是看着阮庭之淡淡一句,“就那么一坛子,你不也醉得不行。”
阮庭之被这堵得眼睛都瞪大了,似乎没想到哑巴居然也有怼人的一天。
应天晖就坐在一边笑看着他们,见阮庭之被堵得说不出,随拿起一坛子酒递他,笑道:“行了,喝酒吧。”
“哼。”
阮庭之拿起酒坛就坐到了一旁,刚想喝酒,想到今早和阮妤保证的,一顿,正好瞧见阮妤从堂间出来,他忙喊道:“妹妹!”
原本正闷声喝酒的霍青行听到这一声,动一顿,他忙侧过,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好看到阮妤抬看过来。
屋檐下的灯火落在她皎洁的脸上,投射出温柔的橘黄色,似是没想到他们会在屋顶,女神色微怔,反应过来才笑道:“怎么了?”
阮庭之没注到身边老友的异样,朝阮妤晃了晃的酒坛,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妹妹,我今天能喝点酒吗?就一点点,绝不多喝!”
阮妤被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弄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还不至于这样拦着他们兄弟叙旧,而且应天晖和霍青行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便笑道:“哥哥喝吧。”见他脸上扬起喜,又柔声叮嘱道,“只是不能再像昨日那样喝醉了。”听人应了好,又朝和她打招呼的应天晖点了点,喊了一声应大哥,而后看了眼躺在屋顶上的霍青行。
年一身青衣,墨发如泄,正面对着她侧躺在屋顶上。
屋顶不算高,但因为没有遮挡,漫天月色都打在他的身上,平日冷清的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那双一贯疏离淡漠的凤眸也在此刻涌现出一丝从前没有过的风情,盈盈水横斜,竟让阮妤看得又失了一回神。
等回过神,阮妤收回目光,又拧了下眉。
心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小古板居然也会抱着酒坛睡在屋顶上,她还以为这样的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挑了下眉,却未多言,朝后厨走,打算他们煮点醒酒汤,免得回真喝醉了。
阮庭之等阮妤走后便喜滋滋地开了酒坛,听到身边应天晖调笑,“你倒是听你妹妹的。”
他一边咬掉封红,一边啐一声,“你懂什么,我妹妹是关心我,而且她说喝酒伤身,你当我妹妹是你家小辣椒啊。”他说完,突然瞧见霍青行默默把中的酒坛放到一旁,奇怪道:“霍哑巴,你干嘛?”
“没事。”
霍青行坐起身,抚了下并不算乱的衣摆,“突然不想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