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许久后, 阮妤才看着霍青行,轻轻应下这一声。
她任她的霍大人,她的霍青行用他那带有一些薄砾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她挂着泪水的脸庞, 许是察觉到他眼中的心疼,她忽然一笑, 然后握着他的袖子,在他略带惊讶的目光下,抬手抹掉了己脸上的眼泪。
“这样快多了。”她扬起柳眉扬起明媚的脸, 去遮掩脸上的笑意, 也没有隐藏心中的快慰和轻松。
官服严正,尤其是被霍青行穿在身上显克制和禁欲,时他垂着这样一只湿哒哒的袖子,哪里还有在宫中办事时的端正模样?却仍是宠溺的, 纵容的,看着她笑。
还抚了抚她的, 问她,“喝水吗?”
阮妤摇,握着他的手,“先说正事。”她渴。
霍青行便应了一声“”, 然后虚揽着她, 未免马车颠簸她回摔倒,认认开始听她说。
看着眼前的霍青行, 阮妤已再纠结心中的秘密, 再纠结他晓后会会难过,她的霍青行,她的霍大人远没有她象得那般脆弱,或许等一切安定, 等他们成婚,等他们生育女,等一个平静又安谧的日子,她能牵着他的手,像是谈论一桩往事一般与他说起他们的另一世。
只是是现在。
现在,说正事要紧。
阮妤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太多,她皱了眉,先道:“你先让我捋一捋。”
霍青行也着急,任马车穿过御道步入大街,任外的声音从寂静变得喧闹然后再归寂静,而他始终看着她。过了一会,他听她说,“阮云舒今日去寺庙的时候见了,我怀疑她是去凉州和晋王说你的事。”
关阮云舒这个人,霍青行已经听她说了太多次。
他心中是没有疑惑的,在他记忆中的阮云舒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虽有智慧却也只是些小聪明,在阿妤口中的阮云舒,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没有问己的疑惑,只是紧着她的话说,“她去凉州,并容易。”
“是,所以我怀疑她会先找卫家帮忙。”
霍青行在长安待了一,早已是从前那副什都道的模样了,何况这个卫……并耳生。害他生母的便姓卫,如今执掌六宫的也姓卫,他略一沉吟,忽然问道:“你今日进宫是是也跟事有关?”
没到霍青行从这只言片语就猜到了大概,阮妤一怔,紧跟着却又笑了起来。
她坐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点了点,后的声音却又变得严肃了许多,“是,今日宫中忽然有人散播你身世的谣言,贤妃娘娘已经力压下来,但我觉得这事怕是故意有人说给他们听的。”
又说起另一桩事,“我前出宫的时候问了陪侍的宫人,今日国舅爷去找过卫后。”
霍青行沉吟一瞬,忽然说,“这就对了。”
“什?”
阮妤有些没明白。
霍青行仍揽着她,却是沉默了一会才看着她说,“我今日在宫里看到景舟了,他看着和从前大一样。”那会他正从保和殿出来,远远看见李璋脸色苍白地从远处走过,是喊了他一声。
那会李璋明明听到了,脚步也停顿了一下,却装作没听到一般匆匆走开了。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如今——
倒是奇怪了。
阮妤闻言,神色微变,她张了张口,却又道该说什……当初她就担心豫王晓事后和霍青行离心。虽说先前她在贤妃宫中把那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她道霍青行的心思,也道他的为人,却道李璋会如何。
唯一晓的是——
上一世的霍青行在李璋手下活得的,两人是否离心,却晓。
她心里的担心和愁意全摆在脸上。
霍青行只消低就能瞧见,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倒是大担心的样子,宽慰道:“没事,景舟性子纯善,如今恐怕也只是一时间接受了。”
“回我寻个时间和他聊下。”
也只能这样了。
阮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
天色渐暗。
阮妤人的马车继续朝兴庆坊慢慢驶去。
而时城郊一处地方,一辆普通样式的蓝布棚车停在枝叶繁茂的树林中,外站着几个黑衣短打的侍从,一伙人正手持弯刀神色忌惮地望着四周。
他们正是刚从长安出来的阮云舒等人。
今日阮云舒从白马寺出来后便立刻套了马车赶去卫府。
卫府与忠义王府相隔远,比起至今还如日中天的忠义王府,当勤王有功的卫家却早已复从前的繁盛,李绍还没登基的时候,卫家还是长安城威名赫赫的卫国公府,一家几口皆在朝中任有重职,甚至还手握重兵,与徐家相比也算落拓。
李绍登基后,卫国公府在长安城的地位却是越来越衰微。
即使宫里还有个六宫主姓卫,摘了爵位的卫府,接连被贬谪然后离奇死亡流放地的卫氏父子都让人觉得荒谬和忌惮……谁也没到当初权势滔天的卫家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如今卫家只剩下卫南栀和卫嘉赐,她今日去找的便是国舅爷卫嘉赐。
卫嘉赐比他的父兄有谋略有才干,中庸说,一只脚还有些跛,也因,他能入朝为官,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在他的父兄都离奇死亡后,他还留了一命。
卫家的事和阮云舒没什关系,也与她要做的事没有关系,她找到卫嘉赐,过是通过他把消息递给宫里那位就。
被派去凉州,正合阮云舒的意思。
在这长安城中,有阮妤看着,她处处都要受她掣肘,而且她也厌烦了和徐氏等人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她早已是从前给几颗糖就能被哄得心甘愿的阮云舒了,亲她而言已经没那重要了,只要一到前世那些人是怎对她的,她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和他们待在一个屋檐下。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察觉到阮妤发现她了。
与其在这坐以待毙,如跳出长安这个圈,待万全时再卷土重来!当她再回来的时候,无论是负了她的徐恒还是还是阮东山、阮靖驰……
她都要让他们夹道跪拜!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阮妤,这个前世给予她屈辱难堪的女人,她这次要让她彻底输给她!
为,
她以惜一切代价。
手紧紧握着身下的软垫,阮云舒的眼中一片晦暗。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马车前的护卫也都立刻变得戒备起来,阮云舒也敛了眼中的绪,向声音来源处偏去,待听到外传来一声“首领”,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手以及因为戒备而挺直的身形才稍稍松软了一些。
“怎样?”她掀开车帘,问来人。
来人三十有余,穿着一身黑衣劲服,腰佩长剑,鹰鼻厚唇,眼角处有一条短的刀疤,是卫家的护卫首领彭闸。闻言,他低看向阮云舒,皱了皱眉,并是很回答,但到来前国舅爷的交待,他沉默一瞬还是沉声说道:“路上发现有几路人都在找寻你的踪迹,我已经派了几批人从另外七条路出发,迷惑他们的视线。”
原本并没有这样的计划。
他们以为只要护送这个女人去凉州,让她去找晋王就。
没到这个女人说人够,要他先派人去查,他是乐意,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日日待在闺阁的女人,道什?国舅爷受了皇后娘娘吩咐,让他们在事完成前都得听她的吩咐,他无法,只能先派人去查。
这一查还得了,路上果然有人在找她的踪迹。
还少。
除去因为她突然见而担心秘密找寻她踪影的阮府外,还有几拨人马,就连去凉州的路上也有人。他心中惊骇,只得小心行事,一样的人数和马车他同样派出去七队,从同路出发赶赴凉州,而他们这队带着正主的人却迟迟曾出发,依旧滞留原地,待时机成熟再离开。
阮云舒沉默一会,看着彭闸说,“他们比我们先行,凉州必定也有他们的人,得早做准备。”
彭闸语气淡淡,“我会安排。”说完便驱马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凉凉的女声,“去凉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彭首领若愿相送,回去回禀国舅爷。”
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彭闸皱眉回,他未言语,其余护卫却忍住沉声质问,“你什意思?”
“没什意思。”阮云舒一手握着车帘,一手慢慢抚了抚微乱的鬓发,端得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他们也是语气淡淡,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去路途遥远,你们若觉得护送我一个女人委屈了你们,现在就能离去。”
说完,一顿,又嗤笑一声,“既无法离去,还是把你们的绪收起来,我最厌烦旁人这样看我。”
她当然怕。
现在卫家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然会让她在这个时候死去,也是今日她才晓原来当初一起享受大魏天下母子的关系远没有看起来那般无坚摧,也是,亲生母子尚且如,何况他们还隔着一层肚子。
过这要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利益相当,他们便是盟友,只是有些打算,倒是该改改了。
阮云舒心下暗度,面上却没有什变化,仍斜睨着他们,从前温良柔善的一双眼睛时漆黑幽深得像一汪化开的墨水。
众人神色难看,却道该说什,他们授命出来,还派出去这多兄弟,然没有办法时就离开,而且到了凉州,他们还得托这个女人去找晋王,既要让晋王道卫家没有抛弃他,还能让别人发现卫家也参与其中,免得日后晋王事败露,卫家被其牵连。
这一切都得托这个女人周旋。
这一点,彭闸和其余护卫然都晓,只是本把她当做一个欺的软弱女子,没到竟是个淬着毒汁的美女蛇,也是,有胆子找上门来揭露这样的事,然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短暂地沉默后。
彭闸率先低拱手,似臣服一般喊了一声“阮小姐”,其余护卫对视一眼,也只能咬牙低。
阮云舒这才满意,落下一句“等天黑再走”就直接摔了车帘。
彭闸看着那块落下的车帘,目光微闪,到国舅爷来前的另一个交待,握了握腰上的刀,到底没说什,只沉声吩咐,“休整一会,天黑再走!”
……
回到家。
萧英也已经回来了。
阮妤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心下一沉,“怎样?”
萧英沉声,“您猜得没错,阮云舒的确找到了卫家,但卫家派出的人马太多,又分了几路,属下等人实在辨清阮云舒在哪里,现在程远他们还跟着,属下怕您担心先回来同您禀报一声。”
阮妤听她说完迟迟都没有开口,直到手被霍青行握住,才抿唇,“她倒是有本事。”
她任霍青行握着她的手,又沉默一瞬才说道:“必让程远他们盯着了,直接去凉州,他们耗费这多人,最终目的就是找到晋王,只要守着晋王必然能够找到阮云舒的踪迹。”
只过凉州终究是他们的地方。
她又拧了眉,“告诉程远他们,要硬拼,如果没办法直接杀了阮云舒,保住己的命最要紧。”她看着萧英,沉声吩咐,“他们多少人去,我要他们多少人回来。”
她道萧英他们从小受人训练,习惯了听从吩咐,有任务一定会拼死完成,直到己死去,她喜欢这样,霍青行也喜欢。
萧英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迟疑一会,看了眼霍青行,见他颌首,拱手应是。
阮妤没再说话,继续低沉吟。
阮云舒现在孑然一身,以说是毫无顾忌,如果没有办法一下解决了她,任她当众说出那个秘密,那他们所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过阮妤道阮云舒惜命,她还要留着命来找她报仇,所以绝会轻易就死,然,她也敢当众宣告霍青行的身世,她还要拿着这个去向晋王投诚,再晋王借来要挟当今天子。
这既是他们的利,也是他们的利处。
但其实这些都没用,要打破这个,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他们开口前先把这个秘密公众,只要没了身世的掣肘,那他们然会受制阮云舒和晋王,这样……阮妤偏看了一眼身边的霍青行。
霍青行道她在什,他没说话,第一次沉默地握着她的手。
如果单单只涉及到他,他然无所谓,天下人的言论他而言并没有什要紧,这一切还涉及他的生母,那个女人这一辈子已经够怜了,他实在希望她死后还要受人非议。
“先进去吧。”
霍青行低语,“明日进宫,我会同他说这事。”
那个“他”指的是谁,阮妤当然道,她立刻变了脸,伸手紧攥霍青行的袖子,霍青行却只是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会有事的。”
这事涉及丹阳郡主,是他们瞒着就能解决的,与其最后到了一发收拾的地步,倒如先提前做准备。
阮妤当然道,攥着他袖子的手终还是垂落了下来,她耷拉着肩膀,一双眉眼散出无尽的疲惫,她第一次觉得那累。
霍青行感到她的绪,迟疑了下揽住她的肩膀,“阿妤……”
他轻声喊她。
“没事。”阮妤抬起眼帘,看着他扯唇笑了下,她任己追寻本心一般把靠在他的肩上,阖目轻言,“我就是觉得……命运这东西还是挺有意思。”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眉眼间俱是嘲讽。
她跟阮云舒的冤孽源十八前的一次躲雨,源一个奴仆的临时起意,然后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就改变。
后来奴仆临死前悔恨说出了这桩事,她们又到了命运选择的关卡。
上辈子她听从他们的话留了下来,如阮云舒所说那般做一对姐妹,迎来的却是阮云舒的背叛,还有一步又一步为她特意设置的陷阱。
她没了疼爱她的祖母,没了名声,成了一个人人厌恶的女人。
笑的是,她落到那样的地步,阮云舒却还满足,她说她恨她,说她的存在只会让别人觉得永远如她,只有她消失,别人的目光才会落在她身上。
她有什错?
她出生,爹疼娘爱,唯一疼爱她的只有祖母。纵使她因为这个身份享受了便利,得到了众人的夸赞,若是能选择,她只做那个小镇中一个最普通过的小女子,与她的爹娘兄长待在一起。
这一世——
她从一开始就切断了源,没有留在阮府,把属阮云舒的一切都还给了她。她们各过彼的日子,井水犯河水,偏偏阮云舒和她一样,也带来了前世的记忆。
以至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们汲汲营营隐瞒的一切,都被阮云舒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前世她因祖母的死杀了阮云舒,阮云舒虽活了一命,却也的确因为她的缘故困死清水庵,所以她这一世醒来后找她复仇,这没有什摘指处。
如果是因为阮云舒毒杀祖母,她又岂会向她动手?若是她没有动手,那这一世阮云舒也会向她复仇,继而牵连到霍青行和故去的丹阳郡主。
命运这东西,还是笑,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因果循环,有时候阮妤都道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她错了还是阮云舒错了。
或许谁都错了,或许谁都没错。
阮妤算清也算了,她只道她跟阮云舒,无论哪一世都无法和平相处,这一世,是阮云舒死,就是她亡。
“走吧,先回家。”她从霍青行的肩膀上支起身,神色又恢复了如常。
霍青行握着她的手,神有担忧,听她又笑着说了一句“无事”,两人才走下马车。
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欢声笑语,灯火如昼,爹娘哥哥还有阿柔、如正在收拾碗筷,小善跑来跑去,拿着今早阮庭刚买给他的竹蜻蜓,飞啊飞啊喊着跑着。
他们尚且道阮云舒失踪,也道这平静的湖水早被人砸下小石,很快就要泛起涟漪。
看到他们回来,他们也只是笑着回,并未注意到他们隐藏心中的异样,“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了。”
……
六月。
距离阮云舒离开见已经一个月。
闺阁小姐见一个月,即使徐氏等人再顾忌她的名声也还是在乎她的安危,早大半个月前,他们就报了官,爹娘和兄长然也晓了,他们即使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疼爱阮云舒,但到底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阵子也是耗尽心思去寻找。
如今家里挂着红绸贴着喜字,但众人却都无法像最开始那般高兴。
原本六月初八是阮妤和霍青行成婚的日子,本该是个众人期盼且欢欢喜喜的日子,因为这些事却耽搁下来了,事是阮妤和霍青行提的,爹娘原本肯,见他们态度坚决也只无奈答应。
……
如今。
阮妤看着这满园还未撤下的喜意,到原本明日就该是她和霍青行成婚的日子,有些恍惚。
这阵子爹爹和哥哥总是叹气,阿娘总是哭,既为了她,也为了阮云舒,如和阿柔总是看着她,面上布满无奈和惜,就连小善也仿佛感到什再那闹腾。
阮妤没有和他们说起阮云舒的事,她让爹娘为伤心。
“主子。”
萧英回来了。
阮妤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她眼中涣散的光芒重新聚拢,转身的时候又是从前那副镇定从容的模样,“怎了?”
她问。
“程远来信了。”萧英说着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阮妤闻言,神微变,只是等她揭开,外就来了人,是个尖细的声音,询问,“阮小姐在吗?”阮妤听出这声音的怪异,抬蹙眉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绯色蟒袍的中男人走了进来,他面白无须,臂弯上挽着一柄拂尘,眉眼含笑,看着温和却让人敢小看,正是李绍身边的大太监,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