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灯火早在阮妤去屋中那会就被霍青行点来了, 排缀着丝绦的宫纱灯,上头绘着各式花样,有花鸟草虫, 也有高山流水……这会被灯火照,随风吹, 仿若活物。
阮妤身红色织金短褙配霜白色的挑线裙站在这如梦似幻的光影中犹如九天神女般,她盈盈地看着从前厅转进来的年轻男子。
几丈之外,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阮妤的眼中。
比三个月前, 如今的阮庭之变得更加意气风发, 也更有男人的担当了,年少封将的他不为此变得傲慢,甚至因为经历了从前没有经历过的,让他更加懂得收敛。
阮妤看着阮庭之从黑影中走来, 等人近了,着喊了声, “哥哥。”
阮庭之看到她,原本萦绕身上的沉稳内秀散尽,眼睛亮,立刻兴冲冲地朝她喊:“妹妹!”
阮庭之这次封赏, 是除了徐之恒之外的头功, 被天子授予了个四品明威将军的封号,如今在禁军营做事。
他这会刚从禁军营散值回来, 身上穿的是统的禁军服饰, 玄衫轻甲,看到阮妤扬抹灿烂的容,三步作步跑了过来,正想好好和她叙旧番, 只是这叙旧的话还没说出,就瞧从热气弥漫后厨中走出来的霍青行。
脚步顿时滞,阮庭之十分没好气地喊:“霍哑巴,怎么在这!”
虽然清楚这两人肯提前面了,阮庭之就是非常不爽。
他也是前阵子知妹妹即将抵达长安的消息,虽说妹妹在信中和他说了买的屋宅的位置,他向不记事,禁军营忙,他虽然觉得熟悉,转头就抛之不管了,也是今日到门口,他发现两人买的屋宅居然真的是比邻的!想当初在青山镇时,妹妹同他说的那番话,他当真是高兴气愤!高兴是因为以后就算妹妹出嫁了,离家也就几步距离,凡她受个委屈,他翻个墙就能过去把霍青行揍顿,气愤是因为还没成亲呢,妹妹就这般为霍青行考虑了……且爹娘这次没来,他不能日日看着他们俩,谁知他不在的时候,霍青行会对阿妤做什么?
这样想——
阮庭之看霍青行简直是哪哪都不顺眼,横挑眉毛竖挑嘴。
阮妤和阮庭之相处久了,知怎么顺他的毛,着走上前挽他的胳膊,“我饿了,他来给我做饭,哥哥来得正好,我们刚吃饭呢。”
阮庭之听这话,心里的不爽果然散去些。
等进屋瞧桌上的菜,都是妹妹喜欢的,心中最后点不满也渐渐消失了,这次阿娘没跟过来,索性就让霍哑巴给妹妹做饭好了,他舍不得妹妹自己动手呢。
阮庭之心里算得门清。
做饭归做饭,还是不能久待。
作为现在这间屋子辈分最大的,阮庭之看眼两人,轻咳声,开口了,“先坐下吃饭吧。”等两人都坐下,说,“们到底还没有成婚,以后让他来给做饭可以,绝不能久待,免得坏了的名声。”
“霍青行,听到没?!”他不好冲阮妤大声,只能转头逼霍青行。
霍青行倒没有生气的意思,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给阮妤夹着菜,点点头,嗯了声,“知了,我不会坏了阿妤的名声。”
阮庭之心中稍稍满意了些,看向阮妤,和面对霍青行时不同,这会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阮妤。
阮妤心中好,倒也应了声,却没有太当回事。
哥哥当值的时候都得留在禁军,哪有功夫管她和霍青行的事?等哥哥走了,还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这会反驳他,反倒让哥哥不高兴。
许久没瞧哥哥了,阮妤也怪是想他的,吃着霍青行给她夹得菜,看着哥哥明显黑了些的脸庞和越发有力的挺拔身形,不由柔声问:“哥哥如今在禁军如何?”
阮庭之咧嘴,“好着呢,别担心,就是忙了点。”
阮妤看他,似乎在问忙什么,想了想,他轻声说,“之前有人检举晋王私藏军械,陛下得知后,严惩了晋王以及与这事有关的官员,禁军营之前任统领和晋王关系密切,新来的方统领正在彻查禁军营,我因为刚入营虽免过劫,因人手不足,做的活也就多了些。”
说这个,他还怪有些慨的。
以前这些权谋争斗的事,他就听那些说书先生说过,哪里想到有朝日,自己居然会离得这么近,且这玩意还不比其他,成王败寇,输了的话赔得可不仅仅是自己。
晋王被贬的事,阮妤前不久在路上就已经听闻了。
如今再听,其已经没有初次听到时那般惊骇了,最初在路上听几个官差说的时候,她手中的茶碗都打翻了……前世的晋王可没出过这样的事,想来应该是徐之恒动了手脚。
这样也好。
晋王失势,霍青行之后入朝为官就不会被贬,庄相等人也就不会出事……不过事情真的能这么帆风顺吗?
阮妤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怎么了?”霍青行正在给她剥虾,抬头瞧她微微蹙眉,便低声询问。
阮庭之也听了,他看向阮妤,和霍青行样露出担忧的神情,紧张:“妹妹,怎么了?”
阮妤自然不好把心中的担忧同两人说,只是摇了摇头,劝诫阮庭之,“哥哥如今在禁军做事,切忌谨言慎行。”
“妹妹放心,我省得的。”
阮庭之知这长安城不比从前的军营,在军营顶多就是上战场殒命的事,在长安,牵发动全身,是牵扯到那些事情中,自己出事还只是小事,就怕牵扯到家人。
他有爹娘有妹妹,自然更加警惕是。
阮妤他心中有数便未再多言,心中却总还留有抹担忧。
后头阮庭之和霍青行喝酒聊天的时候,她便看着他们没说话,其她不喜欢这座长安城,这里有太多的阴谋诡计,不小心就入了那些局……可她的兄长还有她的心上人终究不是池中鱼。
他们是越上天空的龙。
尤其是霍青行,这个男人在那座小城韬光养晦那么多年,她怎么舍得为了自己的己私欲就让他从此埋青山镇中?
他理应在这座古的城池中发光,让有人都记得他的名字。
罢了。
就算晋王来日真的能够卷土重来,前世霍青行能和豫王、徐之恒了结了他,这辈子照样也可以。
更不说,如今还有她以及个同样有记忆的徐之恒呢,阮妤这样想着,心中的那抹担忧也渐渐散开了。
……
这天之后。
阮妤和霍青行,个白日去酒楼,个去书院,晚上便回去做饭,偶尔就在酒楼吃,阮庭之在禁军做事,没办法每天出来,只得空也会过来。
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没有什么扰人的事。
唯让阮妤有些无奈的是——
那日她以为“哄骗”哥哥的话,霍青行居然把它当承诺般去完成,凡他们回家做饭的日子,没有别人,他陪着她完晚膳,把东西洗完,顶多只留两刻钟就身离开,绝不多留。
这期间,就连和她的亲热也少了。
阮妤知他是怕有损她的名声,虽然无奈,倒也随他去了。
这样过了几天悠闲日子,等和哥哥、霍青行过完生辰,张平、郑荣这个大队也在七月中旬时分到了长安。
京城这边的酒楼前几日就已经收拾好了,由白竹夫妇领着张平他们住到了阮妤提前安排好的屋子里,忙了几天,金香楼也就正式开业了。
金香楼刚开业的这天,阮妤请了长安城最出名的班子来舞龙舞狮,是敲锣是打鼓,还连着放了十多串鞭炮,可谓是把开业的气氛弄得十足。
开业前三天有酬宾答谢的活动,凡来店餐者都有优惠,运气好的,还有可能免单。
长安酒楼虽然多,人总喜欢热闹以及新鲜的东西,阮妤以这样的举动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开业这几天,酒楼的客人几乎就没断过。
不过新鲜和热闹始终是时的,最主的还是菜品好。
好在当初青山镇红极时的菜煲还没在这流行开,因为这个,金香楼倒是红火了番,最开始那阵子,几乎靠预能吃到,倒也有走南闯北的人曾在青山镇吃过,突然在长安吃到的时候还呆住了,虽然之前在荆州其他几个地方也吃到过,到底不正宗,今日吃的却和在青山镇吃到过的模样,后来打听了番知晓原来不是撞了名字,是把分店开到长安城来了。
如此番,口口相传,金香楼的生意居然开业超过旬也没下去。
……
开业快半个多月了。
七月多闷热,偶尔下几场雨,不仅没能把热气消散掉,反还让人更加闷得发慌,年四季里,阮妤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夏两季,个太热个太冷,这天是个艳阳晴日,金香楼生意照旧很好,阮妤让后厨熬了酸梅汤,特地让人凿了冰放进去,凡来吃饭的客人都会送上大碗,给他们解渴消暑。
酒楼里每扇窗户也都让人换上了竹帘,以免外头的艳阳照进来,四个角落还放了冰块,还请工匠做了风轮放在冰块旁边,这样来,酷暑炎日居然也透出了些冰凉。
阮妤这间酒楼位置本就不错,正通几条主街,平时逛街都喜欢来这块地方,加上她舍得在冰上花钱,倒也积累了批顾客,每到饭点,几乎座无虚席。
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麻烦。
最初他们觉得阮妤个女流之辈,没有什么靠山,免不得过来找她的麻烦,不想来找麻烦那日正被跟着霍青行过来蹭饭吃的窦文、冯宾二人瞧,这两人当场通发作,直接把人吓跑了,加上后来有他们的宣传,不少鹿鸣书院的学子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平时中午吃饭或是闲暇时分都喜欢往这跑,俨然是把这地当做他们聚会的地方了,那些可都是长安城中金贵的少爷,有他们在,哪里还有没眼的来这找麻烦?
……
已经到饭点了。
阮妤这几日让人做了些新菜式,多是些爽口的菜肴,正适合这个闷热的夏天,这会她刚从后厨出来,打算往二楼去,就瞧冯宾、窦文从外头走了进来。
“嫂嫂!”
窦文先出声喊她。
冯、窦二人初是因为霍青行过来捧她的场,时日久了,倒也和阮妤逐渐熟悉来了,尤其是窦文,他本就好吃,阮妤这间酒楼的菜肴几乎各个对他胃口,如今他们三人之中,他几乎比霍青行跑得还勤。
对这个称呼,霍青行初听到的时候还红了脸,让窦文不乱喊,阮妤倒是无谓。
这会他们来,也就止了上楼的步子,着朝他们走去,“今日怎么这么晚过来?”扫了眼,问,“霍青行呢?”
“明光被先生留下了,得晚些时候能过来。”冯宾替她解了惑。
秋闱在即,霍青行不是长安人,之后得回荆州准备科考,也因此,他现在比其余学子学得更多些……阮妤点点头,“那们先上去,今日上了几新菜式,我让厨房给们送上来。”
窦文听有新菜,得眼睛都眯了来。
阮妤正去后厨,他们没有动身的意思,倒是着问了句,“怎么不上去?”
窦文:“还有个朋友,嫂嫂不管我们,人来了,我们就上去了。”
阮妤点点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刚离开,却听到声音在身后响,“明光他媳妇呢?快让我看看!”这声音颇有几分熟悉,加上说的人是她,阮妤便停下步子,循声看去。
目光及是个头束金冠,身穿锦衣的少年人。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身束腰锦衣,手里握着马鞭,像是刚从练武场上下来,长眉凤眼,很爱,这会正歪着头往四周打量着,看着是个十分阳光的少年郎。
阮妤看得心下却微惊,难得有些失色地喊人,“豫王?”
李璋盈盈的脸和阮妤的脸对上时也是愣,竟比她还惊讶地喊:“表,表姐?”挂在窦文和冯宾身上的手也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