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裁判席这声惊呼让宁裕僵硬着脖回过头, 他看见阮东山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不住扶着肚还口吐白沫。
而园子里, 先有对他还有珍馐斋称赞也全都被惊呼所取代,场上一阵纷乱, 围观围观,退后的退后,最后还是郦园老板夏言先反应过来, 他短暂地惊慌后便立刻喊人去请大夫, 又请人来问宁裕这是怎么回事……说是请,但两个佩刀官差眼见自己顶头上司出事,生怕之后受人责怪,自然不会给宁裕好脸色看, 阴沉着一张脸,在宁裕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上把他拿下了。
直到走出几步外, 宁裕才反应过来。
他拼命挣扎,可他那点力气怎么抗争得过练家子官差?
他只能梗着脖转过头,朝着阮妤方向,怒目而视, 大声喊道:“是你!是你要害我!”他说话时, 神色阴沉,额头青筋不住跳动, 脸上也再无往日的温和,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疯魔野兽,恨不得挣脱身边两人朝阮妤扑上去咬一口才好。
场上众人又因为宁裕这一声嘶喊把目光都转向了阮妤。
酒楼比赛私搞事是常有事,从前就屡见不鲜,不是买通对方酒楼的厨子让他故意弄错, 就是提前知晓对方做什么菜故意做成一样的……而这次比赛,最有可能获胜除了蝉联几届第一珍馐斋,便是如今风头正盛金香楼。
若说金香楼搞事,这……倒是也有可能。
“放你娘狗屁!”
就在众人各自沉吟时候,一道少年音突兀地在场上响起。
少年因为在变声期缘故,声音沙哑并不好听,尤其还裹挟着一肚怒火,但却掷地有声,一就吸引了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他们就看见观众席上一道红色的身影跟一股风似的冲到了宁裕面前,直接抬脚把人踹倒了。
宁裕倒在地上,一脸怔忡和不敢置信。
他在宁家养尊处优几十年,尤其是他大哥死后,他爹一就老了,宁宥那小又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他俨然成了宁家最有话语权一个,别说被人这样揍了,就算跟他声音响点都是没有事。
如今居然被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踹在地上——
宁裕一向看重脸面,此时心中怒火蓬生,抬头时,却看到阴冷着一张脸的阮靖驰……
“阮公子?”宁裕微愣,见他拳脚又要过来,脸色一变,一面往旁边躲,一面朝身边两个官差说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我还不是罪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快把他拦下!”
官差怎么可能理会他?
站在他们面前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小公子,更是城中出了名混世魔王,他们可得罪不起,要不然回头惹恼了这位小公子,可有他们好果吃。
这会自当没瞧见,任阮靖驰撒火,最后还是阮妤拦住了阮靖驰。
“好了,小驰。”坐在一旁休憩的阮妤把中没吃完瓜往旁边盘一放,而后朝目光关切望着她的杜南絮笑着点了点头,便起身朝他们走去。
走过去瞧见阮靖驰还是一脸怒火,拳头也紧攥着,跟一头受了刺激小兽似,不过到底是听了她的话没再打人,只是嘴唇一直抿着,看着就很不高兴。
阮妤也没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话,看他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向宁裕,语气淡淡地问,“宁叔叔刚才那番话,我听不懂,我怎么害你了?”
郦园老板夏言也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是主持这场比赛人,阮东山在他这出事,无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因此他比谁都着急要把这事调查清楚。他年近四十,眉眼依稀能瞧见年轻时的俊美,一身蓝色长衫,头发用布包着,风雅也有礼,走过来先和三人打了招呼,“宁老板,阮老板,阮公子。”
而后便让小厮先扶了宁裕起来,又问他,“夏某也想知道,宁老板刚刚那话是何意思?这事和阮老板有何关系?”
宁裕这会却又不说话了。
他刚刚是情急之脱口而言,但实则无论说什么,他都讨不到好。
若说出来,让别人知晓珍馐斋居然窃取金香楼的菜谱,那么珍馐斋这么多年的名声就毁了,他家那个老头子一向看重名声……必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可若是不说——
“小驰,你去看看阮老爷怎么样了?”宁裕心中还在踌躇,忽然听到阮妤这一声,脸色又陡然变得惨白起来。
他把头往裁判席那边看,大夫已经过来了,阮东山还在昏迷……见阮靖驰应声后要往那走,他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立刻道:“是你让阮卓白故意接近我,给了我菜谱,这两道菜原本是你们要做!”
话音刚落,场上一片哗然。
夏言和阮靖驰的脸色也纷纷变得难看起来。
宁裕自然知道他们的哗然声代表着什么,即使他说得是阮妤故意找人接近他,但在场的有多少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珍馐斋名声在今日之后可以说是彻底毁了!
可他没有办法。
名声毁了还可以想办法,可他要是真因为这事背上什么杀人的罪名,他就彻底完了!
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拉阮妤水!
夏言心中唾弃宁裕为,但如今最重要还是先处理好阮东山的事,只能把目光转向阮妤,仍是很有礼貌问她,“阮老板,这事是真吗?”他不想管他们的这些事,他就想让阮东山醒过来,至于之后怎么处置,那是阮东山要管的事。
“金香楼最开始定得确是这两道菜,可后来我想了两道更好菜便把这两道菜换了,比赛应该没有规定赛不能换菜吧?”阮妤眨眨眼,露出一些少女的娇憨。
比起咄咄逼人且失了神智的宁裕,阮妤这副模样自然更加讨喜。
夏言膝也有儿女,瞧见阮妤和女儿差不多大年纪,便摇摇头,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自然没有。”
阮妤笑着颌首,又说,“既然没有,我换菜又有什么不可?且不说这两道菜我从前做着没有什么问题,宁老板赛应该也找人试过菜,既是没有问题又为何在这时来指责我?”
她语气温和,但说的话却让宁裕根本没法辩解,他只能紧咬着牙说,“谁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你肯定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菜让阮大人不适才故意把这两份菜谱交于我!”
阮靖驰一听这话又要发火。
阮妤却笑着握住他,面向宁裕,笑说,“有两桩事想反驳宁老板下,第一,我在阮家待过十六年,从来不知晓阮老爷对什么过敏,当然,这事你若不信自可去阮府询问。第二,什么叫做我故意把菜谱交给你?你口中那位阮卓白,虽是我堂兄,可我二人早就生了嫌隙,平日从无往来,你若不信,也可找人去查问。”
她说到这,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宁裕,嗤道:“与其说是我派人接近,倒不如说宁老板和我堂兄故意窃取我们准备菜谱,想让我当众丢脸……”
话及此,阮妤脸色忽然一沉,刚刚还姣美柔弱的少女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不顾宁裕脸色有多难看,直接当场指责他,“亏我一向尊敬宁老板,把你当做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未想到宁老板居然使出这样的段,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宁裕脸色一白,还要再说,忽然听到一阵拐杖拄地的声音。
“够了!”
颇有些岁月沉淀声音在场上响起。
众人回头,便瞧见一位衣着华贵老妇人严肃着一张脸朝他们走来。
“郡主?!”夏言刚刚一直在前头,自然没注意到这位阮家老祖宗也来了,此时见她过来,神情一凛,连忙躬身朝人行礼。
阮妤见她来,也连忙敛了神情过去,蹙眉问,“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她身边是阮母和霍如想,身后跟着脸色难看阮父,刚才他们这里这番话,他们已全部听到了。
阮老夫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而后不带情绪地扫了一眼宁裕,又把目光转向夏言,开了口,“今日虽然是夏老板主事,但毕竟事关我家人,老身也就倚老卖老一回。”
夏言忙道不敢,又请阮老夫人做主。
阮老夫人点点头,直接吩咐宁裕身后两个官差,“把人先抓起来扣回衙门,再去把他口中那个阮卓白抓回去一道审问。”
她很少在外头这样雷厉风行地做事,旁人却对她无不从命,一番应声之后,便有人带了宁裕去,又有官差受吩咐去青山镇抓人。
等人走后——
阮老夫人这才看向身后的阮父,问他,“阮老爷,我这样做,你可会不高兴?”
阮父此时脸色仍旧难看,却不是因为阮老夫人吩咐,而是不敢相信自己侄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此时听人询问自是恭敬道:“不会,您安排很好。”
阮老夫人便未再说话,只是看向阮妤,原本还想再和她说几句,可裁判席上,阮东山服用了催吐汤药已经醒来,只是精神仍旧不济,还有些浑浑噩噩。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总归是一家人,便和阮靖驰说,“喊人去把你爹扶起来,我们先回家。”而后牵着阮妤看向夏言,吩咐,“今日夏老板既是主事,便由夏老板和其余人决定今次比赛胜负吧。”说着看了一眼阮妤。
“您先回去,过些日子,我去看您。”阮妤和人说道。
阮老夫人点点头,又和阮父阮母说了几句,这才由人扶着离开了这。他们一行人离开郦园,比赛继续,胜者毫无疑问是金香楼。
……
这次比赛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比赛结束后还有人在不住念叨,还有人说这江陵府天是真要变了,称霸多年的珍馐斋以后怕是要毁了。
而浴火重生金香楼只怕以后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了。
阮妤把第一奖励交给屠荣和张平,让他们把东西带回金香楼,而后便朝自己爹娘走去,到那的时候才发现霍青行也已经来了,不过这会两人都未说什么,对视一眼后,阮妤看向情绪显然不是很好的阮父阮母,“爹娘,我们先回家吧。”
阮父点点头,没有来时的高兴,就像是一身力气都被人抽剥干净。
霍青行扶着他往外走,阮妤便和霍如想跟在同样神情不是很好的阮母身旁,快走到外头的时候,阮妤瞧见杜南絮和李家人站在不远处……满味坊这次依旧是第二。
李家人原本就不满杜南絮管事,这会也不顾还在外头,当众数落起她,“嫂既然没这个本事就不要鸠占鹊巢,自从满味坊交给嫂后,咱们就处处被人压着一头。”
“珍馐斋也就罢了,如今连金香楼也比不上。”
“我刚刚还瞧见嫂和那金香楼的阮老板说话,嫂是不是故意输给金香楼的?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和别人勾结!”
“我说怎么我们最近生意越来越差了,原来是咱们家中出了内鬼啊!”
杜南絮神色淡淡,任他们说骂也面不改色,可她身边丫鬟却气得涨红了一张脸,“你们简直胡搅蛮缠!满味坊从前又何时赢过?夫人日夜操劳家中和酒楼的事务,你们怎么能这样污蔑夫人!”
她还欲再说却被杜南絮握住。
阮妤看不过去,沉着脸,刚想过去,杜南絮却已瞧见了她,朝她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作罢,目送杜南絮被丫鬟扶上马车,自己也扶着阮母上了马车。
……
回到青山镇,阮卓白已经被人带走了,听说来了好些官差,直接当着阮陈氏和阮宏远面就在众目睽睽之把人给押走了,阮陈氏哭着追出一里地,还是没能追上,最后直接晕倒在地上。
这会还没醒过来。
瞧见阮妤一行人回来,站在门口的几个婶就要上来说这事,待见他们这副脸色便猜测他们应该是知道了,脚步停在原地,没上,目送他们进了屋,一伙人这才压着嗓音议论纷纷起来,猜测阮卓白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能劳动这么多官差出马,他们在青山镇待了那么久,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阿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进了堂间,霍家兄妹还未离开,被霍青行扶着坐到椅上阮父就哑着嗓音问阮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