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章
见钟念月久久不动, 太子脸上表情几乎要绷不住。
他轻叹道:“可是在提防?方才所言都是真实。”他捏着酒杯,依旧放在钟念月跟前悬停住,半晌都不见要将手收回去思。
他轻道:“本该是世间最亲近人。自幼同长大, 又素来亲密。只是那时年纪轻, 到底是做了许多错事, 冷待了。等再看清楚, 原来只有人待好时,便走得远远了, 从此几年也不曾见上几面。时常想,若是能回到清水县时,是替饮下了那副毒药, 护着免受了罪过, 兴许后来也不只与父皇亲近起来,是与彻底疏远了……”
钟念月道,若真是叫抢了先……
说不定今个儿头七都过了。
洛娘还未见过太子几面,此时倒是被唬得愣愣,她下面觉得太子瞧着儒雅年轻,又有两分落寞可怜, 但面又觉得太子番话着不大对劲, 似是……似是对姑娘有几分情在似。
那怎么成呢?
今日太子方才成了婚, 而姑娘将来可是要嫁给陛下……万万不能叫太子番话, 将姑娘坑害了进去!
寻常女子可担不起样名!
洛娘眼珠急转。
又怕姑娘年纪小被他骗住了, 又想着此时要怎么脱身去寻陛下……
还有酒,里头不有什么东西罢?
不替姑娘抢过来喝了好了……管它是毒药还是什么呢?
太子浑然不觉钟念月不屑与洛娘焦灼般。
他垂眸平静地接着道:“只是后来再想想,就算是样,们也无法再从前那样亲近了。母亲每日都教导,生来便是个掠夺。将来要夺地位, 要夺权势。人人都是可利用东西。没有自由,也不该有自己思绪。为了夺得权势,不喜欢,也定要低头去喜欢。而喜欢,也定要退让……从前是此,今日也是此。世上有诸事不能,也不配……”
说到此处,太子面上缓缓滑下泪水,无落泪,连丝哽咽也无。
他捏住掌酒杯,转了转,道:“过去终过去,有万千不甘,也总平息。敬表妹,愿事事得偿所愿,登得高位,快活生。喜欢,便能痛痛快快喜欢下去。不喜欢,便再也碍不了眼……不似般。”
洛娘得愣住了。
她从未过有哪个男子般好似将肺腑都掏出来剖白。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而非是什么普通男子……
洛娘时都不知该不该去夺那酒杯。
她忙扭脸去瞧钟念月,想着瞧姑娘脸色行事就是。
此时钟念月缓缓抬眸,眼瞧了瞧太子。
番话似是情真切。
但是……
钟念月抬手按住那杯壁,骤然倾斜。里头酒水便悉数倒了出来。
太子手颤了颤:“表妹连祝词也不愿收下么?知父皇暗地里派了禁卫跟着。但也不至连杯酒都不能喝罢?”
钟念月不接他话,只摇摇头道:“些年,还不知不爱喝酒,也喝不得酒么?可见太子喜欢本来也没几分。按下去了便按下去了。”
太子并不发怒,只低道:“只是果酒。”
钟念月歪头瞧着他,道:“那先喝两口瞧瞧。”
太子面不改色地盯着她,又命宫人倒了杯来,他低头抿唇,只喝了杯中半。随后将剩下半杯酒递到钟念月面前,轻笑了下,像是欢喜了些,问:“表妹要喝喝过吗?”
钟念月:“……”
狗比当真是能屈能伸。
戏耍得她都要分不清他要做什么了。
酒里若有猫腻,怎么说喝就喝了?
钟念月抿了下唇,挑眉道:“谁同说浑话?自个儿喝吧。”
太子无奈笑:“表妹真是半分软也不肯分给。”
“觉得像疯子。”钟念月突地道。
太子面色僵。
“谁同温软语,自然瞧不上。谁若是偏要将弃敝履,偏爱得要命。”不是贱是什么?
太子今日些话,骗骗原身没问题。
她了是不软。
太子挺直脊背塌下去了些,他用力地咬了下后槽牙,但很快就又松缓开,依旧绷着那儒雅姿态,轻问:“像疯子吗?”
洛娘儿有点被吓住了。
便是个脾气再好人,儿也总该翻脸了才对。可太子偏偏没有翻脸。而他越是般平静,越是叫人觉得说不出阴冷可怕。
太子轻叹:“难道不像父皇吗?”
钟念月:“不像。”辱晋朔帝了。
晋朔帝或许也曾薄情。
但从不似太子,人人是他工具。晋朔帝说不要便不要。太子还要踩在人家真上,尽情玩弄他手段。
太子落寞应:“哦。”
他道:“那兴许是学得还不够罢……父皇年长许多,他身上东西,自是要学上许久许久……”
洛娘此时是真有些受不住了。
她眼下也觉得太子像个疯子了,般平之下,好似随时便要露出狰狞獠牙。
洛娘慌乱。
骤然间拔高了嗓音道:“大殿下!大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脸色变了变,又压了下去。
他扶住了宫人手,揉了揉额头道:“今日真是酒喝多了罢,与说了许多不该说话。”
大皇子确实打从附近经过。
是因着底下人说今日太子府上好像混进了个人,他想着太子方才都喝醉了,恐怕无力管事,才亲自带着手下找起了那个人。
毕竟今日晋朔帝也在府上,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谁晓得那人没找到,大皇子且先见了洛娘嗓子呼喊。
他对洛娘音很是熟悉,还在青州时,他便记住了。
她怎么突然唤?可是有什么事?
今个儿终于从钟念月身边分开了?
大皇子眸光微动,还是临时调转了方向。
手下面露茫然,低道:“太子府上女眷怎么认得大殿下呢?”
大皇子不快地道:“哪里是太子府上?今日来了样多宾客,动动那脑子。”
手下讪讪闭嘴,跟着大皇子穿过回廊。
“可是洛娘?”大皇子话音落下,往前步,便看见了除洛娘外,还有个钟念月,以及那令人厌憎太子。
大皇子:“……”
洛娘目光闪烁,笑道:“倒是巧,大殿下也过来了,可是来敬太子酒?”
大皇子迷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太子。
大皇子:“……嗯。”
大皇子伸出手道:“倒酒吧。”
钟念月:?
不是,么莽吗!
钟念月轻咳,道:“怎么?今个儿都要喝得酩酊大醉吗?”
洛娘也傻了傻,没成想大皇子说喝就喝,她也待开口。
那厢太子身边宫人是已经又倒好了杯酒,大皇子接过来,飞快地太子碰杯,分外敷衍地仰头饮而尽道:“好了喝完了。送钟家姑娘……洛娘,到外头去罢。方才闻太子府上混进了个贼人,可不能叫贼人伤着了贵人。今日便替太子解决了桩祸患……”
太子眸底装着阴冷之色。
他花了极大力气,才忍住了拧掉大皇子头冲动。
太子倚着宫人,作醉酒状,道:“不必,叫府中亲卫去搜寻就是……”
大皇子也不与他争。
反儿将钟念月送到父皇那里,顺嘴得父皇句口谕,自然就能在他太子府里搜寻了。
保不齐能将太子气死。
大皇子想到里便也不多留,请着钟念月与洛娘便往外走。
厢走,太子还没往前走上两步,便见孟公公朝他来了。
孟公公冷着脸,淡淡道:“太子醉酒了,儿就不必到前头了,奴婢领了两个人来伺候太子。”
太子睁着朦胧眼,没有出。
他原先说晋朔帝派了人跟着钟念月,本只是猜测话,今瞧,倒确实此。他方才也未做什么出格事……只是父皇惩戒便跟着来了……
那厢钟念月回到前头。
还真捉了两只蚂蚁给锦山侯。
晋朔帝没好气地将她从后门带走了,捏着帕子垂首,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掌。
“太子胡话,怎么就在那里着?当真点也不怕?”
钟念月道:“难得见他哭回,新鲜么不是。”
晋朔帝:“……”
他捏了下她掌。
钟念月又道:“再有,知晓陛下人跟着呢。”
果不是样,早从太子出她说句话开始,她就掉头就跑了。
钟念月咂咂嘴。
道别管太子今个儿是装还是什么……那般灰冷模样,真该给原身好好瞧瞧,出出气才好呢。
晋朔帝眸色沉了沉,下改为轻掐了下钟念月脸颊,道:“走罢,朕送回府。”
钟念月应了:“嗯?洛娘呢?”
洛娘是去谢大皇子去了。
她寻着大皇子时候,几个手下扶着大皇子倚着凉亭歇息。
几人急道:“怎么就发起高热来了呢?眼珠子都红了……快快去请个太医来……那酒不是有毒罢?”
而太子此时被请进了个水桶里泡着。
孟公公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且醒醒酒,否则今个儿怎么洞房呢?”
太子垂眸看着因为凉笼罩而发白手指。
他父皇占有欲,当真是强啊。
念念怎能说不像他呢?
骨子里,不都是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