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宗隽往来于京中各兄弟府邸之间,与他们或欢宴畅饮,或出城打猎,与他们每一人都相处融洽,却又不会与其中某一人过从甚密。争柔福之事令宗磐始终耿耿于怀,与宗隽相遇时每每面露怒色,有意挑衅,而宗隽总一笑而过,再不与他针锋相对。到宗磐生日那天,宗隽把宁福及与母亲一起准备的厚礼送入宗磐府中,未料宗磐居然爽快收下,没给他脸色看。
三日后,宗磐在府中开“名驹会”,说是新近自西夏马商手中购得数匹绝世名驹,邀请宗隽等兄弟前往。待众人到齐,宗磐领他们至府内马场,一指十数匹齐列于场中毛色各异的骏马,道:“这些马都是传说中的名驹,每一匹都有来历,请诸位细细品鉴。”
众人趋近细看。宗幹中意于一匹浑身雪白,无任何杂色,状极雄美的高头骏马,观察抚摩之下啧啧称奇,问宗磐:“这马叫什么?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宗磐道:“叫白义。因为它通体雪白,又极忠于主人,一生不事二主,所以得了这名字。为了买它,我足足花了千两黄金。”
宗幹笑道:“只要真是千里马,千金买骨都是值得的。这笔买卖做得不错。”
宗弼看中的那匹毛色白中带金,闪闪生辉。得到宗磐许可,他骑了上去,在场内奔驰。马速极快,只短短一瞬已绕了一圈,如一团金光呼闪而至,状极绚丽。众人连声叫好,宗磐便得意地介绍:“这马名叫逾辉。汉人说周穆王有八匹骏马,常常骑着巡游天下,这就是其中一种了。我用了整整一斛南朝夜明珠才换到。”
又有人先后指着五颜六色的赤骥、盗骊、逾
轮、山子、渠黄、骅骝等名驹问价,宗磐答道:“那些都是用南朝女人换的。最便宜的以十个女人换一匹,最贵的值五十个女人。”
众人纷纷笑赞:“值!”
下马后的宗弼一转首,见宗隽独自一人站在一匹黑马旁默默地看,久久不出声,而那马体态极普通,而且垂着头,极慵懒的样子,唯一奇特的是马耳呈绿色。觉得诧异,宗弼便问:“八弟,这马没精打采的,有什么好?”
宗隽笑笑说:“四哥,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伯乐相中的绿耳了。”
宗磐鼓掌,走到宗隽身边:“宗隽果然好眼力,这就是绿耳。”说完以指一叩其双耳,马抬首肃立,方才的颓态消失无踪,旋即扬蹄,奔腾如飞。
旁观者连声惊叹,宗弼亦赞道:“此马价值犹在逾辉之上。恐怕要花百名女子才能换到吧?”
宗磐却摆摆手:“不。我只用一个女人就换来了。”
众人都不信,说其余最差的马都值十个女人,怎么绿耳反而只值一个。宗磐嘿嘿一笑,命一名家奴:“把她带上来。”
须臾,家奴带女子至。待她站定在场内,参加过上次金主家宴的人都吃了一惊,那苍白瘦小,弱不禁风的模样大家都记得,她是先赐给宗隽,后又被宗隽转送给宗磐的宁福帝姬赵串珠。
“她虽然不是美人,但好歹是个南朝帝姬,所以换得了匹名驹。怎样,这笔交易还不错吧?”宗磐笑着说,有意无意地斜眼瞟宗隽。
其余人都明白宗磐此举是存心令宗隽难堪,不好表态,遂都不说话。半晌后,才听宗隽一笑,打破了此
时沉默:“不错不错,我怎没想到这个主意?否则我就会另选礼物赠宗磐,再用帝姬换名驹了。”
宗磐冷笑:“现在也不晚。明日夏国马商就要来接宁福了,你若有心要名驹,不妨把你家里的柔福送来与他换。”
宗隽微笑颔首:“嗯,好建议。我回去会考虑。”
众人见气氛不妙,便都借故走开,继续看马。宗磐也挥手让家奴带宁福下去,但宁福起身后却直直走到宗隽面前,裣衽一福:“八太子,串珠有事相求。”
宗隽见她脖子与手上均有鞭痕,这三日应是受尽宗磐凌虐,但也没多看,漠然对她道:“我不能救你。”
宁福轻轻点头,垂着眼帘说:“串珠明白。串珠所求之事并非这个。”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笺,双手递给宗隽,“串珠走后,二十姐必会牵挂,八太子请勿对她说我去了夏国,但说我嫁了一位留守中原的将领为妻吧。串珠先写了十几封信,请八太子每年给她一封,无他,都是报平安的,万望八太子成全。”
宗隽接过一看,见果然都是写给柔福报平安的家书,每页寥寥数语,无非都是说自己近况如何之好,遂收下,对她一笑:“好,我答应你。你真会为她着想,花了这么多心思。”
宁福淡淡一笑:“为了她,值得的。”
在宗磐示意下,家奴连声催促宁福走。宁福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宗隽:“请善待她,否则……”
宗隽饶有兴味地看她:“否则你要如何?”
宁福想了想,仿佛自嘲般地笑了:“我能如何?不过是一叶飘萍,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