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刀锋上,行在长夜里。
刀剑无眼,长夜难明,但这都不要紧——毕竟,一个骄傲的alpha不会因任何事低下他倔强且高贵的头颅。
——朝秋日记。
温昕还在哭:“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见不到你了……”
眼前的这张脸小而白,眼眶里还蓄着泪,很有几分软绵绵的可怜。朝秋注视着,不动声色地伸手替他拭去,温声问:“洗手间在哪儿?”
“啊?”温昕哭的打嗝儿,还伸手给他指,“那边……”
朝秋又拍了拍这笨蛋美人的侧脸,“别哭。”
温昕:“啵?”
对面,他的闺蜜紧绷着比他还小还白的脸,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你哭的我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
笨蛋美人的嘴大的能吞下一头鲸。
啥?
朝秋替他合上下颌,动作中居然带着那么一丝宠溺,手指点一点他眉心。
“傻瓜。”
与我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连我是o是a都没看出来,朝秋满怀怜惜地想,这可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傻孩子。
“……”
实际上比他还壮点的傻孩子温昕彻底木了,呆了,痴了。
他迎接了来自对面这神奇一指的功力后,整个人彻底懵逼了。
半晌后,他踉踉跄跄拔腿朝医生办公室奔去,并开始疯狂砸门——
医生,你实话告诉我。
我朋友到底是不是被撞傻了?
洗手间里,朝秋对着镜子,捋起了自己散落的额发,仔细打量这张脸。
他额头还带伤,缠了厚厚的一圈白纱布,有暗红的血的颜色从纱布里头透出来,消瘦的下颌苍白的近乎半透明,尖的没了半点弧度。
还是太瘦了些。
朝秋捏着自己白生生的小胳膊,惋惜地想。
不过也是。
要不是这外表足够欺骗人……他又怎么能在这样群狼环伺的环境下求生。
他缓慢回顾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出生在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雨夜。那一夜,首都星被虫族攻破,他的父亲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被始终拥护自己的下属射穿了头颅。他在母亲已然僵硬的躯体下被找出来,为了掩饰身份躲过追杀,不得不灌下了一整瓶信息素抑制剂,躺上了手术台。
手术很成功,他伪装成了一个弱小的omega,谁也无法再把他同当年叱咤风云的男人唯一的血脉联系起来。这些年他始终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任由那一对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养父母将他别有用心地送入豪门。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朝秋惆怅地想。
他的骨子里,流的实际上是满怀仇恨的血。
养父母的谋划实则荒唐的可笑,且不说他一个alpha,如何嫁给另一个alpha,只说他这样背负着一切的人——他注定不可能平凡地活着。
他——是注定要穿梭在腥风血雨里的男人!
朝秋对着镜子,缓慢地勾起冰冷的嘴角。
“因为撞击主要在头部,可能会对您的自我认知和神经系统产生一些影响,”医生对坐在对面的omega温声解释,“这段时间,您虽然出院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能激烈运动,饮食清淡,放松心情。”
温昕“哎呀”了一声,看上去比朝秋自己还要慌张:“那这怎么办,会不会s……会不会影响他日常生活呀?”
他很艰难地把“会不会傻了呀”这句话咽了下去。
对于这些娇弱的omega,医生的语气一向是柔和的:“没事,只是要多多注意。”
温昕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拉着朝秋的手道谢,又吩咐跟着自己来的人帮着收拾东西。
等出了医生的门才轻轻打了打朋友的肩,眼眶红红地说:“你也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一下?知道人家这几天联系不上你有多着急吗?”
温昕是朝秋硕果仅存的朋友,和朝秋这尴尬的身份还不太一样,是个正经的上流社会的小公子(主)。他和朝秋混到一处玩的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是因为朝秋生母和他父母关系好,再一个就是因为两人气味相投。
——这种气味相投,是指两人都痴迷于做饭、绣花、打扫房间……
换句话来说,这是两个贤妻良母之间的惺惺相惜。
而且,朝秋因为从小干惯了,还是他们两个中间更占上风的那一个,经常给温昕传授一些传说中的生活小妙招。
譬如怎么让自己皮肤变得更白,怎么能把头发养的更乌亮、肉炖的更烂。
朝秋望着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o,平静笑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哦?”温昕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事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还说什么意外车祸,呜呜呜,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陆景南那个王八蛋……”
他说着说着,便开始破口大骂陆景南。刚刚还娇怯怯的小o骤然换了一副脸,倒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侧目。
身为朝秋的朋友,温昕自然参加了那一场让朝秋颜面扫地的订婚礼,也是亲眼看着陆景南接到那个电话,随后失魂落魄扔下未婚夫急匆匆离开的。
那时朝秋的一张脸,白的像纸,不顾满座宾客炸了锅似的声音,起身向前追了几步。
“景南!”
陆景南却连一眼也没看他,甩开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只用力扯着胸前那一朵白玫瑰冲着底下人吩咐:“给我车,现在!”
新郎的白玫瑰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旋即被人踩烂了。
陆景南助理的皮鞋压在那花汁上,彬彬有礼地告知他:“有件事请您知晓,简先生回来了。”
——简饶。
直到那时,温昕才知道这狗男人这么抽风究竟是什么缘故。
说起来,这段故事可比朝秋自己那段下药被撞见的情节浪漫的多。简饶这人,听说是陆景南自幼一起长大的竹马,其情谊比那金店里头卖的的金子还真。
只是简饶三年前在异星失踪,在此之后便再不见踪影。
在那之后,陆景南着实颓废了那么几年,也就那么几年。紧接着朝秋这个倒霉孩子就自己一头撞了上去,正正好撞进了渣攻的眼里。
可如今,偏偏是在订婚这个紧要关头,他回来了。
放在心尖尖上的正主终于回归,又有谁还会需要一个拉过来充数的替身呢?
王八蛋!
不要脸!!!
温昕把陆景南骂的开花,这才重新侧过身去,安慰朝秋:“阿秋,下一个肯定会更好!”
其实这话,温昕自己都说的一点没底气。
陆景南这样的,已经算是稀缺资源了。朝秋也不是没有相亲过,还不是相一个黄一个,这么多年,就陆景南这么一个快修成正果的,居然还特么被人截胡了!
朝秋倒像是没有听他说话,只掏出自己震动不停的手机,平静地点开。
来电:“景南。”
“他怎么还敢打电话!”看清上面的字,温昕双眼圆睁,二话不说就要接,“让我听听这个狗男人要说什么!”
他一把把电话抢了过来。
“嘟——”
接通。
对面男人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说:“怎么回事,现在才接我电话?”
啊!
温昕差点儿气炸了!!!
他正要运气开骂,手机却被一只白皙细软的手重新拿回去,向上看是他闺蜜平静的脸。和他的信息素一样,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找我有事?”
“出来见一面,”陆景南道,言简意赅,似乎半句不想与他多说,“我们说清楚。”
这是要一拍两散了。
像是怕朝秋不答应,他又不耐地加上一句:“我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兴趣。朝秋,你也不想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吧?”
温昕的眼睛都鼓起来了。
这么久了,他不信朝秋自杀的消息半点都没传进陆景南这未婚夫的耳朵里。现在,陆景南就是这么概括形容的?……乱七八糟的事?
他这哪儿是打电话约人呢,他这是生怕人死的不够快吧?
他不由得气愤又担忧地看向闺蜜,并把闺蜜的另一只手握的更紧,妄图用自己的温度给他最后一点安慰。谁知朝秋张开嘴,吐出的却是一句冷静的——
“好啊。”
“……???”
温昕懵了。
朝秋答应的干脆利落,反问对面的人:“哪里见?”
“……”陆景南居然被他噎的发愣。
朝秋反客为主,彬彬有礼地问:“xx茶馆怎么样?现在就可以。”
……
不知道为什么,陆景南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一丝的……迫不及待?
怎么可能。
陆景南都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自己的原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每每见他,都不由自主两颊泛红,不敢与他对视的。
他从不怀疑朝秋对自己的痴迷,因为那份情意根本就明晃晃的,压根儿无法遮掩。看他一眼,爱意就倾泻而出。
许是装出来的豁达。
他摇摇头,愈发觉得厌烦。
连朝秋居然也会装豁达了。
……
这头,朝秋挂掉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兜。
空空如也。
连半个钢镚儿都没。
没办法,落难的太子也是没钱的……
他只好转过头问身旁的小omega:“有钱吗?”
其实找人借钱这个行为也是很不符合朝太子的行事逻辑的,无奈时势造英雄,他不做无米的粥。况且,他们这一行,最看重的就是义气。
义气当先,找朋友借钱这一点小事,也就无需在意了。
“有,”温昕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掏给他,“刚刚交了医药费,身上就剩这一点儿了……你要用吗?”
朝秋看着手中的这几张纸币,不甚满意地皱眉。
他向来对伺候过自己的人很大方,还没这么寒酸,要是搁往常,那都是一箱一箱的送金子的。
但如今刚刚出院,他也没有别的,还是算了。
“先借我。”
“那当然没问题啊!”温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在担忧地说,“你真要去见陆景南啊?一起啊!”
“不用,用不了多少时间。”
朝太子处理自己的个人感情,向来是干脆利落的!
温昕看上去都懵了,张了张嘴,“……啊?”
小omega露出这样呆呆的神情,很有几分可爱。朝太子那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又起来了,温存地拍了拍他的头,“这些钱,我都会十倍还你。”
你怎么还?温昕惊恐地想,不会是准备自杀骗保吧!
他摇头如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
“没事,”朝太子勾起嘴角,平静阐述,“我赚钱很容易。”
毕竟,他可以抢。
温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