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木元景猝不及防，跟着站起身，觉得场面发展有些超出了预期，木坤急道：“方少，这怎么回事？不是你说……”

“木家主真的是为了我们吗？我想，现在最想风奎死的应该是木家主您吧？”方若天丝毫不在意木元景和木坤倏然一变的脸色，悠悠说道，“毕竟，迫害女儿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你是在耍我们吗？”木坤愤怒起身，猛地一拍桌子。

“这怎么敢当？设计暗害自家女儿的事可是你们做的，我不过是给木大小姐出一口恶气罢了。”

方若天打了对方一棒，不忘了再给一颗蜜枣：“家主和长老息怒，我没有恶意，只是为求自保。现在，我们也算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杀风奎是我的建议，但这件事没有错，风奎一定得死。他现在能出卖我们，将来未必不会出卖家主您。”

木坤伸手指着他，气的说不出来话。

“天影他是一时没转过弯，他早晚会理解我们的，我再去劝劝他。”方若天起身走出去的时候，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就算邱予对木家有过半点好感，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吧。

只是，他的确没想到，风奎会死得这么快。先和木家留在大陆的眼线取得联系，再杀死风奎送进协会空间，还要背着异能协会进行。整个过程，没有一套娴熟缜密的流程和人员是做不到的，他也绝不相信这中间会没有协会高层的参与。

看起来，异能协会，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的。大陆二十年的努力，终于已经开始影响到这座难以摇撼的高山了吗，方若天心想。

邱予和方若天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木元景和木坤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件事，天影即便是不感谢，也不应该愤怒到拂袖走人。

木长君看着两人脸上的费解，明明做了一番努力却没有换回相应的回报，脸色都青一阵白一阵，叹了口气：“太难看了。”说完，也离开了。

直到餐厅里只剩下木元景和木坤两个人的时候，木元景怒火冲天拍案而起，指着木坤说：“你答应过我，这件事会办得妥妥的，就是这样？”木元景一摊手，指着空荡荡的饭厅。

木坤讷讷地低着头：“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跟我们玩阴的，是不是该给他点教训？”

木元景连连摆手：“这就是个二世祖，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和大陆的世家树敌。依我看，他对天影也不是诚心相待，利用居多。过刚易折，慧极必伤，这样的性子早晚得吃大亏。”

木坤想起方若天说替木长君出气的说辞，心头猛然一震：“难道他也在追求大小姐？”

“难说。大陆一直把长君叫作‘活体秘本’，因为她掌握了精神力高等修行法门。大陆特工屡次三番盗取秘本不成，后来把主意打到长君身上，涌来了一大批的追求者。如果这个方若天是特工，那追求长君肯定在他的计划里，不过在他发现长君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可能终止了这个计划。”

方若天这是没在场，没听到木元景说的，否则被他听到这番分析，不知道脸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木元景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余怒未消：“长君十九岁了，雁菲也走了十九年了，当年你没有跟随你家小姐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我很感动。你对异能一窍不通，我也把你扶到了长老的位置。这些年，没有出过大错。最近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出错！你是不是老了？”

“家主稍安勿躁，”木坤低声说，“这件事不是没希望了，我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木元景瞪了他一眼，摆摆手，不想再听：“算了，一味强留只是多生事端，这件事就到此……”

“不不，家主，你听我说，”木坤急于弥补过失，追着木元景，“家主还记得枝春吗？”

木元景脚下一顿。他当然记得，不能说是记得，而是非常熟悉。枝春是木家旁系家中长老的大弟子，同样住在金光城木府，只是离木元景的家主府很远，以两人的身份之别，几乎就是没有相遇的那一天。几年前在家族会议上，被其家中长老领来举荐给木元景。

枝春上进心强，做事积极又能吃苦耐劳，跟着木元景一段时间后又被推荐进入异能协会。枝春也的确没有让木元景失望，他的成绩斐然，工作效率在一众同行中突出显著，很快从后勤食宿分部的普通一名工作人员，熬到了分部管理的位置。今年，又被临时安排作为招新组的组长。

木元景神情一动。

“枝春全权负责招新事宜，”木坤接着说，“只要通知枝春，让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天影通过招新大会的考核，不就行了？”

木元景将信将疑：“这样会不会出问题？”

“招新失败的人多了，还不是大会负责人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异能协会不要他，想要再回大陆已经不可能了，他就只能回到我们木家。”

木元景微微点头，在他眼里，枝春办事还算可靠：“最后一次，别再办砸了。”

方若天在河边找到了邱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河边一动不动，瘦削的身形被树的影子遮住，透出浓重的孤寂。

方若天一屁股坐在邱予身边，捻起一根草叶子放在嘴里叼着，看着河里太阳的倒影一点一点向南边移动。

“还记得，来木家之前，你问过我到底在怕什么吗？”

良久，方若天打破宁静。

邱予微微一动，想起一路上，方若天都对四大家族避之唯恐不及。如果不是他要拦朱兆先的车，救木长君，强拉着方若天来木家，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方若天也早就去了异能协会。果然，自己才是那个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人吧。

“我怕你会流连忘返，”方若天半仰着头，两手支撑着，看着头顶上方的蓝天，“不止是木家，还有异能协会。”

邱予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他这是……想家了？

“你不是说，只要进了异能协会，就再也出不去了吗？除非消除记忆，”邱予皱起眉头，想起方若天提到过的行尸走肉，“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不能成为不离开的理由。”方若天摇头不赞同，“异能协会就是一只光鲜亮丽的笼子，大陆才是我们的家。一个人被关在笼子里久了，必然会被奴化。”

我们的家……吗？邱予恍惚中想，那只是你的家，我的家早就没了。不过眼下，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杀风奎？”

“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方若天失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转移了话锋：“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不等邱予回答，他接着说道，“是被人侮辱致死，凶手是异能协会的一个分区总管。”

他的声音没有太多伤感，太多怨恨，却坚硬得像刀子一样，把作为听者的邱予狠狠割了一下。

“我当时四岁零八个月零九天，可能是我太小了，他当着我的面，我永远记得我妈在他的折磨下，一边哭喊着一边让他不要伤害我。”方若天眼底被河水映出明媚的水光， “我妈特别漂亮，不止是我妈，后来的十一位小妈也都遭了毒手。我爸不发声，家里的保镖更没人敢。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取代他，成为异能协会的分区总管，把所有的屈辱加倍地还给他。”他冲邱予一笑，“这种事，其实很多，每时每刻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

邱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阴暗的事，也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讲。

“你知道什么是隐患吗？”方若天按住邱予的肩，发现他在发抖，但他还是要说，“只有当你的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你才可以任性到容许危险存在，因为那个时候，它已经不能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如果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就还是要遵循社会的秩序。邱予，你应该多去了解一些这个社会真实的样子，也许你的家人给你营造出了一个理想的国度，让你衣食无忧，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是你没能保护住他们，因为你不够强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