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予现在是侧着身子,用右手抓住了她。他的左手还被锁在扶手上,身体扭成了麻花,苦不堪言。邱予咬牙没有松手,死命拽住女乘务,把她往上拉。
高空中气流呼啸着,从机尾的破损处倒灌进来,什么都听不清,只有女乘务嗓子里发出的高分贝尖叫。
邱予大声喊:“快上来抓住东西!”
女乘务也听不见他在喊什么,本能地抓着他的胳膊向上攀爬。邱予感觉到手臂关节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眼看着就要断了,他有一刹那甚至就要松手了,所幸女乘务已经抓住扶手,另一只手伸出来,拼死抱住邱予。邱予解开安全带,把女乘务和他系在了一起。
邱予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眼前逐渐放明,只见飞机上的犯人全部都是同一个姿势,身体后仰,随着飞机失衡,向着一侧滑落,安全带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啊!!”西装男情绪崩溃,他的眼镜歪挂在脸上,似乎也意识不到。
飞机因惯性在空中平稳了几秒钟,而后,由头至尾地开始整个倒转了过来。
余光看向窗外,灰色浓烟、被击中后燃烧的火焰一闪而过——飞机在高空飞速坠落着。
机舱里被一股悲沉和壮阔的气息充斥着。
没有人能发出声音,他们的声带被挤压着,这个瞬间脑子里是空白的,即使让他们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人之将死,大概就只有对这辈子害过的人、做错的事由衷地忏悔和告解。
无力回天,人力终难以胜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已经没有怨言,任何怨言在这个时候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如果仅仅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静默中,有人蓦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们逃了?!”
机舱门被一名押运兵打开,而后,就见他跳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在他之后,那十几名押运兵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跳了下去。他们的落体速度没有飞机坠落快,很快被甩到了后面,邱予向下一望,只见在下方海平面,成群的岛屿像珍珠一样散落,轮廓逐渐清晰。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去?”尖嘴猴儿精冲口而出。
“飞行员也跳了!”
“你们这些怂货!跳什么?快回避啊!”威风急声吼道,“我开过直升机,给我解开,让我试试!”他手上的铁锁晃得“哗啦哗啦”响,眼睁睁看着众押运兵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下去。
“有没有钥匙?把钥匙给我们啊!”长马尾尖厉地冲着最后跳下去的那名押运兵叫道。那名押运兵充耳不闻,纵身跳了下去。尖嘴猴腮眼尖见到飞机上还剩下一名女乘务,冲着邱予这边喊:“钥匙!快把钥匙给我!”
女乘务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满脸是泪,只是一味地哭,说不出话来。
机舱门处空空荡荡,只有一股股旋风涡流狂卷着吹进来,搅动着人的皮发。
“就剩咱们了……”络腮胡子嗓子干涸苦涩地说。
西装男仿佛已经吓傻了,一个劲摇着头:“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女儿才刚出生一个月,我家里还有高位截瘫的老母亲,我不能死,我刚上大学的弟弟还要我供养,我得回去照顾他们,我要回去,我不能死……”
他的碎碎念在急速的强烈气流中被冲击得支离破碎,更增添了几分不可抗力面前,人力的苍白和无奈。
刀疤颈猛力地踹向前座,绝望地喊:“凭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啊!”
这期间,邱予没有闲着,他一直在试图打开行李架,拿到他的书包。再这样下去,他也得玩完。他顾不得引人注意,这个时候,谁也理会不了谁了。他一只手松开女乘务,单手去够行李架。
“帮我拿下书包!快!”因为被困在座位上,半边身子又被压着,邱予只能去推行动自由的女乘务。
女乘务瑟瑟发抖,在邱予死命示意下,浑浑噩噩地拉开了行李架。邱予一把拽出书包,咬开书包拉链,摸到里面的三瓶玻璃管。
此时飞机穿出了云层,海面上散布着的若干圆形岛屿几乎全部露出了全貌,像明亮的黑珍珠一样镶嵌在海面上。深邃、幽蓝的海洋,让人心生绝望,所有看见这一番景象的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邱予不知道现在离地面还有多少距离,也许几千米,也许只剩下几百米。
他没时间再去分辨手里的恢复剂哪支是什么等级,凭着记忆中的摆放顺序,拿了最下面那支。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那支七级的。七级恢复剂非常珍贵,能起到的作用也不是低级恢复剂能比的。这也是他身上携带的最珍贵的一支,本来是要留到关键时刻用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来时谁也没有意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邱予毫不犹豫,在女乘务惊诧的目光中,弹开瓶封上的安全活栓,拇指用力在瓶口按下,霎时间,一股明显的异样进入邱予指尖——是一股剧烈的能量填充,从他的指腹,穿透皮肉,进入体内。起先利如一根尖刺,扎破了指腹,看不见任何伤口,也没有痛感。很快,伤口越扯越宽,能量如流水一样注入身体内各处角落,把血液蒸得暖洋洋,如同泡在温泉水里,身清眼明,整个人仿佛随时能够腾空飘起来。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瞬息让精神力升至七级,一句话很难描述清这是种什么感受,总之是他的身体里充满了随时可以调配的能量。仿佛一挥手,就会有一道气波从手掌中发出去,百步可以穿杨而过。邱予终于有点体会到,那些高级异能师的精神力攻击是怎么使用的。如果他掌握了这样强大的精神力,到那时,上天入地,还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他?
这对邱予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未来,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解决眼下这个更大的难关。
从飞机尾部被击穿,到押运兵们纷纷弃机跳伞,再到邱予拿到精神力恢复剂,这中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飞机从万米高空,坠落了两千多米。没有人测量,也没有人去计算高度,因为从机头处的电子滚动屏上能清楚地看到。
飞机供电装置被毁,好在飞机上有备用供电源,自动驾驶系统都保持在正常运转,电子滚动屏显示着温度、时速、高度的变化。
“8100m,8050m,7900m,7500m……”显示高度的数字在急速地变换着减小,而且越来越快,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拨动着人的神经。
“我不想死!啊啊啊——”光头抱着头痛哭。
“别叫了!别再叫了!没人能听见!”
络腮胡子闭着眼痛哭流涕:“菩萨保佑!求求各路神仙保佑,让我活下来!我发誓回去以后,做个好人,在庙里给你们塑金身,每天一炷香,早晚三朝拜,只要让我活下来!”
这个时候没有人笑话他。所有人几乎都在本能地大叫着,听不见对方的,也听不见自己的。
身外雷声滚滚,机体载着九名孤立无援的犯人和一名女乘务,裹挟着天崩之势,如山一样倒插向下方广袤的大地。摒去女乘务的哭泣、尖叫,旁边犯人们的嘶吼、狂躁不安,邱予心无旁骛,闭上了眼睛。
精神力从身体的各个毛孔渗出,蔓延向外界,他感知到了最熟悉的无名元素,无处不在。他的精神力延伸,调动感知中触及到的元素,这是他千锤百炼过的,很快,他的脑海里随之生出了线条,颜色,整架飞机的全貌呈现在了邱予脑海中。
他看到通红着眼睛、铁青脸的长马尾;
看到吓到惨无人色的西装男;
抱着靠背把头深深埋在里面的尖嘴猴腮;
刀疤颈面无表情、紧咬着牙关透露出了内心的紧张;
络腮胡子眼里充斥着软弱无神;
前排是尖叫不止的光头男;
再前面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他正把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放入嘴里咽下去,面色平静不波。
这些,只是邱予视野里所有镜头的一个切面,是个静止的瞬间。他没做停顿,继续向更远处掠过去,意识很快就穿出了飞机,横扫向四面八方——他看到了机身受损的部位。
发动空袭的那架战机并不专业,武器也不是十分先进,从头至尾发射了三发机炮,有两发擦边击中机身,那两处留下的是巨大的焦黑和火痕,最后那一发击穿了尾翼,飞机尾部破成了一个大洞,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所遮挡。
邱予随着精神力向往扩散,视野向东平移,却意外地撞见了那架制造了袭击的机体。那是一架小型战机,造型独特,通体银亮,机身上没有编号,惊鸿一瞥下,他见到了机身上的一个标志。
一个花芯图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