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谣言漫天飞，但都没有多少时间发酵。东南岛国联军作乱，皇帝率军东征，同年国内爆发内战，朝廷里以唐家为首的内阁和镇国将军府开始联合镇压叛乱。没过多久，传回战报，皇帝战死。举国哀恸时，朝廷拥立了亲王世子李文星监国。随后东征大军回师还朝，却被朝廷拦在了国门之外。当时已经发过国丧，但很多人看见先皇李荣元随在东征大军中，朝廷方面声称是有*假扮，当时朝政大权其实早就已经掌握在了唐家和镇国将军府萧家的手里。”

“东征大军没法，于是派人入京寻找皇太子，但是传回的消息是，皇太子和邱家小姐已经双双殒命在了皇宫里。”

“死了？”邱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凉意从指间升起、倒流。他原本还想听到关于他们的更多的事，还有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经平安地出生了？

“其实就算他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没有野心，也不愿意拿刀拿枪，主导战争。怎么说呢，‘非战时不动刀兵，宁身死不伤人命’就是来形容他的。见过他本人的说会为他的气质倾倒，我一直不相信会有这种人，连皇帝都不想做。直到我遇见你，才发现真有这样的人。”

邱予没想到他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你怎么能把我跟那样的人比。”

“你还不明白吗？”方若天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无奈地叹了口气，“邱家小姐怀孕六个月时，是在前朝倒数第三年的九月，如果那个孩子出生，应该是在同年十二月或者第二年的一月，到现在正好满十岁，生日应该是在最近这几天过的。皇太子字佑民，他在连累众多百姓无辜惨死时，曾经说过他心中无民，也不配有民，所以我猜他会以‘佑’字为名，邱家小姐也表示过，就算离开邱家，也永远不会放弃母族姓氏。邱予，你父母的名讳是什么？”

黎佑，邱新月。

这两个名字有多少笔画，邱予都还记得，他的父亲手把手教他写的。每一笔、每一划，都饱含着亲切和思念。只是念着这两个名字，就仿佛回到了父母的怀抱里。

黎佑……李佑……

邱……新月……

这怎么可能？这当然不太可能，仅凭一段传闻和名字就能推测出他的身世，未免也太儿戏了。

方若天看着几乎僵住的邱予，摊开手，半认真半玩笑地问：“我以后是继续叫你邱予，还是应该叫你……皇长孙殿下？”

“别开玩笑了，”邱予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他们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方若天什么都没说，只轻笑一声。

换成平时，这样的云淡风轻只会让人有信赖感，但是现在，邱予只希望方若天不要再继续开玩笑。

“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如果换成是别人，可能根本联想不到这么多，更别说有什么证据来证明邱予的身世，但谁让他碰见的是方若天。

“不，我有。两年内战胜利以后，皇帝李文星退位改制，内阁大臣集权议政，建立了总政院。新政府成立以后，安全中心在完善数据库的过程中，曾经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删除数据，销毁了有关皇室直系宗亲的全部资料。经历过抗战时期的老百姓，心里都有杆秤，在那些人眼里，认为新政府名不正言不顺，趁宗室成员凋零，从李氏手中夺取皇权而建国，他们急于把这段黑历史彻底抹去。这也变相帮我确定了你的身份。邱予，你的资料被删除了，这说明你就是皇室继承人。”

邱予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心中发寒：“知道这些又能怎样？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皇朝也已经覆灭了，我是不是皇室继承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你一直以来的父亲可能不是你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很可能是……”

“闭嘴！”上一秒还一副事不关己的邱予，猛地捂住耳朵，“不可能！我爸就是黎佑，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方若天被他吼得愣住，他知道邱予不是不明白，而是不能接受。

“这一切都只是谣传，事实真相只有他们本人知道。邱予，你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你父母肯定也对你的将来给予了厚望，给了你各种各样的保护，你想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沉寂到死吗？”

“我没有秘密，”邱予打断他，目光清澈见底，“你想知道什么？”

“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暗地里寻找皇太子的行踪。十年都没有找到，这足以说明你们躲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被人找到了，很可能是有人出卖了你们。”方若天的话如一记重锤狠命地凿在邱予心窝上，“邱予，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流落到不生山的？你还记得是什么人杀了你家人吗？”

邱予一怔，他当然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夜里，像是一幅画一样定格在他脑海里。那两个恶魔，拿着镰刀不停收割着邱家人的性命。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把他的家人一个一个地勒死了；另外一个，满头红发，站在火里，像一只狂暴的妖魔。

他不想再去回忆，可现实总是要逼迫着他再去回忆，好像再一次经历那血淋淋的事实。

残忍的厮杀和死前的挣扎，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甚至是那两个恶魔的长相，全都渐渐模糊了。只是他知道，一旦那两个恶魔再次出现，他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是江澜和炼均，”方若天快速而且笃定地说，只从邱予描述出的特征，他就能够认定。这水与火的组合，不止是维和专队的热门组合，在异能界里也已经声名远播，“这两个人都是维和专队的核心成员，已经搭档了很多年了……”方若天忽然顿住。

“维和专队？”邱予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方若天。

他想起了在不生山时，青子衿看中了江澜，要让他去杀萧裕，还要收他做弟子，江澜说什么都不肯。他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原来，那两个杀了他全家上下三十七口人的恶魔，原本就是听命于那个人的。

“你想报仇吗？”方若天问。

邱予嘴唇微动，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眼睛里有水光，那表情不是笑，也不像是哭，只是渐渐变得冰冷。

“我比你还不能相信，”方若天说，“萧裕和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这在当时传为美谈。两个人没有明显的不和，唯一的矛盾就只是政治理念，你父亲不愿见到战争和独裁，主动放权，曾经提出民主共和。萧裕铁血军事家庭出身，主张‘以杀止杀’，保留君主制。成立总政院的初衷是建立以他为中心的裁决机构，分散职权部门，削弱内阁的影响力。”

“内阁和总政院现在发展成了互相监督的形势。”方若天说，“萧裕受你父亲思想的影响，一直在走向民主共和。他担心异能者给百姓造成恐慌，颁布了《异能者禁行令》，他是唯一一个在压制异能这种超自然力量方面出过成绩的执政者。如果没了他，大陆可能会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邱予。”

“别再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邱予的脑袋里乱嗡嗡的，不想听，也不想思考。他扶着墙勉强站着，像丢了魂儿一样蹒跚着往外走。

方若天不由得有点担心，生怕他会一蹶不振，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有个东西给你。”他进了房间，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只看那熟悉的蕾丝花纹，邱予就一眼认了出来。

“我和长君小姐只找回了这么一点，你还是去立个衣冠冢，别再随身带着它了。”方若天把包裹交给邱予，“青子衿的恋人是灵天，生前居住在五寻川，我猜，青子衿最想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