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和中岛敦的交流听着挺漫无目的的,不知不觉就说了挺多事情。
对于中岛敦来说普通的日常,却足以暴露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信息。
开始的对话还是时无带头,不知不觉,到了后面说得停不下来的反而是中岛敦。时无只是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
虽然很少会附和,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非常好,至少中岛敦分辨的出来——眼前的“乱步先生”一直都很认真在听他说话。
就算听完之后其实根本不在意、过会儿就会遗忘,但是至少这个过程中,两人都足够轻松愉快。
时无不是很喜欢中岛敦讲述的战斗流血的部分,更偏爱那些琐碎的、转头就会忘记却又充斥着安逸的日常细节。
时无喜欢那种平静。就和他喜欢看云是一个感觉。
然而和医务室内的完全不一样——外面,大家的会议室之中,气氛却是沉默僵硬到了极点。
“乱步先生,你早就知道了?”与谢野晶子开口,明明应该是一个问句,却说出了陈述句的感觉。
“其实挺明显的,社长也发现了。”江户川乱步说。
当时那个角度的反光,与谢野晶子没有注意到,但是福泽谕吉足以分辨出一瞬间的不同寻常。
“这样啊……”与谢野晶子垂下眼,像是说报告一样,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那对义眼的材质,是我未曾见过的。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没有出现过。”
与谢野晶子是医生,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只是因为异能的关系,让人忽视了她本身的医学能力。
“不是玻璃吗?”
“不,是更特殊的材料。”与谢野晶子抿了抿嘴:“是非常优秀的稀有材质。”
对于使用玻璃义眼的患者来说,最让人头痛的就是玻璃义眼的易碎性,以及后期维护的成本。那从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然而,“乱步先生”的那对义眼,绝对是极其了世界顶尖的技术制作出来的。与谢野晶子看得出来。
不管是大小、重量、仿真性,都优秀到像是真正的眼睛一样。且完全贴合那个人的眼眶,绝不会对其造成另外的丝毫伤势。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应了一声。
气氛过于奇怪了,在两个人说话期间,另外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在江户川乱步简单的附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国木田独步总算有些无法忍耐这种规划超出预料的感觉,忍不住问道:“乱步先生,那位委托人,他到底是……?”
其实在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答案。
比起大脑思考,那份一瞬间便涌上来的直觉——已经将答案摆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时无这个存在太过于特殊了,他就如清澈透明的水、无法捉摸的云一般,本身给人的感觉就和名字一般,近乎于无。
这样的性格——太适合套上马甲,顺着马甲伪装别人的身份了。
甚至那都不是伪装,是马甲本身就拥有的本性。
所以这才是系统几乎每一次计划都能顺利完成,而同样没有人可以分辨出时无的马甲和马甲本人区别的原因。
甚至于,那些马甲都是已死之人的身份,他们所留下的记忆本就在亲友们的心中产生滤镜美化——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这一直都是一个真理。
“你们不是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吗?”世界第一的侦探先生平静地说,轻易且直接揭开了这一层薄薄的纱布。
而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侦探社的其他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为了这个落地的代表着真相的石头。
江户川乱步依旧无法确定时无的身份,因为那家伙的身上太“干净”了。
和那种使用异能力刻意抹除了线索的干净不一样——就算是被人刻意抹除了线索,江户川乱步依旧可以通过反向推理得出真相。
可是时无身上的干净,是真真正正的空白。
没有任何的线索,就算通过调查义眼的材质,也绝不会得到答案。江户川乱步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而导致这种情况的,之前也说了,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没有科学的异能力——就和隔壁港口黑手党boss的人形异能力类似。
还有一个,就是完全无法解释的异世界。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那个人的确是“江户川乱步”的事实。所以江户川乱步才会在大家的面前肯定这一点。
不管背后之人有着什么样的阴谋,都无法否认“江户川乱步”的这个身份,江户川乱步也不希望大家对那家伙产生敌视防备的心理。
毕竟不管发生什么,那个人本身是无辜的。
侦探社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只要确定了“乱步先生”的身份,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的付出信任和关心。
那句借给他当眼睛也不是说完就废的谎言,江户川乱步在接下去的时间也会好好看住另一个“乱步”。
所以。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了。
江户川乱步微笑着合掌:“总之,你们就用平时的态度,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委托人就行了。”
“只要记忆恢复了,之后该做什么,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与谢野晶子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犹豫了会儿,想说的话语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她知道接下来没有自己的事情了,第一个站起身,微笑道:“我知道了,那我去看看敦和另外一位乱步先生怎么样了。”
她是第一个在明面上喊出这个名字的人。
国木田独步合上笔记,认真且严肃的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位置。
在这次简单的回忆开始时赶回来的谷崎兄妹对视了一眼,谷崎润一郎招呼了一声宫泽贤治:“那我们也先走了。”
“我和哥哥知道该怎么做的。”谷崎直美带着浅浅的笑容。
宫泽贤治大概是全程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温顺地笑了笑:“总之,不是敌人的话就没有关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
侦探社是个足够温暖的组织,成员之间互相信赖——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之间所有的信息都是互通的。
就像他们至今也不清楚侦探社是如何成立的,也不清楚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的过去。
有时候,隐瞒同样是一种保护。
事情可能关乎到某个黑色的组织,所以江户川乱步并不打算在与谢野晶子面前说出来。
直到现场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在场只剩下了知道太宰治曾经身份的两个人,江户川乱步看了一眼太宰治。
太宰治笑了一声:“我还需要在确认一下。”
价格昂贵,且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稀有材质,仅仅用于制作义眼这种奢侈感——简直就像是在标显着什么。
那必然是一个拥有足够财富的强大组织。而恰巧,横滨就有着这么一个组织。
“其实我还是很在意一点。”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江户川乱步并不意外,他认真地看着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三年的剑士。
“社长,你认识什么和你气势相似,一样强大的武者吗?”
不用回答,江户川乱步也知道答案。十三年的相处从来不是福泽谕吉单方面对他的了解,他同样看透了福泽谕吉的一切,包括过去。
和福泽谕吉有着相似的气质,同样强大的武者,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源一郎?”福泽谕吉显然从江户川乱步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意思——福地樱痴,原名源一郎。年少的时候和当时同龄的福泽谕吉一起进行武术学习,并同时加入政府成为政府的杀手。
福泽谕吉摇摇头:“源一郎是我的发小,也是这世上我最信赖的男人。”
所以,不会是他。福泽谕吉如此肯定道。
江户川乱步的一切基准是万事追随社长,社长信任的人,他也会全然不会去怀疑。
“我也没说我怀疑那个大叔啊。”江户川乱步耸耸肩,表情一派轻松。
福泽谕吉的态度也很平淡,并未说什么。
太宰治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有趣,嘴角也无意识勾起了几分。
——明明已经产生了怀疑啊,乱步先生。他在心里说到。
如果真的不曾怀疑,江户川乱步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在他面前提到那个男人的。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些许显露出来的冷色调的绿色眼睛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轻笑着说道:“说起来,有一点我有些在意。”
“哦,你想说他失忆的问题吧?”江户川乱步将一颗糖果丢进嘴巴:“态度很明显,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失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户川乱步的语气很平静。
“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失去记忆了。”
医务室晃着腿的时无,在和中岛敦对话的过程中,意识无意识跑偏了一瞬,他对着系统问道:【说起来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过了几秒钟,他又随意地将这份疑惑丢到一边。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