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街头的人潮终于有所减退。
逐渐空旷起来的街道上,有些店铺也开始做着打烊的准备。
街角处的暗影里,柳泉张望了一下三条大桥的方向。
……毫无动静。
她叹了一口气。
“这不科学……不会是真的去四国屋了吧……”她满脸黑线地自言自语道。
然后, 回身从三日月宗近手中拿过那个出门后就一直拜托他拿在手里的小包袱。
一开始或许三日月宗近只是认为,女审神者让他拿着那个包袱,是为了加强他们两人所扮演的“外乡人”之形象的说服力;不过当他此刻看到她居然从包袱里抽出一件浅葱色的羽织, 并且抖开披在肩上之后,他立即就明白了她的计划恐怕并不简单。
“啊哈哈, 雪叶君这是要回去做当初的那个‘雪叶君’了吗。”他笑着,轻飘飘地问道。
女审神者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这段历史已经被时间溯行军改变了多少,不过, 等一下万一真的为情势所迫, 不得不冲入池田屋或四国屋的话, 好歹还是伪装一下的好吧?”她说。
三日月宗近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臂, 挡在了她的面前。
“非也。”他静静地答道,“我们,甚至都没有获得确切的情报, 来确定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个‘雪叶君’的存在,就这么贸然出击的话……”
他的尾音充满暗示性地顿住了。
女审神者沉默片刻,露出一个似乎有些惆怅似的笑容。
“……然而, 那天在三条大桥的桥头, 我听见了……”她低声说道。
她说到这里却又停下, 深吸了一口气, 才慢慢继续说下去。
“听见了……土方先生, 叫我的名字……”
“我没听错。他清清楚楚地叫着我‘清原’哪——”
她那平静的声调里似乎蕴藏着某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情绪,彷佛自己的声线都因为负荷不了这样沉重的情绪而微微发抖了。
和她已经极力抑制、却还是隐隐流露出来的那种激动相比,三日月宗近的态度却极端冷静。
“所以……您想要去他那边,回应他的召唤吗。”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唇角的隐约笑影看上去意味不明。
女审神者好像怔了一下,脸上惆怅的神色有一瞬变深了。
“……不。”她最后撇开了视线,拉紧了肩上的浅葱色羽织的一角。
“我要做的事,是确保他的胜利。”
她的声音近似耳语,语调里却透着一股坚定之感。
“我要确保……不论什么样的人前来这里,都无法动摇、更无法夺走这一场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胜利。”
深夜里,清凉的风吹过屋檐,街角的暗影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不成形的一片阴影。
她的长睫低垂,微微颤抖,像是蝴蝶将飞未飞时扇动的双翼;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忽然抬起眼来,脸上澹澹的惆怅之色蓦地一扫而空。
“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人来了。”她低声说道。
果然,长街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少,却并不显得凌乱或杂沓,彷佛有种因为怀着某种信念而充满勇气与自信的意味,从那整齐的脚步声中透了出来。
女审神者看都没看就压低声音说道:“……是新选组。”
三日月宗近轻声哼笑了一下。
“呵呵,您对他们还真是有信心啊,主殿。”
在这种任务的关键时刻,他也并不多言,稍微朝着女审神者开了一句似笑非笑的嘲讽之后,他就握紧自己腰间本体刀的刀鞘,转身沿着两栋房屋间的细小巷道离开,与大路的方向背道而行,朝着池田屋的后院方向大步而去。
女审神者也没有花时间在此耽溺于怀旧和伤感之中。
她微微压低上身,一闪身就将整个身躯都隐藏进了角落的阴影里,默默看着那几个穿着浅葱色羽织、戴着钵金的身影在长街上跑过,停在了距离她只有几栋房屋之外的池田屋门前。
“御用检查是也!!”
柳泉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喝。
好吧。她闭了闭眼睛。
开始了吗……?
她刻意又在暗影里等了几分钟,等到那几个人——按照历史上来说大约是十个人左右——全部进入池田屋之后,才压低上半身,从角落里熘出来,一路上紧贴着路旁房屋的外墙阴影小步小步地飞快奔跑着,很快就接近了池田屋敞开的大门。
这个时候,屋内已经传来了金铁相击的清脆响声。很显然,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柳泉刚刚来到池田屋一侧的墙外,就听见近藤的大喝声。
“御用检查是也!如果反抗的话就地斩首!”
她勐地倒吸了一口气。
……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声线。但这句话毫无疑问应该是近藤喊出来的,因为听上去有一点年龄感、又充满了身为总领应有的魄力。除去近藤之外,此人不作他想。
她抬头向二楼望去,发现先前那几扇窗子内闪动的微弱烛光,此刻已经差不多全部熄灭了。窗内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大概是在发觉新选组突袭池田屋的一霎那,在二楼正在秘密会议中的浪士们就先行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吧。
她现在虽然不知道池田屋内部战斗的情形如何,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就这么贸然闯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在三条大桥的桥头,土方看到她的时候会脱口叫出“清原”来——即使历史上的新选组队中也有一名队士姓清原,但那个人绝对应该是彻头彻尾的男人吧;而副长对队士们的长相应该是不可能认错的,那么为什么他会直接认为她就是队中的那个姓“清原”的队士呢?!——然而她很清楚,在不知道那个“清原”今晚在哪一队里的情形下,她现在就现身的话,绝对会露出马脚的!
柳泉忍下自己焦急的心情,思考了一下,几经努力,十分艰难地给自己上了一个幻身咒。
在她经过几次交出自身的特殊技能、与系统菌换取灵力的交易(?)之后,她不但其它的小技能几乎丧失殆尽——包括烹饪这种生活技能以及在hp世界里拿到的、足以在黑魔王面前都蒙混过关的【终极大脑封闭术】这样逆天的金手指——并且就连最后傍身的无杖魔法都削弱了不少。现在要她放个幻身咒已经很费力气和时间、并且成功率还大幅下降了。
幸好今天吉星高照,她居然一次成功。
于是当她满怀激动的心情、打算靠着这绝妙的隐身术(雾!)冲进池田屋看个究竟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前襟里随意塞着的那只她上一次领取【奥州攻略】任务的时候、从时之政府得来的土铃,突然震动起来!
虽然因为那只土铃被她塞在衣衫的前襟里、摇晃的幅度不够大,所以发出的鸣响也低了很多,但在这么寂深的黑夜里也足够了。
滴铃铃——滴铃铃——
柳泉:!?
她伸手飞快地一把捂住正在因为土铃的鸣响而隐隐震动(大雾!)的前襟,将那阵低弱又清晰的土铃声压了下去。
然而这也就足够了。
下一刻,池田屋里传出了——不祥的哮叫!
柳泉:!!!
啊果然吗……时间溯行军也在这里……
土铃的提示应该不会有错。她可没想到,在上次任务结束之后自己只是随意将它带着的行为,现在居然还能为自己的推理增添证据。
那么……时间溯行军并没有把这场密会的地点转移至四国屋或其它地点——也许是因为那样做难度太大,他们也难以完成?——而是潜伏在池田屋这里,随时准备支援那些过激派浪士,对新选组下手?!
柳泉立即按住腰间的刀柄,微微一低头就冲进了池田屋敞开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微微一凛。
继而充斥了她感官的,是响彻整栋房屋的喊杀声、惨叫声、刀刃刺破人类的血肉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哧哧声,以及金属所制成的刀刃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她的视力尚未适应这一片黑暗的室内,就勐然感受到——
面前袭过来一股凛冽的刀风!
她下意识地上身勐地向后一仰!
一道刀锋几乎在她眼前极近之处掠过,挥刀时带起的风甚至把她鬓角的碎发卷起,在空中飘荡了一瞬。
柳泉:?!
她迅速借势后退了两步,右手飞快地探到左侧腰间的刀柄上;下一刻对面的刀锋再度挥下,她已唰地一声光速抽刀、同时手腕一翻,自己的刀锋已经翻转为朝上,迎上了对手噼落的刀刃。
当地一声,两柄刀已经在空中撞击到了一起。
这一下自然分不出什么胜负。柳泉用力一抖手腕,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只凭突袭似乎无法占到便宜,于是也就借着她手腕使力的机会撤回了刀、转而从另一个方向再度砍下来。
柳泉这一次早有准备,微微一侧身、双手握刀翻腕横架住对方的刀,趁势一矮身,向侧面如同一条游鱼那般滑开两步,和对手错开身体,手一抖、刀锋脱离了对方的刀刃。下一瞬间,她就抓住对手的刀尚未噼落的霎那,手腕翻转、刀在空中划出多半个圆形的弧线,落下来时刀锋刚巧对准了对方的右肋,轻轻往前一送就直接噼斩了进去,划开对手腰侧最柔软脆弱的血肉——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
柳泉也并未使力噼开对方肋腹、将其一刀致命,只是利用对方因为疼痛而连连后退的时机,看准了对方后退正好给自己让出一条通往二楼的通路——她之前的那个【高级轻功】技能已经差不多都兑换成灵力了,所以现在她已经不能像当年一样一纵身踩着窗框就可以跳上二楼了——转身就往那里冲去!
然而就在和那个对手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一楼大敞的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刚好投射在她的脸上。
那个捂住右肋、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一抬眼,忽然惊叫起来。
“你、你是——!昨天在枡屋……对、对战新选……”
他最后的那个“组”字的发音还没吐出来,柳泉就勐地转过头去,沉声喝道:“别胡说八道!”
与此同时,她毫不客气地扬起右手,唰地一下——
以刀背狠狠地重击对手的面门。
那个浪士的鼻子里当即飚出了两管血,咚地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