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清晰地写着【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大字,这让再一次准确命中他人内心世界的室长大人愉快地笑了。
“你盯着我身上的浴衣在发呆呢。”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几乎像是一种悄声的耳语。
柳泉张口结舌。
“我?!……我、我有吗……?!”
室长大人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欸。”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继续道,“而且还脸红了呢。我觉得你一定是想起摩天轮突然停运时的事情了——”
柳泉:!!!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觉得整个人连耳根后都发起烧来,又羞又窘,压低声音喝止避人耳目在这里慢悠悠地撩人的室长大人。
“室、室长!这里可是你家,请别——”
室长抄着两手站在长廊上,站姿优美而意态悠然。在刚刚在饭桌上似乎落于下风之后,此刻他彷佛对自己重新占据了主动权而感到愉快地扬起唇角。
然而这段谈话并没能持续下去,因为宗像大司在夜晚仍然元气十足的声音在他们背后突然响了起来。
“哦!你们在这里啊!”
似乎是因为终于解决了那两个棘手的小娃娃,并把他们成功打发去睡觉的缘故,宗像大司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高兴地穿过客厅向着他的弟弟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扬声说着:“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客房只有两间,所以今晚只能拜托两位女士合住一间——”
宗像礼司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不,还是让我和伏见君来合住一间吧。无论何时都应该把更方便的安排优先让予女士才行哪。”他的语气异常温和,“客房就让澹岛君和柳泉君每人单独一间吧。”
柳泉:“……”
室长sama你这样安排房间伏西米知道吗。他知道了的话会立刻跳起来甩手走人的吧。即使深夜没有交通工具代步我相信他就算是步行也是要坚定地离开这里的——
她有点吐槽不能地瞥了一眼室长大人,发现室长大人脸上那个和蔼到令人发毛的微笑犹如一个铁面具一样附着在他整张脸上,完全掩去了他黑泥翻滚的内心(雾!)。
室长大人何等敏锐,当然也察觉了她那异样的一瞥,于是笑得愈发和蔼了(大雾!)。
“哦呀?柳泉君,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柳泉:“……我只是想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伏见君得知这种安排之后的反应,呵呵呵。”
室长大人惊讶似的微微一挑眉。
“哦呀?是吗?”他无辜地推了推自己的本体细框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希望伏见君没有睡觉磨牙的习惯啊。”
柳泉:“……你高兴就好,室长。”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使用了伏见以前面对室长大人时常说的一句台词,不由得摇了摇头,哂然一笑。
嘛,你高兴就好。
因为只有你高兴了,我们才会高兴。
有那么一群人忠实跟随着你的身影,忠实执行着你的大义,以你所相信的作为他们的信念和目标,这可不单单是为王者的能力使然啊。
换言之,虽然一再地说着自己的学生时代有多么不受欢迎、和同学之间总是产生着难以弥合的代沟,然而,即使褪掉身上那层身为青之王的光环,宗像礼司也是个充满魅力、令人信服、让人想要一辈子追随的,优秀的人。
即使是现在,他大概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伏见会总是一副要蹲在角落里头顶长蘑菰的神情;为什么scepter 4的那些小伙伴们谈笑的话题他会觉得无趣而难以插话……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受人爱戴,受人信赖。他现在是这个国家最接近中心那个位置的重要人物,是无论何时都会竭尽全力支撑着这个世界和平运转、不会倒塌的人。但即使没有这样的身份,也会有很多人在意他的生命,珍视他的存在,把他当作仰望和追随的目标——
即使是那样对他人存有极度不信任感和疏离感的伏见,最后不也选择了面前这个人,作为他真心信赖和追随的王吗。
现在想起来,这个世界里的原生人物,彼此之间其实都存有着深刻的羁绊,自成一个小世界;多她一个或少她一个,都不会减损面前这个人的光辉或优雅。
留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夜……
柳泉望向夜色下的宗像家修整精致的庭园。
就这样度过吧。
……
为了迁就宗像家的生物钟,作客的大家都格外早就各自回到了自己被分配的房间。
伏见当然是一脸乌烟瘴气,那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了。
也不知道室长大人采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接受这种安排、并阻止他今晚不从宗像家不顾一切地逃离的。总之,在大家打着呵欠从客厅散去的时候,伏见虽然脸色阴郁至极,却并没有逆着大家的脚步往大门口走去。
柳泉觉得室长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这种事情都能摆平,不愧是石板选定的七王之一啊!【并不
她同情地望了一眼伏见的背影,然后就跟随着宗像家的大嫂,往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走去。
说起来这间客房好像显得格外小,隔壁居然不是另一间澹岛要住的客房,而是一个储藏室——若不是这间客房面积虽小而布置得五脏俱全、被褥寝具也都已经整齐铺好的话,柳泉简直要以为这间客房是热情的哥哥大人为了接待他们这几位弟弟的部下而临时改造了储藏室呢。
澹岛半路上就根据宗像家大嫂的指示,转进了那个看上去更像是标准的客房的房间。而职衔不明——只可能比scepter 4的副长澹岛世理更低而不是更高——的柳泉,被安排的是更窄小一些的房间,其实也合情合理。
毕竟室长家只是一般家庭而已,并不是什么拥有大豪邸的上流社会精英阶层;临时要整理出两个房间接待到访的客人,大概也已经是极限了吧。
柳泉迈进那个小小的房间,看到榻榻米上已经铺好了寝具,于是感激地冲着宗像家的大嫂笑了笑,热忱地表示了感谢。然后她眼看着对方挂着温柔的笑容对她道了晚安,继而退了出去、把房门拉上了。
在进入房间之前她虽然也并没有去泡什么澡,不过也已经简单洗漱过了。
枕边还放着一套干净崭新的女式浴衣。宗像家的大嫂在这方面也十分细心呢。
柳泉换上了那套浴衣,钻进了被窝,感到一阵微微的寒意。
天气还并没有暖和到夜晚也不会感觉寒冷的程度。并且,因为内心存在着那个已经迫在眉睫的【72小时最终逗留时限】的关系,尽管灭了灯、闭上眼睛极力想要睡觉,然而最终柳泉却只能清醒地躺在黑暗里,即使合上双眼,眼前闪过的也彷佛都是一幕幕和室长大人有关的画面。
那些难以忘怀的深刻记忆就像电影的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来回刷着屏,让她感到彻骨的悲痛和寒冷;即使她蜷缩成了一团,也难以温暖这冰冷的被窝和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空空荡荡的身体。
夜似乎已经深了,整座宅邸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躺在榻榻米上,听着窗外的庭园里传来夜间偶尔的虫鸣声,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平静而安详的夜晚。
然而柳泉却无法入睡,更无法平静。
砖木结构的房屋有种特有的气味,让人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上学路上经过的、爬满绿色藤蔓的红砖老屋。阳光从人行道上参天的法国梧桐的枝叶间洒下来,星星点点落在灰色的行道砖上,形成深深浅浅的阴影。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他——确切地说,是有着他这个人的原作世界都还没有产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这样奇特的遭遇,也不知道这种遭遇的终点指向的会是怎样奇妙的相遇和深刻的感情。
然而,要为了这虚拟的人物与虚拟的世界,而放弃自己的一切吗?更确切一点来说,她能够信任系统菌的节操,在她断然放弃其它的一切之后,也真的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得到她所期待的he吗?
忽然,走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这种木质的走廊上,她几乎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才能发出这么细小得近乎可以忽略的声响的。假如她不是还醒着的话,几乎不会发觉那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自己的房间——
柳泉一骨碌坐了起来,面带错愕之色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房间的拉门。
一个人影出现在那扇门后,高大的身形被夜色隐约地勾勒出来,投在纸质的门扇上。
柳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似乎也很笃定房间里的她并没有入睡。他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就低声开口道:“……是我。”
柳泉:!!!
虽然她并没有回答他,但是他却如同已经看透了那扇拉门之后的她表情是多么的惊讶——惊讶到呆滞——一样。
他顿了一下,那扇门的两侧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然后他说:“假如你发动超能力的话我会很为难的,所以可以打开门让我进去吗,信雅君。”
柳泉:?!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熟悉的台词!这明明就是五年以前的那个平安夜,在她回到女生宿舍以后,室长大人动用自己的超能力,掩人耳目地深夜突然来访时,在阳台门外说过的话!
她呆呆地盯着那扇门,似乎发呆了那么几秒钟;然后突然醒悟过来,嗖地一声爬起来,匆匆忙忙冲到门边,手碰到了拉门,刚要拉开——
门外的人已经飞快地说了一句:“让我来。”
然后,门被对方尽量无声地慢慢拉开,室长大人闪身而入,又回身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关上了门。
做完了这些事,他回过头来,就那么站在一室黑暗里,彷佛在凝视着她;他身上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对我发动超能力还把我放了进来真是太好了,谢谢。”
他含笑悄声说道。
她就那么站在原地,彷佛那种发现他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惊愕感此刻才慢慢退去一样,她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难道说……这就是那些小说里说的那样,‘为了恋人必须要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吗。”
室长大人轻声笑了。
“欸~”他竟然点了点头,“那么,信雅君,请问我现在成为一个那些小说里所描述的‘完美的恋人’了吗。”
她彷佛有一瞬间的窒息。然后,她说:
“你一直都是啊,宗像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