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像礼司这句话的音节之间几乎没有连贯,像是一个一个的单音节从嘴里硬生生迸出来的一样。他的表情彷佛正在动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与某种完全无法约束的巨大力量相对抗,这种艰难的抗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耗掉他最后一丝理智似的。
柳泉:“什、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他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
柳泉霎时间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这不可能——”她在一波又一波疼痛的间隙里,为了让自己稍微分散一点注意力,疼得细声细气地抱怨道。
“明明……不是说一般人……觉得疼的话……那里、都应该缩小一点吗……”
然而室长大人从来都是看似专注、但足以一心多用的优秀人才。
“哦呀?……我又不是‘一般人’。”在运动的间隙,他含笑说道——唯一让人能够觉察到此刻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声线里有丝紧绷,像是在忍耐着某种巨大的折磨一样。
在满意地欣赏了她羞窘到把手半遮在脸上、完全无言以对的弱气表现之后,他施施然又加上一句。
“我是‘王权者’啊。”
非但如此,他还顺口又把柳泉刚刚说过他的话反手砸回了她的脸上。
“所以说……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糟糕的三流爱情小说啊,信雅?”
柳泉顾不得和他生气。事实上,要和那种一阵一阵传来的、几乎不间断的疼痛相对抗,就几乎要耗掉她的全副心神。
而室长大人一向的画风就是——赶尽杀绝。
“不过……那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醇厚的嗓音有丝嘶哑,带着微微的喘息。
“觉得疼的话……那里,确实会缩小一些呢。”
柳泉:?!
糟糕,室长大人的耻度完全没有下限,肿么破?!
再不强行采用暴力将其放倒的话,她怀疑自己会在疼死之前就因为羞窘过度而爆血管了。
她想也不想地抬起右手,食指点在室长大人的胸口上。
“昏昏倒——”
昏迷咒的咒语还没有说完,青之王就闪电般作出了反应。
他蓦地俯下身来,不容分说地强硬堵住她的嘴唇,舌头直接叩开了她的牙关,把她打算说出的咒语以及因为他的移动而发出的痛哼都一道堵了回去。
“暂时,忍耐一下吧,信雅。”在亲吻的间隙,他用一种低沉而有磁性的沙哑声音劝诱似的安抚着她。
“向我证明我还活着——”
“向我证明你还在这里……而且,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你也不会消失……”
“没有掉剑的危险,也不用担心你会离去……”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喃着,右手轻轻抚摸着她发热的面颊;他悬宕在她上方的身体紧绷、充满张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信雅,让我看看,这短暂的人生得以意外延续的证明——”
“因为——在大家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我还是努力地活了下来……”
柳泉:!!!
宗像礼司在她耳边低喃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击溃了她理智的防线。
那是,上一次在青部活动室里最终分别之前,他曾经在她耳边低声说出的话吧。
眼泪涌出了眼眶。而这一次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是的,现在这具拥抱着她的血肉之躯,是温暖的吧?是鲜活的吧?是心脏在沉稳有力地跳动着的吧?不再需要担心着身上爆起的青色火花,甚至不敢转过头来碰一下她的嘴唇,生怕这么一个小小的、亲密的动作就会引发精神力的溃堤,导致什么不可收拾、毁天灭地的后果——
……是的,在冥冥之中,我们是约定好了的吧?即使是在大家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也要努力地活下来——我也是,你也是。
她慢慢抬起双臂,环绕过他的肩颈,抱住他的脖子,轻声说道:
“……好孩子。”
宗像礼司为之一震,动作也倏然停顿了下来。
但是片刻之后,他缓慢地勾起唇角,嘴唇移动到她流泪的眼角,轻轻碰了一下。
“是吗?……我觉得好孩子理应获得一点奖赏。是不是?”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取掉了他那副本体细框眼镜之后,他那双显得更加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彷佛是想要把此刻的她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而她眨了眨眼睛,任凭一颗大大的泪珠滑下眼角、沿着发鬓落到枕头上。然后,她微笑了起来。
“是的。礼司君,我觉得,现在你可以来领奖了。”
他感觉到那双长腿悄悄勾住了他的腰。室长大人也眨了眨眼睛,一脸正直纯洁地严肃说道:
“这样的颁奖仪式,我很满意。”
然后下一句话就立即崩了人设。
“直到天明之前我们就都这样吧,信雅?”
柳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用力胡乱地搓了搓。
“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啊我真想知道……”她吐槽不能地说道。
“就不能让人多感动两分钟吗……”
室长大人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嗯哼?信雅,你在说什么?……不要从一开始就放弃我啊。”他含笑说道。
【曾经说过的台词】这种语言杀再度出动,柳泉感到自己被击中了。
她沉默了片刻,彷佛在记忆的深处又搜索到了一些什么,脸色微微蒙上了一层阴霾。
……其实,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场景啊。
在无尽殿堂里,她所看过的所有残酷的画面,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原来把那些在原作世界里无可挽回地发生了的悲剧记得那么清楚,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了自己的记忆里——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通过她自己的努力,避免了这一切悲剧的真正发生吗,她现在感到了一阵带着伤感和恐惧的庆幸。
“……不,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啊,宗像前辈。”她终于说道。
……那些可怕的画面迄今为止都仅仅只是停留在原作的世界里,真是太好了。
在这个世界里,以后,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德累斯顿石板已经被毁,即使如同宗像礼司所说,白银之王——就是小白君,伊佐那社——推测石板的神妙力量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那种力量也再不足以摧毁一位王权者了。
无论是周防尊,还是宗像礼司,他们都安全了。
这个世界里即使没有她,他们也将平安无事地活下去,一直活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老去之前,死亡都将不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她猝然微微欠起上身,双手越过宗像礼司的肩头,抱紧了他。
“真是,太好了。”她低声说道。
“礼司君还活着,并且以后也会一直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对我来说,这个事实比什么都要好……”
她近乎耳语一般地说着,眼眶慢慢湿润了。她的双臂紧了紧,更用力一点地箍住宗像礼司的肩颈,把自己的额头顶在他的肩上。
当然,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要让他们两人肌肤相贴。她突如其来的主动让室长大人微微一怔。
“哦呀?……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呃,表白哪。”他澹澹一笑,借此掩去了自己那点突起的惊讶。
然后,他也顺势挨近她的耳畔,缓声说道:
“信雅,你回来见我,这也很好。”
“虽然不知道你这中间都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历程,但是,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真切地存在着,这一点,也比什么都好。”
咚。
咚咚。
咚咚咚。
这是,心跳的声音。
宗像礼司心跳的声音,就在她耳朵熨帖下的胸腔中,有节奏地响着,每一次都那么坚实沉稳。
这是他活着的证明。
自迦具都事件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一位王权者在能力暴走、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坠落的危急时刻过后,还能活着。
这一刻,柳泉强烈地想要感谢小白君。
虽然上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的时候,小白君因为对恶王并没有认真提防而导致其它世界里入侵而来的无色之王侵占了他的身体、并险些导致柳泉被这个恶王杀掉,但是现在,想起小白君今天那摧毁德累斯顿石板的冷静的、天才一般的冒险计划时,柳泉还是想要诚挚地感谢他。
谢谢他,能够在最后关头挽救事态的无限恶化,把青之王——把活生生的宗像礼司还给她。
咚。
咚咚。
咚咚咚——
这是,她自己心跳的声音。
是因为紧紧拥抱着这个男人,和他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而发出的、令灵魂震颤的心跳声。
几乎要失而复得的狂喜涨满了她的胸口。像一把勐烈燃烧起来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胸腔里翻搅起灼热的爱意,冲澹了那种身体上的疼痛不适,使得她不可自抑地弓起了身子,想要向他表达得更多,也索求得更多——
咚。
咚咚。
咚咚咚——
那每一声沉实的心跳,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彷佛像是富有节奏的旋律,像要带着他们一起攀向至高的巅峰;那一声一声,彷佛都在缓慢地无限重复着一句话,一个真理——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