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仍然是在迹部邸的那间小客厅里,忠诚的老管家米迦勒正在恭恭敬敬地和他家的少爷对话。
米迦勒:“景吾少爷,您这次的自作主张,让您的祖父大人很……”
迹部挥了挥手。
“我做重要决定的时候,哪一次他不是很生气?不必理会。”
虽然已经多次经历过这种场面,忠实的老管家还是不由得默了片刻。
“其实老主人也不是不喜欢信雅小姐本人……”他试着说服他的少爷,“他只是觉得柳泉家吃相太难看,有点……呃,不上台面而已……”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他的少爷这一次倒是很痛快地同意了他的话。“不过没办法了,转告他让他早些做好心理建设,适应这件事吧。”
米迦勒张口结舌,还没有发出一个字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随即他未来的女主人就走进了客厅。
“老先生的问题,我们可以等一等再商量,不必为此烦恼,米迦勒。”
还是那样,一开口就是满面轻松的来上一个放置play。这一招已经跟老主人玩了七八年了……米迦勒想。
而且,老主人当初断言说,女人的青春是很容易消逝的,即使暂时不理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到最后等不下去的一定是那个“暴发户家除了会打打球以外什么都没有”的臭丫头,而不是他们迹部家。
当时米迦勒就十分想要谨慎地提醒一下老主人,虽然柳泉家确实没什么传承和根基,不过是近年来崛起的小小暴发户而已;但是他家的长女,不但是本国难得一见的网球天才,而且还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又拥有留学国外、并且奇迹般治好了伤势而得以重返赛场的闪亮履历,现在更是马上就要代表本国首度征战网球职业女子组年终总决赛“维珍尼亚杯冠军赛”——教养也好礼仪也好,这位聪明的小姐也都是稍加点拨就能做得很好的;再说身怀天才这回事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行的啊……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现在首先等不下去的是老主人,而不是柳泉家的长女啊。
在他看来,信雅小姐带着一脸“算了别吵了我对结婚暂时还没有什么兴趣呢”的轻松表情,走到客厅里的那张单人沙发之后,伸手按在他家少爷的肩上,十分自然地开始帮他家少爷揉肩膀,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今天可就是提交年终总决赛球员确认函的最后时限了啊,景吾君。”她用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吻说道,好像也就是这么随意一提。
迹部没有回头去看她,而是开始慢慢整理自己膝盖上那一叠文件。
“啊啊。就那么办吧。”他也同样十分随意地回答道,好像他们就只是在找个话题闲聊而已。
“我也会调整自己的日程表的。会给你腾出一周的时间来的。”
柳泉信雅好像有点惊讶似的挑了挑眉,随即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一周?!一直到总决赛的最终决赛日吗?!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景吾君……”她睁大了眼睛,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以你紧密到连水都泼不进去的行程表,你能给我腾出三天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你最近为了赶上过去几年因为网球所暂时放弃的进度,十分拼命吧?重新开始在英国读书的感觉一定不会轻松,你选择的又是那么麻烦的学科……即使你没有空来盯着我的话我自己也会好好努力的,所以你……”
“不,一定会需要一周时间的。”迹部终于把那一大叠文件整理得差不多,随手将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回过头去望着她。
“而且我对亲眼见证这种事,很有兴趣呢。所以,我一定会去。”
“……哇哦。”柳泉信雅好像有点惊讶似的,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发出一个类似于惊异的语气词来。她注视着迹部的眼神渐渐地变得非常温柔,明亮的眼眸里似乎有光芒在轻轻跳动。
“怎么办,我已经有一个教练了呢。”她忽然微笑道,但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好像是想要笑出来,又彷佛下一分钟就要感动得哭出来一样;她不得不眨了眨眼睛,才继续说道:
“……所以,只能聘请你做我的私人监督了。这样可以吧?”
米迦勒觉得自己有一点迷醉。
虽然他上了年纪,但是也并不是个不知情识趣的老家伙——作为优秀管家的第一首要条件,就是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该登场还是退场;知情识趣四个大字是必须的——不过,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在毫无预兆的时候,他家的少爷就被一个女人突然求婚了是吗?!
啊啊啊对于迹部家来说这一定是历史性的时刻!他立刻想要去拿摄像机来把这一幕拍下来留作纪念,又立刻想要去准备红酒和晚宴什么的好庆祝这一刻的到来……
对了!在那一切之前,他是不是应该先消失?把这个空间留给少爷和信雅小姐两人独处才对?
或者他是不是还应该快点去报告老主人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自己家的少爷一定会回答“yes”的……
在米迦勒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家的少爷那种非常美妙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下来,吐出一个他打死也想不到的词来。
“八~嘎。”
少、少、少爷!即使你不愿意从了信雅小姐或者觉得被女人求婚作为男人未免太没有面子,你也不能骂一位女士是笨蛋啊……
米迦勒觉得心好累。
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他家的少爷居然还有更渣的台词要说。
“我的价值可是很昂贵的,我觉得你养不起我这么大牌的监督。”
少、少、少爷!就算拒绝信雅小姐的话能不能等到她代表本国出战年终总决赛之后再说啊……就算是作为一个具有责任感的国民,你也不应该在大战在即的时刻影响最有希望代表本国夺冠的选手的心情啊——
米迦勒觉得现在这种状况要是报告老主人的话,说不定老主人会觉得十分顺心遂愿呢。
谁知道信雅小姐果然是能够代表一国出赛的优秀选手,心理状态十分强大,听了他家少爷乳齿渣男的对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真是要命的好胜心啊,景吾君?”她笑着微微偏过了脸,调侃似的盯着他。
“就算是自己的另一半,也决不会给对方超越自己之上,反制自己的机会,是吗?”
……少爷的那句渣男发言,还、还可以这么解读吗……?该、该说不愧是吃相难看的暴发户家的大小姐所以只要吃到的话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吗……不!!他一定是被老主人整天念叨的事情洗脑了!!!应该说,不愧是少爷选定的未来女主人!不管面临对自己多么不利的艰难状况,也决不丧失从容优雅的风度和达成目标的决心!
虽然作为一个合格称职又忠心的管家,有这种猜想未免有点大逆不道,不过……幸好老主人这几周出国了,否则他一定会被眼前的情景气得胡子都竖起来的。米迦勒忍不住想。
可是真正到了他陪着少爷去出席“维珍尼亚杯冠军赛”——这是女子组年终总决赛的正式名称——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那天信雅小姐对于少爷的渣男发言毫不在意的原因。
因为——
“‘维珍尼亚杯’冠军赛,白组,第一场,对阵双方——来自澳大利亚,珍妮弗——”
场地一端的白人少女向着四周挥手。解说员紧接着拉长声音,用一种花腔的夸张方式吼出她的姓氏。
“麦~金~森!!”
观众们报以热烈掌声和欢呼声。
然后就是米迦勒未来的女主人登场的时刻。他看到信雅小姐一脸平静地站在场边的球员休息席旁,将手中的那条大毛巾信手抛在椅子上,然后拿着球拍从容地走向场地另一端的发球线。
“来自日本,信雅——”
沿用外国人读出人名的方式,米迦勒首先听到解说员报出的是信雅小姐的名字。这种习惯几乎是从信雅小姐第一次迈上国际职业网坛的赛场上就已经开始了,沿袭到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今天还是有一点特别的。
下一秒钟,忠实的老管家米迦勒就震惊得整个人都呆在座位上无法说话或反应,彷佛被一颗炸弹骤然击中,整个人都瞬间砰的一声炸碎了——
“atobe!!”
那……那个缀在信雅小姐名字之后的姓氏发音……他敢发誓,他绝对没有听错,就是他家少爷的姓氏!!
米迦勒石化了。